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天涯(六)

第九章 咫尺天涯(六)

薛蓮這番話說的可謂是滴水不漏,且進退有禮,叫蘇慕挑不出半分毛病來,再者,蘇慕也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即便是因了薛蓮心中不舒服,也不會自貶身價,無中生有去找她的麻煩。

「薛美人既是有事而來,只管道來便是,不必如此客套。」

「不知皇後娘娘可曾聽聞雲淑妃明個兒要被遣送邊疆之事?」

蘇慕轉眸瞧著薛蓮,「此事本宮倒是聽說了,莫非蓮美人要說的事兒同雲淑妃有關?」

薛蓮點頭應道,「皇後娘娘英明,臣妾所道之事確是同雲淑妃有關。」

雲昕已經獲罪入了獄,明個兒便要被遣送邊疆,還能有什麼事兒同她扯上關係?

蘇慕不禁挑了挑眉,道,「即是如此,便說來聽聽吧。」

「臣妾先前是雲淑妃宮裡的宮女,在淑妃娘娘身旁伺候了半年之久,對淑妃娘娘的事情也有所了解。趙修儀一案,淑妃娘娘雖然是罪有應得,可是皇上同淑妃娘娘卻是有著八年的情分,是皇上還曾是玉親王的時候,便抬作側妃的老人。而今,淑妃娘娘獲了罪,皇上雖是嘴上不說,心裡卻是多少有些念及舊情的。臣妾身為後妃理當為皇上排憂解難,可嘆臣妾人微言輕,也只有皇後娘娘這般尊貴之人,才能勸得皇上去見上淑妃娘娘一面,也好放下心結,免得日後回想起來儘是憾然。」

蘇慕沉吟片刻,覺著薛蓮說的不無道理,與其讓劉瑜日後挂念雲昕,倒不如此時讓他們見上一面,做個了斷。況且,在這件事情上,蘇慕也不怕薛蓮耍手段,這件事情畢竟是薛蓮提出來的,她若讓薛蓮陪同前往,也是再合理不過了。薛蓮若是當真為劉瑜著想,自是再好不過了,可如果薛蓮是想借這件事兒給她下套子,到時她倒打一耙給薛蓮一個教訓也不遲。

「蓮美人能處處為皇上著想,本宮深感欣慰,既是如此,你便與本宮一道兒去御書房同皇上說說此事吧。」

薛蓮見蘇慕應下此事,這才暗自鬆了口氣兒,笑著禮了一禮,應道,「是,皇後娘娘。」

當蘇慕與薛蓮到得御書房的時候,劉瑜正坐於御案后批改奏摺,二人上前禮了一禮,劉瑜抬起頭來,道,「你們二人怎麼一道兒來了?」

蘇慕抿了抿唇,終是道,「皇上,明個兒雲淑妃便要被遣送邊疆了,皇上是不是去探望一番更為妥當?」

劉瑜不禁顰了顰眉,「你怎麼也跟著蓮美人一起胡鬧,來朕跟前說道這些了?」

蘇慕禮了一禮,一改從前在劉瑜面前的活潑、跳脫,她俯身禮了一禮,道,「皇上,臣妾並不是胡鬧,也非是存著那些不該有的婦人之仁。臣妾今個兒來同皇上說此事,正是全心全意的為皇上著想。臣妾曉得雲淑妃罪大惡極,於法制之上,她罪無可恕,理當承受刑法之苦。可於情,她是終究是跟在皇上八年之久的老人,皇上總要顧念舊情去見上一面吧。」

蘇慕見著劉瑜神色不悅,卻絲毫不曾畏懼,繼續道,「於皇上而言,鏡子可正衣冠,忠臣可正言行。臣妾當不起忠臣,但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自當事事處處為皇上著想。皇上依法治國固然好,可若是過了,只會讓諸臣覺著皇上不念情分,而心生畏懼,臣妾以為忠心為皇上之人,若是心存畏懼,反而於皇上不利。還請皇上三思。」

蘇慕言罷,劉瑜不禁沉默了,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孟月的事情,分散了他不少精力,竟是連如此淺顯的事情都被他忽視了。

劉瑜放下手中的御筆,起身自御案後走了下來,行至蘇慕身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是朕疏忽了。皇后能如此為朕著想,朕甚感欣慰,你們都且先回去歇著吧,待朕批完了這兩本摺子,便去瞧瞧雲妃。」

蘇慕與薛蓮禮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劉瑜斂了思緒,將御案上的十來本奏摺批罷了,方才起身走到窗邊,喚道,「來人吶!」

林祿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禮了一禮道,「皇上有何吩咐?」

「即刻命人擺駕天牢。」

當劉瑜到得天牢的時候,已經是巳時二刻了,陰暗、潮濕的牢房中雖點著燈,卻仍是昏暗一片,劉瑜借搖曳的燈光瞧著蜷縮在角落裡的雲昕,他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何心情,只覺得喉嚨一陣發緊,幾度張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即便這個女子再不招他喜歡,可她終究是陪伴他走過了八年的歲月,花開花謝,春去冬來。他自小小的玉親王,成為景國皇帝,她親眼見證了這一切,可如今這個女子就要被發配邊疆了,他怎能如同草木一般半點兒感觸也沒?

