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府
提筆在那契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掌印,展鴻從這時開始,便是這蘇府里的賣身長工了,十年的青春就暫時交付了這裡,若是未滿十年期限想要逃跑,便是這官府,也會將自己當做通緝犯來抓捕,抓回來據說還要在額頭上刺字,一輩子貶為賤民,永世不得翻身,所以這各個府上,也根本不擔心長工簽了賣身契拿了錢之後會逃走。
展鴻揣著那一百兩銀票去棺材鋪里買了兩口上好棺木,花費八十兩,然後花五兩銀子,雇了八人才將這兩口棺木運到偏遠的韓舉才家中,還花了五兩銀子雇了六人組成的小戲班,吹打一路。
所幸棺材鋪里的老闆還算有些良心,免費送了展鴻大把的紙錢,一路撒到韓舉才的家中,展鴻才親手用鐵杴在院中為兩人挖了一個合葬的墳冢。
蓋棺的那一刻,展鴻再次淚流滿面,這穿越相救的緣分,早已不是萍水相逢那般簡單,如今二老已逝,他展鴻在這世上,便再沒了一個真心實意對待自己的人,便如那無根的浮萍,這一生都不知道該如何度過了。
應著韓舉才生前的要求,展鴻並沒有為二老立碑,只是用一塊從棺材鋪討來的木板,寫上了:不孝子展鴻立,這六個大字,插在了二老的墳前,今兒個是八月十二,陳伯給了自己三天的時間守孝,展鴻這三天也是未去任何地方,一直待在二老墳前,餓了便喝點涼水,吃兩口乾饅頭,困了,便歪倒在墳前睡一覺,三天之後,展鴻在墳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六個響頭,轉身離開了這個傷感的小院。
展鴻在八月十四的下午來到蘇府上,陳伯開始給展鴻介紹起了他日後的工作:「長工平時便在這側院中,不得擅自離開,更不得擅自進入主院,主院乃是老爺夫人,還有三位小姐、小少爺居住的地方,除非府上有活派遣之外,斷不可冒然進入,至於尋常無事時便隨意在這側院中做些什麼,有事自會吩咐,每月初一和十五這兩天是假期,可以出府,其他時間一概不許擅自離開。」
「那陳伯,我平時具體都要做些什麼?」展鴻不禁問道。
陳伯笑道:「大部分人都有具體的活計,要麼是打掃庭院,要麼是專門負責茅房和下水槽道,要麼是負責一些體力活,有些會掌馬的,可以安排做馬夫,會做飯的,可以安排到后廚幫忙,不過像你嘛……我看你還是給我打打下手吧,畢竟你是這長工里唯一識字的,讓你去幹些臟活累活倒是糟蹋人才了。」
展鴻感激的說道:「那晚輩承蒙陳伯厚愛了!」
陳伯微微一笑,拍了拍展鴻的肩膀,微微笑道:「你平日便和小超住一房吧,小超這孩子很懂事,也不像其他那些個老長工那麼油滑。」
「好的!」
陳伯看了看天色,說道:「我得去準備明兒個晚上的中秋宴,今天沒有活計給你,你去尋小超,讓他帶你到賬房領一套衣服被褥,明日正好是中秋佳節,你也可以隨便出府做點什麼。」
展鴻急忙感謝,陳伯叫來了那日領自己進門的小超,便吩咐了兩句離開了。
「展大哥,你先跟我去領了被褥什麼的吧。」小超自那日起便十分仰慕展鴻這個大哥,畢竟能識字的長工本就不多,更何況這個展大哥一進府上便受到了陳伯的賞識,小超家中貧困,自小連一天私塾都沒有念過,到現在也只認得男女二字,其他的全是兩眼一抹黑,在他眼裡,識字的都是先生,必須要尊敬。
「小超,你來這蘇府多久了?」展鴻心中看這個靦腆的小男孩十分順眼,當即開口攀談起來。
小超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道:「回展大哥,小弟十三歲那年進府上,到現在已經四年了。」
展鴻又問道:「那你在這蘇府,平日里都做些什麼?」
小超很是感激的說道:「陳伯一直對我很好,從我進府上,他就沒有給我排過重活累活,平日里便是打掃打掃庭院,或者修剪一下花花草草,別的也就沒什麼了。」
展鴻點了點頭,心道那陳伯人品確實不錯,笑著說道:「我也覺得陳伯這人挺好。」
「那是當然。」小超靦腆的一笑,說道:「就連小超這名字,也是陳伯所起呢。」
「噢?」展鴻好奇的問道:「是怎麼一回事?」
