227 二二七 填滿屍體的陷阱

啟智順著密道爬到崖頂上，看到下面的情景不由得心花怒放。崖下到處都是被石頭砸死的鬼子，屍體多得像莊稼戶們綁的麥捆子樣擺得密密麻麻的。兄弟們狠狠往下面扔著石頭，鬼子抱著頭四處躲藏著被砸得鬼哭狼嚎的。啟智站在崖頂上居高臨下地大笑著：「狗日的，你們也有今天，這不是你們禍害百姓的時候了！」

兄弟們手中的石頭雨點樣地向鬼子的頭上砸了下去，啟智還嫌砸得不過癮。他把崖頂上的人分成兩伙，一夥專搬石頭，一夥專砸鬼子。有幾個鬼子站在路對面架好迫擊炮瞄準崖頂開了一炮，無奈崖太高了，炮彈打在崖壁上炸下來的石頭又砸死了不少躲在崖根下的鬼子。啟智見此情景得意地大笑著朝崖下喊道：「你們開炮倒省下爺不少力氣，有本事再打幾炮，讓爺瞧瞧！」

被逼急了的鬼子突然間做出了一個令啟智目瞪口呆的舉動，他們竟然掉轉槍口向前面探路的二狗子開起了槍。二狗子也不敢還手，被逼得跳進了插著竹籤的陷阱里。冠虎在一邊急得揮舞著手臂大叫著要池田停止這種瘋狂的舉動，那些跳進陷阱的可是他的兄弟哪！池田也太不拿他們當人了，這種殺自家人的事都做得出來。池田不理會冠虎的勸阻，舉著刺刀繼續命鬼子向二狗子們射擊。冠虎一急竟然去奪池田手中的指揮刀，被池田一個轉身給砍下了腦殼。站在池田身旁的劉良楷看到冠虎掉在地上的腦殼，嚇得直發抖，他摸著自個兒的后脖不寒而慄。池田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這種人心腸硬得在他東洋老家怕是都不多見。

堂堂的黑面山的土匪頭子，舜地皇協軍的總司令，就這樣死在了鬼子的屠刀下。冠虎要是能再活來一次，會做何感想！他能死在望賢山上，也算是了結了與石頭多年的恩怨。五虎在崖頂上看到大哥的慘死，紅著眼睛對啟智說：「狗日的池田心也太黑了，竟把我大哥殺了，虧我大哥還跟著他干哩！」

啟智安慰著五虎：「他早都不是你大哥了，連你爹都不認他，你還認他做啥？」

有不少二狗子被池田給逼得跳進了陷阱，池田依然沒有放下手中的指揮刀。二狗子在百姓面前威風，在鬼子面前就（屍叢）了，拿著槍不敢還手只好閉著眼睛往陷阱里跳。啟智站在崖頂上大笑著對兄弟們說：「鬼子殺二狗子里，你們都過來瞧瞧熱鬧！」

池田把一大半的二狗子給逼得跳下了陷阱，他依然不肯住手，似乎要把這些二狗子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在這個太陽初升的清晨，池田手中鋥亮的指揮刀讓二狗子們不寒而慄，他們的屍體已快填滿了陷阱。

望著在陷阱中哭爹喊娘的二狗子和他們血淋淋的臉，啟智的頭皮一陣發麻，突然間他靈光乍現地明白了池田的意圖。池田是想用二狗子的屍體把陷阱填滿，這樣鬼子就能衝過去了。陷阱那邊只留著三四十個兄弟，火力配備遠不如鬼子。要是讓鬼子突破防線，那些兄弟危在旦夕，山寨也將不保。明白了池田的意圖，啟智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即開始動手部署起來。

一切都已晚了，當啟智帶著人順著密道快要折回到山寨時，突然遇上了幾個原先布防在寨子里的兄弟，他們氣喘吁吁地向這邊跑來。看著他們失魂落魄的樣子，啟智就知道鬼子已經突破了防線，他著急地問道：「其他人呢？」

一個兄弟耷拉著腦袋回道：「沒能跑出來，全掛了！」

鬼子已經衝進了山寨，也許很快就會發現這條密道。敢為還在原地死守著，要是讓鬼子順著密道打過來後果將不堪設想。情勢萬分危急，啟智也顧不上多想立即帶人順著密道撤了出去。當他撤出密道回到半山腰發現敢為的土八路已不在轉彎處守著了，他們很可能發現鬼子突破了防線，忙著解寨子的圍去了。啟智拐過前面的彎道發現，敢為果然帶著幾十個土八路往寨子里沖，有幾個土八路還在半道上撿失著鬼子屍體旁的槍支。啟智打了個呼哨發出了撤退的信號，幾個土八路看到他已經安全返回來了，立即開始撤退。

