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的心間月(一)

第八章 她的心間月(一)

當孟月得知劉瑜病倒了的時候,她正在後院的庭院中烹茶,除卻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之外,她再沒別的反應,玉秀見了,不禁道,「太皇太妃身為長輩,皇上病了,太皇太妃理應前去探望一番吧?」

孟月抬眸淡淡瞧了玉秀一眼,「不必了,皇上那裡自有太醫與嬪妃照應,哀家這樣的腿腳,去了反倒不便。況且……想來你也曉得昨個兒皇上才在空庭苑發了火,哀家犯不著這個節骨眼兒上再去惹皇上不痛快,若是皇上因此而病情加重了,哀家反倒是好心辦壞事兒了。」

跟在孟月這麼些年,玉秀自來便覺著這天下間就沒有孟月辦不好的事兒,可自打先皇去世以後,新皇登了基,玉秀終於在這個她原以為找不出缺陷的人兒身上看到了某種問題,比如說怯然。

玉秀今個兒方才確定了,在感情上,孟月真可謂是推拒的緊,理由俱全的理智不過是為停滯不前所尋找的借口罷了。依照孟月往常的行事方式,即便是她有病在身,該探望的時候還是會去探望的,不會因了這些外在因素,而徘徊不前。

「玉秀,你且先去忙吧。哀家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玉秀暗嘆一聲,禮了一禮,「是,太皇太妃。奴婢告退。」

劉瑜似是病的極重,第二日罷免了早朝,在朝陽殿休養,可劉瑜人雖閑著,心卻沒閑著,午時的時候,自朝陽殿傳出一份昭告天下的詔書,具體內容不詳,但所要說的事情,只一件,那便是定下封后之期,十日後。

詔書下達的第三日,劉瑜的身子已經見了好,下朝後,他回到御書房處理政事,黃昏時分,林祿呈上了一份自陽州城送來的八百里加急文書,劉瑜接下之後,還未展開來看,便先是顰了顰眉。自打他生病以來,孟月瞧都未來瞧他一眼,雖是她腿腳不便情有可原,但好歹派個宮人前來問候一聲也算得她有心了,如今可倒好,她當真兒沉得住氣,不愧是寵冠六宮的先帝寵妃。

劉瑜深吸口氣,不欲再想這些煩心事兒,卻終究是禁不住憶起孟月,想到她曾經說過的話,這皇室中人究竟有幾個?她口中稱之為「心上明月」的人,既不是他,便很可能是戴親王,那個十一年前曾去過平州的男人。

劉瑜展開文書,只見上面寫道:「皇上在上,請受臣兄一拜,前幾日聽聞皇上冊封皇后之事,臣兄為皇上欣喜不已,而今皇上大婚在即,臣兄遠在平州封地,還請皇兄恩准臣弟回禹州城,為皇上慶賀大婚之喜。臣兄拜上。」

劉瑜將文書合上,置於御案之上,嘆息一聲,沉默良久,方才道,「小祿子命人去給戴親王回信,就說朕恩准他回禹州了。」

林祿禮了一禮,應道,「是,皇上。」

待劉瑜將御案之上堆積如山的奏摺處理完之後,已經是巳時初刻了,他起身活絡活絡筋骨,這時,卻見林祿端著盞茶走了進來,禮了一禮之後,遞給劉瑜,「皇上請用茶。」

劉瑜順手接了下來,低頭抿了一口,不禁怔住了,這熟悉的滋味……

劉瑜驀然轉過頭去瞧林祿,問道,「小祿子,這茶從何而來?」

林祿禮了一禮,道,「回皇上的話,這茶是空庭苑的玉姑姑方才送過來的。」

空庭苑?

劉瑜心中不禁動了一動,「她可有說些什麼?」

林祿搖了搖頭,「不曾。奴才問她的時候,她只說太皇太妃命她送來一盞茶,並未讓帶什麼話。」

劉瑜用指腹摩挲著茶盞的外壁,溫溫涼涼,盞中的茶喝起來正是恰當的時候,若是從空庭苑中送來,即便如今已是初夏,然而,這麼一段距離至少也得走上兩刻方能到御書房,茶豈能不涼?況且,茶葉被泡得久了,豈會是此時這般狀態?縱是孟月茶藝高超,也還不至於能讓泡了兩刻之久的茶,還是如此清香甘洌的滋味。

劉瑜不禁顰了顰眉,直直盯著林祿,「這盞茶究竟是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回皇上的話,方才玉姑姑一將茶送來,奴才便端了進來。」

即是如此,若他沒猜錯的話……

劉瑜疾步往御書房外走去,「小祿子,朕有些事兒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著伺候了。」

林祿一把拿下衣架子上斗篷追了上去,「皇上,夜裡涼,穿了斗篷再出去吧。」

劉瑜耐著性子待林祿系好了斗篷的帶子,方才健步如飛地出了御書房,他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誰也不許跟著,否則回頭朕要治你們個抗旨不尊之罪。」

當孟月瞧著劉瑜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時,連她自己都有些惘然了,她不曉得今個兒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這般不理智地跑到這兒來,他即便誤會於她又如何?如此,他便再不會來找她,進而他們之間便可以守著皇帝與太皇太妃之間的禮儀與距離,這不是她一開始便心心念念著的嗎?為何到了此時她卻巴巴的跑過來同他解釋?