小超解釋道:「小超生人時,家父給我起名叫狗娃,卻也一直沒個大名,小超只知自己姓王,卻一直被人喚作狗娃,還是進府時,陳伯給我起了王超這個名字,自那起,府上的人便都叫我小超了。」
展鴻看著那赧顏嬉笑的小男孩,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一個十三歲便被賣做長工的孩子,甚至生下來十多年連個正經的大名都沒有,真不知他在這蘇府中,是幸運還是悲哀。
帶著展鴻領了一套衣衫和被褥,還有碗筷毛巾等日常用品,小超急忙將他帶回了自己住的房間,側院有數十間這種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每間房睡兩個人,小超房間里原來那人,前些日子已經期滿回鄉,正好展鴻來了,便將他安排在了這裡。
房間里的擺設極其簡單,兩張木質的單人床左右擺放,窗口放了一張破舊的小木桌,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了。
天色剛剛漸黑,便有人在這院中敲著銅鑼,扯著嗓子喊道:「開飯啦、開飯啦!」
小超急忙從床底下拿出自己的碗筷,對展鴻笑道:「展大哥,每天開飯的時間都很準時的,今日是八月十四,明天中秋咱們每人還能分得兩塊月餅呢,有時候還有雞腿、豬蹄什麼的,一年也就除夕和八月節能改善一下伙食,您來的可真是巧,明日便是中秋了。」
展鴻微微一笑,肚子也是有些餓了,便拿起自己剛領得的碗筷,跟著小超出了門,繞過這一排小房,後面便是這側院的廚房了,廚房門外的屋檐下支起了三口熱氣騰騰的大鍋,眾人都排好長隊,一個接著一個的上前領飯。
展鴻腦子裡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了監獄里的牢飯,電視上那些個蹲監獄的犯人,好像都是這樣排隊打飯的,當即有些哭笑不得,小超站在自己身前,摸了摸肚子,嘻嘻笑道:「我倒真有些餓了呢,不知道今晚都吃些什麼…」
「小超,就你那半個饅頭的飯量,一頓飯便夠你吃一天了!」一個身材魁梧的黑大漢正站在小超的前面,轉過頭來嘿嘿笑道:「小超,我今日在夫人的後花園刨了一天的地,累得要死,待會兒把你的饅頭分哥哥一個,怎麼樣?」
小超好像很怕這個黑大漢,當即戰戰兢兢的說道:「大鵬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小超家裡一年到頭吃不上白面饅頭,我每日里兩頓省下兩個饅頭,我那弟弟妹妹才有得吃……」
「瞧你那尿樣!」黑大漢鄙夷的看了小超一眼,哼哼道:「一個饅頭而已,難道能把你吃窮了?」
小超卻不敢還口,只能委屈的低下了頭,展鴻有些看不過去,想幫小超說兩句話,卻見那黑大漢已經轉過了頭,便以為他不過是說說而已,也就作罷。
這蘇府的飯菜只能說是相當一般,一口大鍋里是清水煮白菜葉,偶有些漂浮的葷腥也都被前面的人給要走了,每個人就是一勺菜葉,一勺比清水稠不到哪裡去的稀飯,和兩個真正能頂餓的白面饅頭。
「展大哥,不知道這飯菜你可能吃的習慣。」小超一手抱著飯菜,一手抹了把鼻子,和展鴻一起回到房間,笑著問道。
展鴻確實吃不慣,這水煮白菜葉子,除了白菜和水之外,只有一點鹽味罷了,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味道如同嚼蠟一般,很是難吃,展鴻只是吃了兩個饅頭,喝完了那碗稀飯,至於那白菜,只是吃了半口。
小超卻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之後還剩下一個白面饅頭,他從床下拿出一塊布來,小心的將那饅頭包在裡面,笑著對展鴻說道:「我弟弟每三天來找我一趟,我每三天能給他們省下六個饅頭,只是早飯給的太少,只給一個饅頭,若是兩個就好了,三天,那便是九個…」
展鴻有些心痛,這個孩子真是懂事,自己賣身為奴,便連這一口饅頭也要盡心為家裡人省下,怪不得都十七歲了,身高也不過一米六,而且孱弱的很,肯定是因為缺乏營養的緣故,這舊社會的貧富差距,實在是太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