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天涯(五)

第九章 咫尺天涯(五)

劉瑜不禁恨得咬牙切齒,卻是顧忌蘇慕與薛蓮,只得生生將火氣壓下,暗自狠狠地挫了挫牙,藉此稍稍平復了心緒,方才道,「既是如此,朕便先告辭了。」

正兀自傷心的蘇慕,也不禁轉眸,驚詫地瞧著孟月,不敢相信素來沉穩的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直到劉瑜協同協力離開,蘇慕方才怔怔回過神兒來,「太皇太妃,你怎敢這般對皇上說話?太皇太妃便不怕皇上生氣嗎?」

孟月斂眸瞧著蘇慕,回道,「自是怕的。即便哀家身為長輩,可皇上終究是九五至尊,哀家怎能不有所畏懼?」

聽得孟月的話,蘇慕不禁有些不解,「即是如此,為何、為何太皇太妃要這般同皇上說話?」

孟月輕嘆一聲,「皇后,若在皇宮中更好的生存,除卻禮法制度、弱肉強食之外,還有極為重要的一點,便是對人性的琢磨。即便他是皇上,可皇后試想,若是每回都步步退讓,終有一日會退無可退。到那時,你當如何?」

孟月好不容送走了蘇慕,只覺筋疲力盡。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至於讓孟月疲於應對,一旁的玉秀上前扶著孟月進了後院。

今個兒劉瑜協同薛蓮來空庭苑,分明是來找麻煩的,因此,孟月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誰知臨近晚膳的時候,他竟是真的再次來了空庭苑,不同的是,此次他再沒帶著薛蓮,亦不曾似先前那般悄無聲息的進來,而是由門外的宮人唱諾之後,方才進來的。

孟月去前院相迎,劉瑜一言不發,揮退了所有宮人。當庭院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劉瑜瞧著夕陽下如同被鍍了金一般的孟月,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兩步,將她擁入懷中,那單薄柔軟的身軀,讓他的心化作一潭春水,柔柔的、暖暖的。

最讓劉瑜欣慰的,卻是懷中的人兒不曾有半分掙扎,他動情的喚道,「月兒……」

然而,劉瑜話音未落,便聽得耳邊一個冷清的聲音傳來,「皇上,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劉瑜怔了一怔,鬆開孟月,瞧著她面上那似冷然似絕決的神色,他心上如同被壓了一塊巨石一般,有些喘不上起來,「月、月兒,你……」

孟月復開了口,用那雙漆黑、冷清的眸子,直直地盯著他,「皇上,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劉瑜眼神複雜的瞧著孟月,「朕想要什麼,你當真不知嗎?」

孟月面上的表情似是一副面具,不興半分波動,她仍是目不轉睛的瞧著他,反問道,「那麼皇上又可曾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要不要得起?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

孟月如此直言不諱,拒絕之意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劉瑜心中暗恨:她如此屢屢拒絕於她,此次又說出這般似藐視一般的理由,她究竟當他是什麼?他是景國的皇帝啊!

劉瑜狠狠抓住孟月的肩膀,吼道,「朕坐擁天下,難道連一個女子都要不起嗎?」

孟月的神情也開始激動起來,她恨恨地瞧著他,「景國女子何其多?為何偏偏是哀家?你也知道自個兒是皇上,你是景國皇上啊!可哀家是先帝的寵妃,你我之間隔著的何止是千山萬水?你拿什麼和哀家在一起?」

劉瑜無力的瞧著孟月,「你便不能相信朕嗎?相信朕終有一日會想出辦法來,相信終有一日可以和朕毫無顧忌的在一起?」

孟月驀然抬眸,定定地瞧著劉瑜,「憑什麼?」

劉瑜怔了怔,一時未曾明白孟月話中的意思,「什麼憑什麼?」

「哀家憑什麼要相信皇上?又憑什麼相信終有一日可以和皇上在一起?」

劉瑜一時間回答不上來,孟月卻冷笑著替他說了,「就憑你喜歡哀家?還是,憑你想要和哀家在一起?劉瑜,你做下決定的時候,可曾問過哀家的意思?即便你貴為景國至尊,又如何?一個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願意給予哀家的人,你憑什麼以為哀家會願意和你在一起?」

這些問題,劉瑜從未想過,如今孟月提出來,他不禁有些懵了,獃獃地瞧著孟月,不知如何作答,過了許久,他方才吶吶地道,「可是朕是真的想和月兒你在一起。」

這樣的回答,在民間是再平常不過了,然而,在皇宮這樣風雲詭詐、人情冷漠的地方,足可以算是彌足珍貴了,即便是孟月也不禁動容了。在這重重宮闕中,這樣的承諾,比之「言愛」更為真實,且誠懇。可是,可是……他們之間終究是不可能的。