當劉瑜瞧著那抹熟悉的身影時,他整顆心都要怒放了,不禁加快腳步向著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走去,行至他面前的時候,他喘息著瞧著她,勾唇笑道,「這般晚了,太皇太妃來了何不進去?」

孟月是坐在轎輦上被人抬過來的,她揮了揮手,讓隨行的宮人退下,而後方道,「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還是少些是非為好。哀家今個兒來此,是有一件事兒想同皇上說明白。」

劉瑜面上的笑容不禁僵了僵,而後嚴肅地瞧著孟月,道,「太皇太妃有什麼話便儘管說吧。今個兒,不管太皇太妃說什麼,朕都會聽完。」

見著劉瑜如此神情,孟月不禁笑了,「在皇上眼裡,是不是每回哀家要說的都不會是什麼好事兒?」

劉瑜在心中暗暗應是,面上卻仍是一片肅穆,並不作答。

孟月不禁斂了眸子,「哀家今個兒前來,是想同皇上說說上回在空庭苑的事兒。之前哀家提及明月公主的婚事,並非是勸說皇上娶明月公主,而是明親王前來同哀家說,讓哀家勸皇上將明月公主許配給戴親王。明月公主那樣的性子,不適合宮廷生活,偏安一隅的戴親王才是明月公主最好的歸宿。」

孟月這一襲話,讓劉瑜如遭重擊,他僵在原地,怔怔地瞧著孟月,「你那日……本是想同朕說這些的?」

孟月頷了頷首,「是,哀家確是想同你說這些。當日明親王是覺著此事若是由外臣勸說,怕是會落人把柄。明月乃涼國公主,若是朝臣力薦將她下嫁給一個親王,唯恐皇上以為涼國有什麼圖謀。因而明親王方才來空庭苑同哀家商談此時,並將此事託付於哀家,終究是哀家沒有將此事辦好,對不住明月公主與明親王,也對不住皇上的一片信任。」

劉瑜沉默了良久,也掙扎了良久,終是問出了憋在心中的那句話,「太皇太妃覺著對不住朕,只是因為辜負了朕的一片信任嗎?」

孟月不禁抬眸去瞧劉瑜,只見他一雙眸子烏黑髮亮,點點月光透入其中,似是夜色下波光粼粼地一池碧水,晃得她一陣心神蕩漾,「皇上,哀家身子有些不適,便先回去了。」

劉瑜一言未發,孟月將宮人喚了回來,抬著她離開了。

待孟月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劉瑜方才怔怔地回過神兒來。這樣的女子……叫他怎麼辦?他又該拿她怎麼辦?

劉瑜自嘲一笑,「孟月啊孟月……朕上輩子欠了你的嗎?」

劉瑜恨得牙根痒痒,牙齒挫了一遍又一遍,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如此模樣孟月也瞧不見的時候,這才悻悻地整理好思緒,回了御書房。

自打那晚孟月來找過他之後,劉瑜便一直處於愉悅之中,只覺事事順心,即便是見著孟月那張冷冰冰地表情,也不禁覺得比往常順眼了幾分。而這種愉悅只持續到第三日晚上,那夜,御鷹帶來了一個足可以稱之為「噩耗」的消息——派出去尋找暖玉母親和兄長的暗衛,盡數失蹤了。

劉瑜不禁眉頭深鎖,如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地讓幾十名暗衛銷聲匿跡,對方來者不善自是可知,然而,在景國有這樣大勢力的,能有幾人?孟月究竟哪裡得罪到了他們,竟讓他們如此不留餘地的狠下殺手?

大婚之期越來越近,蘇堯一旦離開禹州城,即便是他也保不住她,思及此。劉瑜不禁一陣心煩意亂,他行至窗前,一把推開窗子,夾雜著絲絲冰涼的風吹了進來,待他仔細看去,卻發覺,竟是下雨了。

「御鷹,此事你怎麼看?」

御鷹跪地行了一禮,「請主人允准屬下斗膽直言。」

劉瑜瞧著夜風吹拂中明明滅滅的燭火映襯下,神色難辨的御鷹,道,「說吧,朕准了。」

「在這朝堂之上,能如此悄無聲息地處置了幾十名暗衛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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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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