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迴旋草
夢裡的時間過得很快。
夏天跨過春季沖入了人們的生活。氣溫也有春天的寒冷,急劇的飆升到了三十多攝氏度。這樣任性的氣溫變化,甚至讓陳默聽到了家裡建築的「啪啪」聲。
陳默真擔心什麼時候它會承受不住,坍塌了,把自己埋到了下面。
「莎莎」已經開始加班有段時間了。這幾個月來,她一直在製作一本書。據說最近到了關鍵時期。
可是,哪怕這本書上市了。她也得不到休息,因為還有源源不斷的新書,以及更新的書。
偶爾陳默看到「莎莎」的時候,會發現她消瘦了許多,更「苗條」了。
陳默在夢裡蹉跎了幾個月,才發現他和「莎莎」的關係。並不是他所想象的「兄妹」,反而是「夫妻」。
這讓他既有些驚訝,也沒有絲毫準備。
不過,陳默覺得自己對她的關心並不夠。他的全部時間幾乎都用在了硬藤的身上。
每天為它記錄生長數據,還拍下當時的照片。
剛開始,他完全摸不著門路,只是記錄下它可以測量到的變化——又打出了一個結,又長高了一點,僅此而已。
慢慢地,他發現那些記錄其實都太過泛泛。於是,便開始大量增加記錄內容。
先是澆水施肥的次數、時間、用量,而後則是它的日照時間,甚至分別記錄下直射斜率各有多長時間。
有時候,陳默會去研究所問他的同事們,旁敲側擊研究植物的基礎方法。只是,得到的答覆沒有出他的意外,僅僅是不屑和鄙夷,說他真不是研究植物的料。來研究所幾年了,都還在這初級的地方兜圈子。
哦,對了。忘了說了。
陳默花了挺長時間,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工作。一個植物研究所,工資不高不低,僅僅夠在這個城市生活而已。
同事吐沫橫飛的對著陳默講著,科班的研究方法。
但陳默卻聽不清楚,並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頻繁的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自己並不知道的同事的話。
同事心滿意足的走了。
陳默卻並未告訴任何一個同事,自己擁有一株硬藤。
因為這是株存在於傳說中的植物,只要他們知道了,它一定會進入培養室,永不見天日。
「莎莎」對於硬藤充滿了醋意,這點即便是陳默的神經再遲鈍,也能察覺得到。她覺得,我觀察它的時間,比注視她的時間還多。
她說陳默,居然連自己注視它的時間都要記錄下來。從戀愛到結婚這麼久,都沒有對她這麼上心過。
陳默沉默地聽著,他無法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只是,面對這株硬藤,如果不記錄下那些數據、不通過數據來看它緩慢生長,陳默便不敢確定它是活著的。沒有數據,它在他面前就是光禿禿的,讓他沒有一點安全感。
當然,這並不是他的全部工作。他更在意的是它與典籍中迴旋草的關係。
其實,說白了,證明這個更好讓他上手。只是夏天來得太快,他還沒準備好,就要擠著公交車去圖書館了。
該死的酷夏。
陳默在心裡詛咒這該死的天氣。
雖說圖書館里有涼爽的空調,但書籍的霉味,卻讓他鼻子很不舒服。讓人覺得一架子又一架子的書都濕噠噠的黏在一起。
看守圖書館的人,是一個中年婦女。陳默從未和她說過話,也不知道她多少歲,家在哪,叫什麼名字。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都注視的桌子上的電腦,不知道看什麼。
陳默不吭不聲的走了進去,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彷彿她能按照腳步的聲音,身體的氣味,分辨是哪個人進去了。
實際上,這裡算的上是陳默的半個辦公室,他能有一半上班的時間都在這裡。
事實上,植物研究所,更像是一個養老所。每年研究經費很少,發表的論文很少。人浮於事,混吃等死。
牛-逼的老人早就調走了,厲害的新人也不會來。
陳默發現他的工作,就是查閱無窮無盡的文獻,寫出無窮無盡的鑒定報告,沒有學術貢獻,也沒有提升的可能。說到底,他的作用也只是一個人形文言文——現代文翻譯機而已。
他習慣的坐在了靠窗的老位置,鞋底摩擦了幾下。不過,並沒有踏出馬克思般偉人的鞋印。
陳默下意識的看了眼窗檯,上面堆滿了東西。各種雜物,書籍。
雖然這個閱覽室里的古籍多是建國后的影印本,不是什麼善本、孤本,但就這樣保存?