這一刻,孟月瞧著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劉瑜,讓她有種回到十年前的錯覺,她真的不能在迷茫下去了。過往的美好早已湮滅於那場大火,燒盡了林家,燒盡了她所有的至親,也燒盡了她的心,自那刻起,她便再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林家大小姐林菀了,而是孟月,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孤女。

孟月斂斂眸掩下所有的情緒,明白自己真的不能再和他含糊下去了,在如此這般糾葛,誰也無法預料將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孟月狠了狠心,開口道,「皇上,你還不明白嗎?」

孟月驀然抬頭瞧著劉瑜,對上劉瑜疑惑的目光,她勾唇一笑,溫婉柔媚,而她吐出來的話,如同意志又一支破空而來的利箭,刺在劉瑜的心上,傷得他千瘡百孔——「哀家之所以這般對皇上,所要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皇上從來都不是哀家心尖尖兒上的人,以後也永遠不會是。皇上還是好自為之吧,莫要再如此執著了,終究不過是傷人傷己。」

他的愛,竟是傷人傷己嗎?

劉瑜聽得此話,不禁怔在原地,而後默默地轉身離開。若說,先前他在她面前已經是徹底放下尊嚴了的話,那麼今個兒他便是在她面前耗盡了自己最後一分尊嚴,直言不諱之下,得到的結果,雖是意料之中,他卻仍是覺著難以承受。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今日這一步?他不是不屑於她的愛,他不是下定決心留住尊嚴,他不是覺著只要能陪在她身邊,如此也好嗎?為何他今個兒終是忍不住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將自己推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自此,他與她要如何再見?

劉瑜昏昏沉沉的回到了御書房,薛蓮正候在門外,見著劉瑜回來,便笑著迎上前來,禮了一禮,「臣妾參見皇上。」

劉瑜抬眼瞧了瞧薛蓮,並未似近幾日來那般溫柔的上前扶她起身,而是淡淡地道,「平身。」

薛蓮隨在劉瑜身後進了御書房,薛蓮見著劉瑜自方才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極有眼力見兒的陪著他沉默,而後,親手泡了杯茶送上前去。

劉瑜瞧著驀然出現在面前的茶盞,不禁抬眸看去,見著是薛蓮,他鬆了口氣兒的同時,卻又難掩落寞。

薛蓮見著劉瑜回過神兒來,便藉機道,「皇上,明個兒便是雲姐姐被遣送邊疆的日子了。皇上可否陪臣妾一同,前去探望雲姐姐呢?」

劉瑜瞥了薛蓮一眼,道,「對這樣罪大惡極之人,蓮美人不必存以慈悲。朕還有許多事務尚未處理,若是無事,蓮美人便先回去吧。」

薛蓮見劉瑜神色之間頗有些不耐,於是不敢再多言,禮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出得御書房,薛蓮不禁顰了顰眉,回頭瞧著御書房的方向,暗道:竟是半分情分也沒嗎?可是,若前去探望的人不是劉瑜,只怕是沒人能從雲昕嘴裡問出什麼來,即便她這個曾經是雲昕心腹之人,當初亦曾替雲昕出謀劃策,只怕雲昕也不會相信她。僅是她如今蓮美人的身份,便足以雲昕懷疑她先前的動機。她若露面,怕是只會將事情推至難以預料的境地,此事,她已經調查許久了,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放棄。

劉瑜心尖尖兒之人的秘密,如同護身符一般的存在,她怎能如此輕易放棄?

離開御書房后,薛蓮徑自去了鳳華殿,蘇慕見著這個新晉封的的美人,自是打心底里不喜的,只是她身為景國皇后,且是劉瑜的妻子,即便心中再不情願,有些事兒還是必須要做的。

蘇慕於正殿召見了薛蓮,她一改先前在劉瑜身旁的花枝招展,做足了低姿態,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禮,「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慕裝似不經意地打量了薛蓮幾眼,斂眸平復了心緒,抬手道,「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

「不必多禮,坐吧。」

薛蓮見禮謝恩之後,這才落了座,蘇慕命宮人上了茶后,方道,「不知蓮美人今個兒來見本宮,所為何事?」

「回皇後娘娘的話,按照情理來說,臣妾本是每日晨昏定省都要來向娘娘請安的。只是臣妾聽聞皇後娘娘素來不喜這些繁文縟節,因此,臣妾也不敢冒然前叨擾。至於今個兒前來,不敢欺瞞皇後娘娘,臣妾卻是有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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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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