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牡丹殤，離去（下）
蕭皇后久離中原，對於她來說，中原的事情她都已經覺得有些陌生了，而長孫渙這些武德年間才出生的孩子，她更是沒有一點認識，所以她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那些關於長孫渙的傳聞，所以在看到長孫渙臉上那認真的表情時，一時間有些恍惚。
「我聽說過很多關於你的事~」長孫渙趴在雕欄之上，眼睛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輕聲的說道，對於他的身高來說，眼前的雕欄實在是有些高了。
「嗯？」蕭皇后聽到長孫渙的話之後又是有些驚訝的看著長孫渙，雖然自己的那些事情並不見得光彩，而且貌似知道的人並不少，不過這話從一個孩子的口中說出來，卻是讓她驚訝不已，見他的目光只看著外面的夜色，他不過只是個孩子，卻偏偏學大人裝深沉，本來蕭皇后是該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蕭皇后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心中甚至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自己可以完全的信任他一般。
「母儀天下，命犯桃花……」長孫渙口中喃喃的輕聲念叨，這是當年著名神棍袁天罡給蕭皇后的占卜，而她這一生，果然應驗了這卦象，雖然貴為皇后，但是卻一再顛沛流離，輾轉於各個君王身側。
聽到長孫渙的喃喃自語，蕭皇后的臉色不變，這麼多年來的屈辱生活，早就讓她的心變得堅強起來，也或者說是變得麻木了，她重新轉過身去，也跟長孫渙一般，看著遠處那深深的夜色，嘴中同樣輕聲喃喃自語道：「母儀天下，命犯桃花……嗎？」也許長孫渙那特殊的身份更容易讓她產生共鳴，在喃喃的念叨完這句之後，她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凄苦的神色，在深深的夜色當中，她的眼角微微有些閃爍，仰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幽幽的說道：「這些，都是命啊……」
「命嗎？」長孫渙轉過臉去看著蕭皇后，就算是算上自己靈魂的年紀，他知道眼前這個艷麗的女人也要比自己大了四十歲，他不會喜歡上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算是知道這些，他的心中還是隱隱的為她感到心疼，他想要救贖她，他不想再讓她繼續遭受這樣的苦難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轉過身子，面對著蕭皇后，一臉認真的對著她輕聲說道：「命這種東西本身就是十分飄渺的，剛剛我問你的時候你也說過，明明只是同一片星空，但是因為看的地點不同，看的人的心境不同，所感受到的都有所不同，而我覺得所謂的命也是跟這星空一樣，也許早就已經有所謂的命中注定，但是我想只要努力去改變的話，總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說到這裡的時候，長孫渙稍稍頓了頓，又看了蕭皇后一眼之後才繼續開口說道：「前些日子，我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了很長時間，差點就死了，在昏迷當中，我彷彿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在天上飛的鐵鳥，在地上跑的比馬還快的鐵盒子，數百丈高的房子，醒過來之後，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懂事了很多，我想，就像我說的那樣，如果不是那次墜馬的話，我可能還會繼續做一個紈絝子弟，而現在，我的想法已經變了，也許我的命也緊跟著變了……」長孫渙這還是首次跟一個人談起一些前世的東西，不過他只是含糊的扯了個謊，今天發生在身上那些難以捉摸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長孫渙已經不願意去多想些什麼了，他只是知道，自己現在頭腦似乎有些衝動。
蕭皇后吃驚的看著長孫渙，臉上不知道該是什麼表情，好一會兒，她才過濾掉了長孫渙剛剛說的一些讓她無法理解的話，只是將那些主要含義仔細的咀嚼著，口中喃喃自語：「命，真的可以改變嗎？」聲音很輕，像是在詢問長孫渙，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恩，一定可以的，我相信！」長孫渙重重的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蕭皇后定定的看著長孫渙的眼睛，在長孫渙的目光當中，她感受到了一種憐惜的感覺，很難相信，已經年屆六旬的自己居然會從一個足以做自己孫子的少年眼中感受到這種感覺，讓蕭皇后心中甚至有種荒謬的感覺，不過最終，她的臉上還是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一隻依舊光滑細膩的手，輕輕的在長孫渙的臉上撫摩了幾下，對著長孫渙說道：「小郎君，多謝你了！」
