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天涯(七)

第九章 咫尺天涯(七)

劉瑜瞧見孟月屋裡的還亮著,便不敢不顧的抬腳將門踹開,剛沐浴完畢,青絲披散,只著一件裡衣的孟月,驚詫地瞧著來人,「皇……皇上?」

小元子等人見著劉瑜來勢洶洶,不禁很是擔憂孟月,便隨後跟了進來,劉瑜用盡最後一分理智,讓自己暫且平靜下來,他僵硬地轉過頭去瞧著身後的宮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玉秀不禁向劉瑜身後的孟月看去,想要從孟月那裡得到些什麼暗示,孟月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們這一猶豫,倒是越發惹怒了劉瑜,他陰著一張臉,雙眸中似是凝聚了即將洶湧而至的風暴,冷冷掃視著門前的宮人,「你們都聾了嗎?朕叫你們下去!」

如此情勢之下,玉秀與小元子唯恐惹怒了劉瑜,反而將事態推向更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他二人便禮了一禮,疾步退了出去。

當「吧嗒」一聲關門聲傳來,劉瑜驀然轉身瞧著孟月,一步一步的走近,湊到她面前打量著她,對上劉瑜如此怪異的行為,孟月一時間有些怔怔的,她下意識步步後退的同時,張了張口,斟酌著問道,「皇、皇上,你這是怎麼了?」

劉瑜將孟月逼至牆角處,用他的身子將她禁錮,孟月幾度掙扎,卻終究是抵不過他那雙鐵壁與高牆一般的軀體。

劉瑜用那雙烏黑光亮的眸子,居高臨下的瞧著孟月,「不要叫我皇上,就像從前那樣稱呼我。」

孟月驀地瞪大眼睛,驚恐的瞧著劉瑜,暗忖:莫非、莫非他……莫非他恢復記憶了?

她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喚道,「慎、慎之?」

劉瑜瞧著孟月瞬間煞白的臉龐,眸光不禁閃了閃,而後,他伸出手來握住她的肩膀,低聲呢喃,「告訴我,這幾年來,你都去哪裡?」

孟月神情雖是無甚變化,劉瑜卻清晰地察覺到她的身子驀然綳直,片刻后,她終是斂眸道,「皇上說笑了,哀家能在哪裡?自然是在皇宮中。」

劉瑜直直盯著孟月,她心中早已亂作一片,卻仍是硬著頭皮不肯吐露半分真相,身體上傳來的溫熱與柔軟,讓劉瑜悸動不已,他整顆心都隨著她的呼吸而微微顫動。

劉瑜終是漸漸失了初時的來勢洶洶,就連聲音都不禁綿軟了幾分,「月兒,為何你還是不肯承認呢?朕都已經知道了。」

孟月不禁怔了怔,劉瑜那聲「月兒」,如同平地炸雷,讓孟月驀然從恍惚中醒來,她心中冷笑:他既想讓她說實話,那麼他又可曾說了實話?

月兒?從前的他,又怎會是如此稱呼她的?他若當真恢復了記憶,又怎會不知她本來的姓名。

孟月驀然伸手將劉瑜推開,在劉瑜的注目下從容的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她伸手拿起梳妝台上的干布,擦拭著仍在滴著水的青絲,「哀家雖不知皇上今個兒究竟是怎麼了,但哀家可以很明確的告訴皇上,無論皇上在何處聽了什麼樣的謠言,還是莫要輕信為好。八年前,哀家便入宮做了先帝的妃子,而更久遠的年代,哀家是在張家莊生活的。皇上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打聽便是。」

劉瑜瞧著態度急轉的孟月,百思不得其解,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出了錯,竟會讓她瞬間警覺起來。有些事年代太過久遠了,若不是查了許久都沒有結果,且今個兒又聽了雲昕的那番話,他怎會在焦急之下不計後果的出此下策?

無論劉瑜初時是在何等狀態之下開啟了這場試探,時至此時此刻,他已經是別無退路了。若是他當真尋不到半分端倪,便不僅僅是在她面前耗盡了最後一份尊嚴,而是徹底同她撕破了麵皮,泯滅了最後一分見她的回到從前的可能。即便日後,他不要這張臉,只怕她也不會再似從前那般平和的對待他了。

因此,即便此刻孟月態度如此篤定,劉瑜卻仍是不想如此輕易失了眼前這孤注一擲的機會,雲昕那般深沉的仇怨,依照她的性子,怕是很難作假的。而且,很早之前,劉瑜便無時無刻不在懷疑孟月身上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並且這段過往下藏著一個不同尋常的秘密,他雖不是那種喜好挖人秘密之人,可對於此事,他極為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冥冥之中,他總是覺著此事似是與自己有關。而今終於到了一探究竟的時候,他怎能半途而廢?

