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少爺的早午膳都是我做的,只有晚膳才吃珍滿樓送來的東西,我若發現不尋常,便會用自己中午多做的菜色補上。」
他一聽,稍稍平息惱意。「算你機靈。」
「當初我沒說出來,是擔心做那些菜肴的師傅或許無心,要是我說了,怕會連累他們受罰或是沒了活計。」
封天鐸若有所思,「你進到珍滿樓后,有發現任何異常嗎?」
「沒有。」她說:「我不曾發現有任何一位師傅做出屬性相剋的菜色。」
「唔……」他沉吟著,久久沒說話。
「大少爺,我在想……」她有話想說,卻有幾分遲疑。
「說。」他目光一凝,看著她。
「你一直體虛,會不會就是長期吃了那些相剋的食物?」她說,「我聽說你幼時曾因誤食毒物而傷了身體,從此便體弱多病,難道……有人一直在毒害你?」
封天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情凝沉。
「那件事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是意外,但貞伯始終覺得是有心人所為,只是這麼多年來,我雖體弱,卻未再發生任何事情,因此我也曾認為那或許真是個意外。」
他深深的看著她,低聲道:「如今你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了那件事。」
「此事非同小可。」
「是啊。」他臉上沒有驚疑畏懼,更不見氣憤惱火,面對這件事,他十分冷靜且平靜。
「看來……真有躲在暗處的敵人呢。」說著,他唇角一撇。
長生街上,星苑樓。
白紀辰喝得爛醉如泥,被兩個友人自星苑樓中扶出。他似乎喝得不夠盡興,一路生氣的嚷嚷著。
「花魚兒,」他轉身,手往星苑樓里指,「花魚兒,你真不出來見本大爺?!」
「白兄,好了,今晚你喝多了。」兩旁的友人好言勸他。
不為別的,只因負責維持星苑樓的秩序,不讓尋芳客鬧事的打手已經站在那裡,正冷冷的瞪視著他們,一副敢生事就動手的模樣。
「花魚兒,你這見錢眼開的女人!」白紀辰破口大罵,「你等著!等著老子帶著大把銀子回來砸你!」
「白兄,好了,別說了。」兩名友人死拉活扯,硬是將他拖離,把他送返封府。
白紀辰一路搖搖晃晃的往他住的廂房而去,嘴裡還自言自語著,「花魚兒,你這賤貨,老子有錢時就黏著我官人長官人短,現在就……哼,等著瞧……」
花魚兒是星苑樓的名妓,精通四藝且擁有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之貌,每天捧著銀兩等著見她的男客,多於過江之鯽。因為有男人用金銀珠寶捧著,便也養大了花魚兒的胃口。
為一親芳澤,白紀辰散盡錢財的接近她,以至於最後入不敷出,開始冒險當只偷糧的耗子。
這些年,他利用職務之便做假帳,從中偷取珍滿樓的營收或帳款,然後用這些錢來供養花魚兒,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原本一切都非常順利,直到封天鐸進到珍滿樓。
封天鐸經常檢查賬冊,讓他只能動點小手腳,偶爾偷個幾兩銀子,根本不夠塞牙縫,沒有足夠的銀兩捧花魚兒的場,她再也不理睬他,彷佛他從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似的。
他恨透了花魚兒這勢利的女人,更恨透了封天鐸!
