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二二八 飛舞的大雪
劉良楷的大限是隨著一場滿天飛舞的大雪突然降臨的。
用啟智的話說,人可以交一時的好運,卻不能交一輩子的狗屎運。劉良楷在縣城附近一個名叫廟疙台的村子里,被啟智活捉了。這一切對啟智來說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他撒出去的網在兩個月後終於有了收穫。
啟智身邊有個綽號叫「瓷二愣」的後生,家在西河川的「瓷窯村」。瓷窯村本名叫棗嶺村,在縣城西北邊的一條土山嶺上。村裡有三十多戶人家,祖祖輩輩以燒瓷瓮瓷瓦罐為生。在城裡賣瓦罐的或是拉著牛車到各村賣瓷貨的多是棗嶺村人。四周幾個村裡的莊稼戶們看不起這些不會種地,只知道憑這種笨手藝吃飯的人。因而從這個村出來的後生被人們戲稱為「瓷窯貨」,瓷窯貨是罵人的話,意思是說這人木訥不識眼色。為生擒劉良楷立下戰功的,正是啟智當初沒瞧到眼裡的瓷二愣。廟疙台村離瓷窯村不遠同屬鬼子的地盤,啟智做夢都沒想到劉良楷會跑到這個村裡去發展老六。幸好他的網撒得大,否則還真捉不住這條大魚。
望賢山那一仗讓冠虎的二狗子們都死光了,城裡急需補充新的二狗子以加強防守。池田給劉良楷下了命令要在過年前發展出二百多號老六,經過簡單訓練后一部分守城,另一部分征糧。一次招募這麼多老六,劉良楷覺得有點棘手,他怕敢為和三豹得到消息派探子過來混水摸魚。先前招募的那些老六也不能再用,這些人越來越滑頭不好好乾活只知道往自己兜里塞銀子,讓他落下不少罵名。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劉良楷特地解散了從劉王坡附近幾個村裡招募來的老六。他在縣城附近的幾個村裡重新物色起了人手,一來敢為和三豹的勢力滲透不到這裡;二來這些人的家離城裡近,將來有個風吹草動他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瓷二愣回到村裡僅僅只過了一個多月,劉良楷就帶著二十多個老六來村裡招兵買馬。這些人一進村就對後生們宣傳起了加入老六的好處,有飯吃有酒喝還能白睡女人。不用他們宣傳,後生們也聽說過老六的惡行,沒人響應他們。這天瓷二愣正好燒出來一窯瓦罐,他正在村外推著螞蚱車起窯時突然得到了劉良楷來村裡的消息。他臉都沒顧上洗,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直接跑到了祠堂里。瓷二愣木訥的黑臉下面藏著一份常人難以琢磨的精明,看到沒人願意加入老六,他第一個站出來在村人的白眼中報了名。在他的帶頭下,有三個好吃懶做的後生忍不住誘惑也跟著他報了名。瓷二愣二十多歲長得腰粗膀圓一身的好力氣,正是劉良楷所需要的那種人。並不是隨便啥人都能吃到劉良楷的六十斤白面,他要摸清每一個人的底細。劉良楷警惕地盤問著瓷二愣:「你半年多都不在村裡,幹啥去啦?」
「我拉了車瓦罐跑了趟西迷!」瓷二愣用早已編好的謊話騙著劉良楷:「長官,瓦罐在西迷可好賣了!」
劉良楷沒心思聽他嘮這些,繼續盤問道:「既然你賣瓦罐能掙下錢,為咋還要跟我干?」
瓷二愣嘿嘿笑著在劉良楷耳邊說:「你手下的兄弟說,跟了你能睡上女人!我長這麼大,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
劉良楷拉過瓷二愣的手仔細查看了一番,瓷二愣常年累月的干著粗活,手上的老繭結得比鞋底子還厚。劉良楷也看不出瓷二愣的手上有拿過槍的痕迹,他試探著問道:「會不會使槍?」
瓷二愣大著舌頭說:「只要長官願意教,我肯定能學會!」
劉良楷滿意地點著頭繼續試探著他:「敢不敢殺人?」
瓷二愣哆嗦了一下,說:「只要能睡上女人,我就敢殺!」
「跟了我是要幹活的,不是讓你睡女人的!」劉良楷拍著瓷二愣結實的膀子說:「好好乾,過兩年給你娶房媳婦!」
瓷二愣當即跪下來,報恩似的給劉良楷磕了三個響頭。在爹娘怒氣沖沖的臉色中,他順利地加入到了劉良楷的隊伍中。一連兩個多月,他像伺候親爹一樣伺候著劉良楷,把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的劉良楷伺候的舒舒坦坦的。劉良楷漸漸離不開瓷二愣了,無論走到哪達都把他帶在身邊。這天後晌下了一場大雪,劉良楷急著回家給瓷二愣交待了一番,要他把馬喂好讓兄弟們檢查一下槍支彈藥,明兒要去廟疙台村招募人手可能要住上幾天。這麼大的雪劉良楷要出門公幹,瓷二愣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他困惑地說:「長官,下大雪呢,真要去?」
