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天涯(八)

第九章 咫尺天涯(八)

次日一早,孟月便起了身,玉秀進來伺候孟月梳洗更衣,孟月一改往日里的嚴謹、守禮,瞧著玉秀取出了的宮裝,道,「收起來吧。去那個梨花木衣箱中尋一身兒最出彩的來。」

玉秀不禁怔了怔,孟月口中所說的梨花木衣箱,玉秀自是曉得的,只是那口衣箱已經塵封了大半年了,為何今個兒又要取出來?

「太皇太妃……當真要取梨花木衣箱中的衣裳嗎?」

玉秀的顧忌,孟月是知道的,那口箱子里放著的都是這八年前來,先帝賞賜給她的衣裳,件件皆非凡品,穿在身上更是華麗無比。對於這些穿著打扮孟月是不大在意的,由於先帝在時,從不讓她在人前露面,因此也不必擔憂招人眼兒的事,穿什麼樣的衣裳對她來說本就不重要,於是,便順了先帝的意。時常穿著先帝賞賜的那些衣裳,是不是真的美,孟月不知道,但先帝卻是出了奇的喜歡。

自從劉瑜登基之後,孟月自暗處被推到了明面上,且由先帝寵妃,成為太皇太妃,這其中的差距,自是不言而喻了。先帝在時,隆盛恩寵,她避無可避,而今,她想要的不過是偏安一隅,因此便鋒芒盡斂,將一切不合禮製法度的物什皆收了起來。而今一旦啟封,必將會引起一場風波,或大或小尚未可知,可是,孟月必須要冒一次險,若不與劉瑜徹底斬斷關係,今後會什麼樣的事情,只怕當真是難以預料了。

「不必有所顧忌,照哀家的吩咐去做吧。」

玉秀終是斂眸禮了一禮,應道,「是,太皇太妃。」

玉秀取來了一身青碧色、綉著綠牡丹暗紋的衣裙,端莊、飄逸,卻又不失莊重的衣裳,這身衣裳曾是先帝最喜歡的,每每她穿上這身衣裳,先帝便讓她在殿中起舞,他總是怔怔地瞧著她,待她舞罷了,總會勾唇笑道,「瑤池仙子也不過如此吧。」

每到這樣的時候,孟月總會有種先帝對她生出感情的錯覺,可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卻總是將她捧上雲端之後,再打入無底深淵。他可以在上一刻說著綿綿情話,但下一刻他或許會笑著將她送入火海。

日子久了,孟月在想,或許這便是榮寵所要付出的代價,這份榮寵並不是如他所說的那般,是對她美好的年華補償,而是給她上了一道掙不脫的枷鎖。一日為妻終身是妻,她終究是他的女人,那個人名義上的奶奶,即便有一日她控制不住胸膛中的那顆心,這道壁壘會成為她道德底線的把關者,讓她銘記自己最初的承諾。在先帝的反覆無常中,孟月的心日復一日的冷硬起來,後來,當先帝去世,劉瑜登基后,孟月瞧著劉瑜為她瘋狂,自己卻始終理智鎮靜,她不禁回想起當年先帝的那些作為,或許先帝當年便預料到會有這麼一日,而那一切都是預防如今的種種吧。

孟月斂眸掩下眼底紛繁浮動的情緒,伸手接下衣裳,對玉秀道,「你且先出去吧。」

玉秀退出去后,孟月自行換了衣裳,她瞧著鏡中窈窕的身影,不禁勾唇冷然一笑,而後取出一條淺綠色的絲帶系住滿頭青絲。孟月又從抽屜里拿出那盒存放許久的綠牡丹花粉,她將花粉調成膏狀,而後轉身取了一支毛筆,蘸了花膏,在額上描繪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來。

孟月妝成的那刻,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她扭頭看去,卻見,蘇慕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四目相對之時,蘇慕不禁怔在了原地,「太、太皇太妃……」

孟月將手中的筆放下,道,「皇后怎麼來了?」

蘇慕身子僵硬的站在門口,欲言又止了許久,終是道,「明月聽說皇上昨個兒夜裡來了空庭苑,便想來太皇太妃這兒問問皇上所為何事。明月已經許久未見著皇上了,只能從旁人口中得知些皇上的事情。」

孟月不禁怔了怔,暗忖:蘇慕當真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劉瑜的事兒,還是已經開始懷疑她與劉瑜了?這樣的節骨眼兒上,而且還是為了劉瑜的事,太過不同尋常了。