「等著瞧……等著瞧……」他腳步顛顛倒倒的進到黑乎乎的廂房,推開門,還差點兒被門坎絆倒。
他的身子歪歪扭扭的扶著一旁的柜子站起,然後往床的方向走去。這是他的房間,就算閉著眼睛都能摸上床躺下。
終於,他摸到床,然後一個翻身,大字型的仰躺在床上,還打了個酒嗝,他閉上眼,立刻就打起呼來。
忽地,一隻大手憑空自黑暗中出現,並探向他的頸子,一把掐住他咽喉。
「呃!」白紀辰整個人一彈,驚醒了過來,他掙扎著,可卻使不了力推開。
「呃……呃……」他發出痛苦的聲音。
那隻手緊緊的扣住他的脖子,彷佛要置他於死地般,他在一片漆黑中,就著窗外幽微的月光,隱約看見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男人,高大的男人,可他看不見他的臉,男人用力的掐著他,卻沒發出一點聲息,彷佛鬼魅般。
「呃、呃……救……」他腦袋漸漸空白,眼前也開始模糊,「救……」
他想求救,卻發不出聲音,就在他幾乎要失去意識之時,那掐著他的手突然稍稍一松。
終於可以呼吸,白紀辰大大的吸了一口氣,可卻沒有力氣做出任何的防備及反抗。
這時,黑暗中傳來了低沉的、冷酷的哼笑聲。
他滿心恐懼的急喘著,「誰……是誰……」
那掐著他的手抽離了。
房內安靜無聲,只剩下白紀辰急喘的聲音。他全身虛脫,冷汗直飆,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終於可以做出反應。
他爬了起來,警覺的看著黑幽幽的四周,下意識摸著自己發疼的頸子。
房裡什麼人都沒有,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似乎只是一場逼真的惡夢,那瀕死的感覺到現在還讓他心有餘悸。
一定是喝多了吧?他想。
封家跟金家的親事果然因金萬才事件而告吹了。
就此事,封天鐸親自到柳芊芊的院落向她致歉。
「柳姨,這件事天鐸非常抱歉,我壞了天宇的婚事……」說著,他彎腰,深深的鞠了個躬。
柳芊芊笑著說:「算了,這事不能怪你。」
「是啊,」一旁的封天宇咧嘴笑笑,「反正我也不喜歡那個金萬香。」
封天鐸沒想到柳芊芊跟封天宇竟沒因此事怪罪他,十分驚訝。「柳姨,天宇已是成家之齡,您真沒因為我壞他大事而生氣?」
「天鐸,那件事我聽天宇說過了。」柳芊芊神情淡然,「那個金萬才不是個正人君子,而金家老爺對於此事又偏袒自己的兒子,可見他是不明事理的人,封家不需要這樣的親家,天宇也不需要這樣的岳家。」
「柳姨,您能諒解,天鐸真是感激不盡。」他衷心的感謝著柳芊芊。
「天鐸,你為海兒出頭本就應該。」她安慰他,「撞見那種狀況卻置身事外,還是個男人嗎?」
「是啊,大哥。」封天宇附和著娘親的話,「換了是我也會動手的,至於跟金家的這門親事,我跟娘都不希罕。」
儘管柳芊芊跟封天宇能夠諒解,封天鐸還是覺得虧欠他們。
「據我所知,金老爺開出了條件,你若娶了金家小姐,日後綉坊的一半資產便是屬於你的?」
封天宇爽朗的一笑,「確實如此,不過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天宇,這事是大哥欠你。」他眼神真摯的看著封天宇,「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
「天鐸,這話真是重了。」柳芊芊眼神溫柔的注視著他,「天下何處無芳草,也許這是天意,是為了給天宇更好的。」
「柳姨……」
「這事你就別放在心上了。」柳芊芊話鋒一轉,「倒是你,是真的喜歡海兒吧?我聽天宇說了,你已經跟你爹說要納她為妾?」
他沒有否認,直率的承認了。「是的。」
「海兒是個難得的好姑娘,聰明機靈又有本事,」她笑視著彷佛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他,「最重要的是,她把你照顧得真好。」
封天鐸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從前的你總是冷著一張臉,不親人,可現在你卻已經能走進人群。」她一笑,「你變了,天鐸,而這樣的改變都是因為海兒。」
「大哥,你是兄,我是弟,弟弟本就沒有早兄長一步成家的道理,不如……你就快快納了海兒吧。」封天宇敲邊鼓。
「是啊,天鐸,海兒就快滿十六了吧?」柳芊芊說,「先納妾,再娶正室,也是可行的。」
封天鐸唇角一勾,「海兒說她十八歲才要嫁人。」
柳芊芊疑惑的問:「為何?」
「她是個特別的女孩。」提起趙海兒,他眉眼間儘是柔情,「我願意等待如此特別的她。」
聞言,柳芊芊先是一愣,然後深深的笑了。「真是想不到,天鐸你原來是如此痴情之人。」
「柳姨別笑話我了。」封天鐸微微一笑,「柳姨且放心,我會替天宇覓個好姑娘,給您找個好媳婦的。」
柳芊芊點點頭,「那我就先謝謝你了,天宇這孩子還天真得很,做事做人都迷迷糊糊,往後你可要多提點著他。」
他點頭,「那是當然。」
每十日,封天鐸會在關店后聚集所有人開會檢討並交辦各項職務。
這日會後,封天鐸留下了白震、封天宇、白紀辰、趙海兒,還有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