「你懂個屁!」劉良楷罵道:「下大雪才容易招到人,後生們全都在家裡困著呢!」
瓷二愣一想也對,沒敢再吭聲。劉良楷能把第二天的行程透露給他,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也許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劉良楷這才提前告訴了他。瓷二愣深知劉良楷這人疑心很重,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他從來都不過問第二天的事。既然劉良楷告訴了他明天要做的事,他就不得不問詳細些以便把事情準備好。廟疙台是一個大村子在瓷窯村后的山樑上,有百十多戶人家。瓷窯村是去廟疙台村的必經之路,到時候瓷二愣也能順道回家看看,他高興地問道:「長官,帶多少人去?」
「帶上二十個兄弟就行!」
瓷二愣故做好心地勸著劉良楷:「這次在外住的時間長,要不要再多帶幾個人?」
「你是怕遭到伏擊吧?我比你更怕!」劉良楷冷笑著胸有成竹地說:「下著雪容易留下腳窩子,他們打不成伏擊的!讓兄弟們多帶點彈藥就是了!」劉良楷給瓷二愣交待完,關切地說:「你有段時間沒回家了,把事情忙完順便回家住上一宿,明兒我路過時派人去叫你就成了!」
瓷二愣心不在蔫地做著去廟疙台村的準備,天黑下來后他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了城門。走到回村的岔路口時,他故意蹲在地塄邊擠了泡屎。確信身後沒有尾巴跟來,他轉身走進了三裡外一個名叫趙四娃的民兵兄弟家中,讓他冒著風雪連夜去給啟智報信。忙完這些事,瓷二愣趕在吃晚飯時心平氣和地回到了家中。
啟智得到消息立即開始動手部署起來,四豹憂心忡忡地說:「這麼大的雪,那混小子真會到廟疙台去?是不是這傢伙在耍心眼試探瓷二愣哩?」
「我看不像!」啟智低頭思謀一番,說:「劉良楷要真想試探瓷二愣絕不會選擇這種天氣,這麼厚的雪容易留下腳印,誰都不是傻子!」
啟智決定冒險打一次伏擊,越是在不可能打伏擊的時間和地點他越要打伏擊,這樣做容易麻痹敵人。為了不在路上留下腳印引起劉良楷的懷疑,啟智召集了五十多個手腳麻利的兄弟翻山越嶺繞過瓷窯村,在廟疙台村外的一堵地塄後面埋伏起來。到了天亮時,蒜皮樣大的雪片子下了有一尺多厚。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村路、莊稼地和村莊,銀妝素裹的大地照得人眼睛里像揉進了一層白紙看啥都是白的。啟智躲在地塄根下像是翻穿著件羊皮襖,身上落下了一指多厚的雪。天氣冷得呼出的熱氣剛從嘴裡冒出來就在鬍子上結成了霜,撒出去的尿一流到地上就變成了黃拉拉的冰塊子。節令已經進入了三九,正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廟疙台村位於山樑上,颳起風來沒有絲毫的遮擋似乎比別的村子更加寒冷。兄弟們凍得搓著手蹲在牆根下直罵娘,五虎心想要是捉不到劉良楷,他們的罪可就白受了。這種鬼天氣莊稼戶們都躺在被窩裡睡大覺,除了他們這些天殺的沒人願意出門受這份罪。進廟疙台的村路上更是乾淨得沒留下一個腳窩子,兄弟們半夜順著莊稼地走過來的一排腳窩子也被不停紛飛的大雪給遮蓋了。
在厚厚的大雪下,廟圪台村像是睡著了樣沒有一絲聲響。此刻那些躺在熱被窩裡的村人哪能想到,就在村外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正偷偷地埋伏著一支隊伍。這支隊伍里除了啟智心裡像燃一團火外,其他人全都心灰意冷地縮著脖子搓著凍紅了的手直罵娘。狗日的雪下得太大了,天氣冷得能把人的鼻子凍掉。四豹擔心劉良楷還會不會來,他滿腹疑慮地勸著啟智:「回吧,說不定是劉良楷這混小子在耍咱們哩!」
啟智就像一個經驗老到的獵人不急不躁,靜等著獵物送上門來。憑著對劉良楷的了解他心中明白,越是這種天氣捉到他的可能性就越大。劉良楷和他一樣,總有出其不意的想法,要想捉到他只有棋高一籌才行。
等到大半晌午,路上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兄弟們有冷有餓,他們不敢責怪啟智,紛紛罵著瓷二愣給他們送來了假情報。啟智安慰著凍得鼻涕直流的兄弟們:「再熬一會兒,當捉住劉良楷咱們回去吃羊肉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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