天黑下來后，兩伙人馬安全地撤到了離望賢山十多里遠的一個小山凹中。敢為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訓斥著啟智：「你不聽勸，咱們白白痛失了一次全殲池田的好機會，還差點被他反包了餃子！」

啟智自知理虧黑著臉沒敢反駁，要是他當初聽從了敢為的意見，沒準就把這伙鬼子全滅掉了。敢為雖說嘴上訓著啟智，臉上卻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喜悅。訓完啟智，他終於給了這個弟一句中肯的評價：「你小子是塊打仗的料！要是再調教調教沒準能弄出更大的動靜！」

還有什麼能比大哥的稱讚更動聽的了，啟智心中一熱眼睛不由得紅了起來。大哥終於承認了他的本事，而且是當著他眾兄弟們的面說出來的。這麼多年了，啟智知曉敢為一直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個有勇無謀只知道跟人拼力氣的混小子，今兒個他終於見識了他的才能。這一仗打下來收穫的確不小，除冠虎的二狗子被滅了個差不多外還打死了三十多個鬼子。土八路們除了繳獲幾十支三八大蓋外，還獲得了一挺槍管被砸彎了的歪把子。這幾年裡無論是三豹還是敢為，打得仗與這次比起來，簡直是老鼠娶親——小打小鬧。這麼大的仗，是他啟智出謀劃策打下來的，是他帶著土生土長的自家兄弟打下來的。用不了幾天，他的事迹就會傳遍整個舜地。啟智想一想都覺得熱血沸騰，不過讓他遺憾的是池田和劉良楷全都活著。這兩個讓他最恨的人再次佔領了他的老窩，好歹寨子已成了空巢也沒啥讓鬼子禍害的了。

山寨已經失守，鬼子也許發現了那條密道，無論無何望賢山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啟智只能和兄弟們無奈地跟在敢為屁股後面轉悠。接下來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了啟智面前，他當初答應過打完這一仗聽敢為的指揮。這些天敢為一直黑著臉沒提這事，也許是他故意等著他開口哩。這天後晌隊伍開進槐樹凹，老鄉們殺了一隻羊做了頓羊肉餃子招待敢為和啟智。由於人太多，分到每個人碗里的餃子只有六七個。啟智陪著笑臉把碗里的餃子往敢為碗里夾了幾個，他試探著說：「哥，咱兩伙人擠在一達里日子長了也不是個法子，我還是帶著人回望賢山吧！」

「想給哥耍賴皮了！」敢為表情複雜地乜了啟智一眼，冷著臉說：「你當初咋給哥保證的？」

啟智搔著腦門子看著碗里為數不多的餃子，嘿嘿笑著說：「咱兩伙人擠在一達里，竟給給老鄉添麻煩了！本來能吃一碗餃子的，幹嘛非要吃半碗？」

「我就猜到你會給我耍這一手哩！」敢為嘆著氣說：「你打仗是比哥強，哥的人也交給你指揮吧！」

敢為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啟智一時摸不清他的虛實不敢順杆子爬，他說：「哥，哪咋成？這樣做不是我把你給收編了嘛！」

「咱倆是親兄弟說啥收編不收編的！」敢為板著臉嚴肅地對啟智說：「哥已經想好了，今日個就正式把人交給你指揮，你打仗的本事沒人能比得過，這是事實！」

啟智狠狠吃了一驚，如若他真得接受了敢為辛辛苦苦拉起來的這支隊伍，對敢為來說也太不厚道了，這不是親兄弟應該做的事。啟智連連拒絕著敢為的好意：「這不成！我不能吃著肉讓你連湯也喝不上！」

「我話還沒說完呢！」敢為歪過頭說：「我把隊伍交給你，不過你得入黨！」

啟智心想敢為手下有一百多號人，這些人要是全歸了他，哪將是多大一股力量。有這些人要是再有好的裝備，沒準能給池田硬碰硬地幹上一仗。以後鬼子們要是再遇上他，該繞道走了。敢為開出的條件是讓他入黨，他的條件與一百多號兄弟的歸宿比起來也太微不足道了。權衡利弊后啟智爽快地答應了敢為的要求，他與四虎和五豹在槐樹凹村口的大槐樹下鄭重地宣完誓入了黨。他們這兩支合併起來的隊伍，終於有了一個正式的番號——舜垣縣民兵自衛團。