陳默已經習慣了,再愛書的人,也管不了全世界的書。
而現在,也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陳默更需要關注的是關於硬藤的文獻資料。將種種不適拋在腦後。
他自己也很奇怪,硬藤這種吸引人的**力從何而來。為什麼牽引著他不斷向前。
關於迴旋草,他手頭有這樣幾組材料。多是記載了相似的事迹。
事迹中,雖然迴旋草的出現並沒有規律,但伴隨著迴旋草的出現,該地區便多數會有大徹大悟的修行之人出現。
還有各種相關的文獻批註中都有這樣的記載,他們都說其實迴旋草會將身邊的一個人帶入一場永不能逃脫的宿命,並只能在這場宿命里無限次的循環。
這意味著什麼?陳默也不甚了解其中的奧妙。
現代人和古代人的思維方式的確相差不止十萬八千里。難道僅僅是從迴旋草的形態上就能悟出什麼人生哲理?那宿命又是什麼呢?文獻無一例外,都沒有正面記錄過迴旋草的特性。
這些更像是古人借物抒情,由此借題發揮產生的臆想。用一種寓言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人生的看法?
陳默想著自己對人生世界什麼的,感受是多麼的愚鈍,想必那硬藤自然不只是,出現在有靈氣的人身旁的迴旋草了。
電話鈴突然想起。在安靜的閱覽室里,突然來這麼一下很嚇人。驚出了陳默一身的冷汗。他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靜音。
他迅速跑到了廁所里,接了電話。
是「莎莎」,她問陳默今天什麼時候回去。
陳默按照慣用的套路,想要拒絕。可是,「莎莎」竟然哭了,問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她哭著說,天黑之前再不回來,就把閣樓上的那盆破草給扔了。陳默看了看外面的天,早就已經黑了。
面對「莎莎」,陳默不知道還能多說寫什麼。她當然不會真的把硬藤扔了,可是賭氣是少不了的。
陳默本打算晚上對著硬藤打打坐,感悟感悟人生,看看它是否真的能告訴自己什麼真理。只是現在確實不可能了。只能收拾收拾往家走,看看「莎莎」是怎麼了。
回到家。餐桌上擺的是香氣噴噴的飯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陳默卻知道,這些東西並沒有實際的味道。
「怎麼了莎莎?」陳默滿臉堆笑的問道。
「煩死你了,去去去!」莎莎一臉不爽的表情。
「別呀,怎麼了,告訴我吧。」
「唉……」
「說說,怎麼了?」
「你就知道怎麼了怎麼了。」
他指了指廚房,廚房的桌台上放著一個方形盒子,顯然是蛋糕。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陳默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
「唉……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我升職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然後去慶祝一下。可是回家了,左等右等你都不回來。我就賭氣給自己買了一個蛋糕。拎著蛋糕我回來之後,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賭氣。你天天就知道盯著那盆東西看。」
「嘿嘿……」陳默只好陪笑道。
升級了?那家壓榨公司?圖書編輯再升職還能是什麼?項目經理?市場總監?陳默對於整個行業沒有什麼了解,只知道這其實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想開一家小小的咖啡館,或者在海邊或者在梧桐樹下,有明亮的落地窗,屋裡擺些書。色調不要太濃烈,看起來都淡淡的那種,充滿溫馨陽光的味道。
院子里種著喜歡的植物,穿著統一圍裙,坐在窗邊一邊喝喝咖啡,一邊聊聊天。
聊些許久無暇提及的話題。還有就是養一隻她愛的肥貓,養一條他喜歡的傻狗。每天午後,看見他倆懶洋洋的躺在屋檐下曬太陽,那一定愜意極了。
「恭喜呀,恭喜!我去開瓶紅酒。咱們好好慶祝一下。」陳默嘴裡說著,腦中的畫面卻越走越遠。
「莎莎」擺擺手。
「不用了……我也累了,明天早上還要開個會。你把蛋糕拿來,陪我好好說會話就行了。」
「莎莎」的工作越來越忙。以至於,有時候甚需要晝夜連軸轉。
人活得就像一個上好了發條的手錶,只知道不停的前往下一秒,忘記了停下來,看看身邊的風景,也忘了回頭看看貼身的人。
但這就是她最終選擇的路,她滿足她幸福就好。
只要她能覺得幸福,陳默也覺得知足了。
陳默從圖書館回來的路上,一場雷雨突然而至。碩大的雨滴接連而下,澆得陳默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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