獄卒上前開鎖,鐵鏈碰撞在一起的「叮鐺」聲,讓雲昕抬起頭來,她瞧見劉瑜的時候,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霎時亮了起來,歡喜地笑道,「皇上,你來了?」

劉瑜抬腳走了進去,在稻草鋪就的床板上坐下,「雲妃,朕來看你了。」

雲昕抬手抹了抹面上的塵土,笑著問劉瑜,「皇上,臣妾還是和從前一樣漂亮嗎?」

瞧著這樣的雲昕劉瑜不禁覺著心酸,從前她何等強勢、霸道,如今卻似個尋常的小姑娘一般,溫婉可愛。這般天翻地覆的蛻變,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痛楚才能如此?

劉瑜點了點頭,應道,「是,雲妃還是和從前一樣漂亮。」

聽得劉瑜此話,雲昕不禁笑了,「皇上,你知道嗎?在臣妾嫁給您這麼多年中,臣妾只有今日才是真正的開心。」

劉瑜不禁轉眸瞧著雲昕,雲昕卻只是怔怔瞧著牢房門旁的柵欄,「當初,嫁給皇上的時候,臣妾也曾滿心歡喜。可是那時,皇上卻從來不在府中多待,整日外出,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有一日,皇上受了重傷,被先帝派遣的人送了回來,自那時起臣妾便整日提心弔膽,可是,待到皇上痊癒,卻聽聞皇上失憶了。當時,臣妾是有些慶幸的,因為,自那時起,皇上便再也不曾像之前那般早出晚歸。後來,臣妾天真的以為,只要默默守候便能得到皇上的愛,可皇上的心始終時冰冷的,那時候,臣妾在想,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也好,至少臣妾,可以一直陪伴在皇上身邊。」

雲昕說到此處,驀然停了下來,轉眸瞧著劉瑜,勾唇笑問,「皇上可知臣妾為何要針對太皇太妃?」

對於此事,劉瑜也曾是好奇過的,畢竟孟月是他親封的太皇太妃,並非是那些可以同她爭寵的嬪妃,她實在是沒有道理處處針對於孟月。

「為何?」

雲昕神情溫和,說得出來的話卻是無不充滿著怨恨,「因為臣妾討厭她,自從見她第一面起臣妾便恨她入骨。若是沒有她,皇上便還是那個溫潤且不留情的皇上,那個即便冷情,卻可以讓臣妾守護一生的皇上。」

雲昕的話,不禁讓劉瑜心生疑惑,令他不解的是,為何雲昕只見了孟月一面便如此恨她?回想當初,那時,他並不曾對孟月生出感情來,更不曾做出半點兒出格之事,為何雲昕會恨孟月?

劉瑜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正欲開口詢問的時候,雲昕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如遭重擊,「七年前讓皇上拚死相救的女子,她又出現了,身為皇上的女人,臣妾可以容忍皇上不愛臣妾,可皇上怎麼可以愛著別人呢?還是那種至死不渝的愛……臣妾在皇上身邊八年之久,耗盡了所有的青春年華,卻換不來君心上的一席之地。皇上,臣妾的恨,您可能體會得到?」

劉瑜怔怔地回想著雲昕方才的話,七年前讓皇上拚死相救的女子,她又出現了……

七年前,他何曾拚死救過一個女子?而且,若是他不曾意會錯的話,雲昕所指的那個女子竟是孟月?究竟是雲昕瘋了,還是他耳朵出了問題?怎麼可能會有這樣離奇的事情?

瞧著劉瑜變幻莫測的神情,方才一直溫溫婉婉的雲昕不禁仰頭大笑,「皇上,你是不是覺著本宮瘋了?本宮告訴你,本宮確實是瘋了,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瘋了,女人間的鬥爭,永遠不可能雙贏,成王敗寇,我雲昕認了。」

雲昕這番沒頭沒尾的話,讓劉瑜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他緊緊握住雲昕的雙肩,道,「你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告訴朕啊!」

雲昕只是笑,任是劉瑜如何瘋狂搖晃,卻再不發一言。劉瑜驀然起了身,腳步匆匆地離開天牢,向空庭苑而去。

此時天色已晚,空庭苑已然落了鎖,劉瑜根本等不及林祿上前敲門,徑自衝上前去踹門,木門的「咚咚」聲與鎖鏈的碰撞聲交織成一片,驚醒了空庭苑中所有的人。待小元子匆匆忙忙前來查看情況,門方一被打開,劉瑜便一把推開了他,疾步向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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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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