入黨的儀式完成後，敢為親熱切地拍著啟智的肩膀說：「你已經成為黨的一員了，切記要執行黨的命令遵守黨的紀律！」

啟智挺直胸脯痛快地答道：「黨，我記住你的話了！」

敢為微笑著意味深長地說：「咱們黨的政策是黨指揮槍，隊伍歸你指揮，你歸我指揮！聽我的命令，就是聽黨的命令！」

啟智一愣跳起來不滿地著說：「哥，你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把我套進去了。鬧了半天，還是你把我給收編了！」

「我早說過這不是誰收編誰的問題！」敢為冷冷地說：「你的兄弟與我的兄弟一樣，都是人民子弟！」

啟智哭喪著臉氣得罵了句：「奶來個巴子！我吃虧吃大發了，鑽進了你的套子！」

「注意形象！不準講粗話野話！」敢為斥責著啟智：「你已是黨員了，要起好帶頭作用！」

啟智哭笑不得的發著牢騷說：「哥，你給我戴了道緊箍咒呀！」

「玉不琢不成器！你的性子野慣了，要收瓜收瓜才能有大出息！」敢為警告著啟智：「以後要做出格的事時，先記著自個兒的黨員身份，不要給黨的臉上抹黑！」啟智悶悶不樂地點著頭把敢為的話記在了心中。

公元一九四四年秋季的黃昏，在槐樹凹村口的大槐樹下，浪蕩了半輩子的啟智終於完成了他人生舞台上一次華麗的轉身，從一個小混混一躍成為了一個共產黨員。

手中有了三百多號人，啟智有點按捺不住了，他野心勃勃地琢磨著怎樣才能和池田狠狠幹上一仗。自望賢山的戰事後池田也學精了，他像受了驚的兔子樣龜縮在城裡再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往山外運糧了。啟智即不能引蛇出洞也無法打伏擊，急得他干著急卻也無可奈何，無論他怎樣叫罵下戰書，池田就是不上他的套子。束手無策的啟智整日琢磨著和池田的戰事，到了入冬時他竟瘦下去了整整一圈。

這天後晌敢為尋到啟智臨時落腳的掛甲嶺村提醒著他：「池田那老小子你一時半刻奈何不了的！先在他身邊楔上幾個橛子，再從長計議！」

敢為本想在二狗子中安排上幾個自己人，這樣池田的一舉一動他就可以盡收眼底，得來的消息也才可靠。否則他兩眼一抹黑連池田整日忙活些啥都不知曉，何年何月才能把他滅掉。敢為的話卻無意中提醒了急得焦頭爛額的啟智。啟智琢磨著敢為的意思，腦子裡瞬間冒出一個念頭，他說：「哥，我有主意了，你等我的好消息！過年前我就把劉良楷的頭給你提來，池田那老小子我隨後再收拾他！」

啟智心想望賢山那一仗死了一大半的二狗子，如今鬼子在城中的防守過於單薄。如若他所料不錯，劉良楷必定會在這個冬季招兵買馬拉漢奸補充兵力，何不趁此機會先在這狗日的身邊楔下幾個橛子。如若能除掉劉良楷，對付起鬼子來就容易多了。鬼子在舜人生地不熟，沒有劉良楷給他們出謀劃策，他們與睜眼瞎無異。啟智立即動手準備起了這件事，他悄悄安排身邊幾個可靠的兄弟先後回了各自的村子。一旦劉良楷開始拉漢奸，他們就藉機混進去傳遞情報。

安排好這一切，啟智就像一個經驗老到的獵人一樣悄悄在掛甲嶺蟄伏了下來。掛甲嶺是一個有二百多戶人家的大村子，在麻姑山後二十里多遠的一個小山嶺上。老早的時候有一位將軍路過此地卸甲休息，村子因此得名。民兵團中好些後生們家的就在這裡，啟智住進了一個名叫郭保財的民兵家中。為了不給老鄉們增加負擔，敢為在槐樹凹住了下來。民兵團中有不少兄弟家在槐樹凹，槐樹凹離掛甲嶺只有十幾里遠，一旦遇到戰事啟智可以迅速把兩股人馬攏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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