「沒……沒什麼的~」長孫渙的身體里可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抬起頭來看看幾乎是近在咫尺的蕭皇后，雲髻高聳，霧鬢低垂，腰似楊柳，臉似牡丹，美眸流盼，儀態萬千，完全沒有按年齡而應有的老態，反而有一種少女所沒有的熟果實般誘人的風韻，這種成熟的魅惑，對於長孫渙有著致命的殺傷力，即便是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眼前這個女子年紀已經足以做自己的祖母了，可是面對著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如此親昵的動作，他的臉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就轉身逃也似的朝著大殿匆匆而去，只是在臨進入大殿前，還重新轉過臉來深深看了她一眼。
看到長孫渙如此羞澀的模樣，蕭皇後站在原地，露出了一份發自肺腑的笑容，接著，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再次回到大殿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而這晚宴也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看到長孫渙出去了這麼久才回來，長孫無忌只是看了長孫渙一眼，並沒有說什麼，而長孫渙身邊的長孫沖，本身就是嗜酒如命，今天晚上這種場合算是貓兒見了腥，既有平日里難得一見的美酒，而且還喝的光明正大，此時他已經是酩酊大醉了，趴在桌子上不斷的打著酒嗝。
再在大殿當中呆了一會兒，晚宴就正式結束了，長孫渙攙扶著長孫沖，跟在長孫無忌的走著，一路坐著馬車回到府上，將長孫沖交給了下人，自己這才朝著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剛剛走到門口，莫名其妙的，長孫渙突然覺得自己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彷彿自己將要丟掉什麼東西一般，腦海當中沒來由的突然出現一陣意識，讓他忍不住抬起頭來，卻正好跟一道目光相對視。
他的屋頂之上，站著一個身影，那頭披在腦後的長發不斷的被風揚起，隨著風不斷的飄逸著，這個身影這段時間每天早上都會出現在院子里，在這個院子當中，也就只有歌行有這個本事了，此時她身上穿著全黑的夜行衣，居高臨下的跟他對視著，那清冽的目光讓人幾乎要深陷其中。
「你……要走了嗎？」長孫渙沉默了片刻，終於輕聲開口說道，其實他的心中早就已經意識到了會有這一刻的到來，一直以來，對於歌行，除了一個名字，其他所有的一切幾乎就是一個謎，這幾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雖然歌行幾乎是惜字如金，那沉默的性格常常讓長孫渙幾乎發狂，不過這個時候看到歌行的動作，他的心還是微微緊了一下。
歌行的聽力很好，聽到長孫渙的話之後，點點頭，目光也是變得稍稍柔和了下來，就那麼一直注視著長孫渙，而長孫渙只是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一會兒，長孫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歌行，露出一絲微笑，輕聲的說道：「那你……要多多保重，還有……要小心！」雖然想要微笑，但是長孫渙自己也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歌行依舊是一句話不說，只是站在那裡深深的看著長孫渙，似乎是想要將他此時的樣子銘記在心中一般，好半天，她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閃電般的朝著長孫渙甩了過去，準確的落在長孫渙的懷中，然後這才轉過身去，微微彎曲下身體，在那之前，再次看了長孫渙一眼之後，在長孫渙的注視當中，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一般衝天而起，長孫渙相信，如果這個時候給她配上飄飄衣袂，那麼說她是仙子也不為過。
長孫渙的眼睛一花，再看過去的時候，整個天空當中已然找不到歌行的身影，她終於離開了……
有些意興闌珊的回到房中，歌行的離去，讓他心中有種空落落的感覺，輾轉反側的睡過去，而第二天一早，他就得到令他吃驚的消息，蕭皇后昨天夜裡吞金身殞了……
第二更，出於對上部作品當中對於蕭皇后的那種偏愛，我想給她安排這樣一個結局，至少讓她在這部作品當中，能夠體面一些的死去，保留在我心中的那份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