她是八年前入宮為妃的,而他也是八年前因了一次重傷而失去記憶,如此巧合之下,還有著雲昕那番說辭,天下間真有這般巧合中的巧合嗎?至少,他不相信。

劉瑜走到孟月身旁站定,垂眸瞧著她,「八年前,你為何入宮為妃?」

孟月手中的動作不禁頓了頓,抬眸去瞧劉瑜,他伸手順勢接下她手中的布,為她擦拭著如瀑青絲。孟月嘴唇輕抿,而後笑道,「哪兒有什麼為什麼?被先帝瞧上了,便入了這道宮門。」

劉瑜自銅鏡中打量著孟月的神色,「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八年前應當不是新晉宮女的年份。太皇太妃,你能告訴朕為何身處禹州皇宮中的先帝,會瞧上遠在平州城的太皇太妃嗎?」

劉瑜將話說至此處,懷疑的意味已經是不言而喻了,不過孟月曉得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的揣測而已,根本沒有真憑實據,她若咬緊牙關不吐露事實,而今莫九黎又不在了,他根本無從得知當年的真相是什麼。

孟月笑而不答,劉瑜又道,「太皇太妃可知為何先帝接太皇太妃入宮的時間,竟和朕受傷、失憶的時間如此一致?」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相熟之人間,有幾樁巧合事兒也不足為奇吧?」

孟月答得滴水不漏,神情間更是毫無破綻,即便劉瑜閱人無數,卻始終難以從她面上瞧出出半分端倪,劉瑜不禁暗暗自問:就連這樣也是巧合嗎?

他分明是在問她疑點重重之事,她心虛之下怎麼可能不露半分情緒?分明有貓膩的事情,她之所以能在他面前做得如此完美,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她極為了解他,了解到明白什麼樣的言行舉止能迷惑他的判斷,讓他虛實難辨。

劉瑜驀然俯下身來,湊到孟月的耳邊,笑道,「月兒,你知道嗎?你回答的太過完美了,即便你什麼都不說,朕卻更加篤定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凡是朕想知道的,不過是遲早而已。」

劉瑜話音剛落,孟月便「咯咯」地笑了起來,她一改往日里的莊重典雅,如同頑皮的稚童一般,抬手輕撫著他的臉頰,「皇上你知道嗎?太自信的人,總是會一敗塗地。」

劉瑜抬手握住孟月的手,「那麼太皇太妃呢?太皇太妃又何嘗不是太自信?自負了解朕,自負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自負無論何時何地皆能全身而退。」

孟月心中苦笑:自負嗎?她從來不曾自負過,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她便將這些事情看得很淡,因為,於她而言,很多事情的勝負成敗已經不重要了,不知不覺間,她處事便帶著一種無懼無畏之風,屢屢取勝,不過是運數。而且,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運籌帷幄,而是一方寧靜之地。可偏偏,他卻總是不肯成全於她。

孟月反手握住劉瑜的手腕,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皇上既是把話說到了這樣的境地,想來已經是決定孤注一擲了。既然如此,哀家再繞彎子也沒什麼意義了,皇上既是對哀家的往事如此好奇,明日午時,獨身一人來御花園吧。哀家相信,皇上定能找到答案。」

劉瑜後退兩步,盯著孟月瞧了許久,驀然笑道,「好。太皇太妃既是如此說了,朕便再等上半日也無妨。」

孟月隨著劉瑜的腳步上前兩步,劉瑜瞧著咫尺之間的孟月,就在他心中忐忑,以為她會說些什麼的時候,她卻伸手拿下了他手中的布,繼續擦拭著濕漉漉的青絲。

劉瑜怔了一怔,而後伸手道,「朕來幫你。」

孟月側身避開,「這樣的小事,不敢勞煩皇上,哀家自己來便是。皇上還是早些回去吧,皇后和蓮美人想必都在等著皇上。」

劉瑜張了張口,很想問一句「你呢」,然而卻終究是理智佔了上風,他咬緊了牙關,未曾吐出半個字來。

劉瑜來的氣勢洶洶,走的匆匆忙忙,如同夏日裡最變化多端的天,夾雜著疾風驟雨而來,帶著雨後的徐徐微風而去。而這一切的一切,不過都在轉瞬間。

劉瑜離開后,孟月便喚來了玉秀,吩咐道,「筆墨伺候。」

玉秀研好了磨,孟月在桌兒邊坐下,自筆架上取下一支鋒毫較軟的羊毫,蘸飽了墨,奮筆疾書,轉瞬間,便完成了一封書信。而後,孟月在信封上寫下了幾個字,便起了身向床榻的方向走去,「待墨跡幹了便收起來吧,明日一早即刻遣人去送信。」

玉秀瞧著書信上的稱號,禮了一禮,道,「是,太皇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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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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