孟月勾唇笑道,「皇上是來同哀家說主持選妃大殿的事兒。皇后先前還未來景國的時候,皇上曾請哀家主持選妃大典,誰知後來出了這麼許多事情,在選妃大典之前,皇上已經冊封了皇后。而今選妃大典在即,皇上便來同哀家說道此事。皇后不必擔憂,哀家先前之所以答應主持選妃大典,便是因為後宮無主,而今皇后統領六宮,自是不用哀家操心這些事兒了。哀家已經同皇上說了,到時,選妃大典還是由皇後主持,才合乎景國禮法制度。」

蘇慕盯著孟月瞧了許久,終是鬆了一口氣,垂下高高揚起的頭,走到桌兒邊坐下,笑著轉眸去瞧孟月,「太皇太妃今個兒這身裝扮,頗為精緻,不知太皇太妃這是預備哪兒啊?明月可否同往?」

孟月微微斂眸,掩下眼底如同連漣漪般一圈又一圈蕩漾不息的眸光。蘇慕出身涼國,孟月本以為她嫁於皇上,不過是為了和親與傾慕,如此一來,她們之間便不會存在利益上的衝突,是可以交心的,卻原來,終究是她多想了。皇宮就是皇宮,小小的懷疑便會讓昔日的摯友反目成仇,哪裡會似民間那般存在真摯的感情?只是無論如何,如果可以不鬥的話,她終究是不想同面前這個女子斗,她與劉瑜今生都註定無緣,蘇慕既是愛著劉瑜,且又是劉瑜的妻子,他們這樣相交,又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今個兒哀家邀了戴親王在御花園一見,有要事相商。皇后若是想要同往,只怕是……不大合適。」

蘇慕聽得孟月的話,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笑意也漸漸入了眼底,「既是如此,明月便不叨擾太皇太妃了。選妃大典一事,明月以為還是太皇太妃前去主持為好,畢竟明月初來乍到,對景國禮法制度、民俗風情還不甚了解,而太皇太妃卻是這皇宮中的老人,由太皇太妃主持選妃大典,自是再合適不過了。」

「按照祖宗規矩,選妃大典本就是要後宮之主主持的,若是哀家前去,豈非是鳩佔鵲巢,於理不合?」

孟月這話,本是再尋常不過的推辭之言,落在蘇慕耳中卻是另一個意思,「太皇太妃可是生明月的氣了?」

孟月瞧著蘇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一刻,她除了覺著背後一陣發冷之外,再生不出半分憐惜之意。時至今日,孟月方才發覺,蘇慕當真是一個足可以名冠禹州城的戲子,她怎就忘了蘇慕終究是在涼國皇宮中長大的,有幾個皇室中人是真的沒有半分心機?不通謀斗的人,又怎能在皇宮中生存下去?

「皇后說笑了。皇后並未做什麼,哀家怎會不悅?」

蘇慕見孟月神色溫溫淡淡,與往常並無分辨,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她起身拉住孟月的衣袖,嬌笑道,「既是如此,那麼太皇太妃便是答應明月了?」

孟月並不表態,蘇慕便搖晃著孟月的手臂,「太皇太妃,您是曉得明月對皇上的心思的,您忍心明月在選妃大典上備受煎熬嗎?」

孟月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如同往常那般,勾唇笑道,「真是拿你沒辦法。只要皇上同意,哀家便幫你這一次吧。」

送走蘇慕之後,已經將近午時了,孟月喚來玉秀,吩咐道,「擺駕御花園。只你一人跟著哀家前去,命小元子留在空庭苑看著闔宮上下的宮人,不必拘束他們,若是他們有何行動,只管事後將消息傳於哀家便是。」

玉秀禮了一禮,「是,太皇太妃。」

孟月與玉秀到得御花園的時候,劉彥已經到了,孟月揮手示意玉秀停下腳步,她獨自一人走上前去,瞧著劉彥怔然的神情,孟月俯身禮了一禮,開門見山的道,「哀家今個兒請王爺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還請王爺應允。」

劉彥上下打量著孟月,無論他們十年前初見與近日再見,可以說,劉彥都是未曾好好觀察過面前這女子,容顏清麗絕俗,肌膚白皙、吹彈可破,倒真是生就一副好皮囊。如果他不是先前便知曉她是先帝遺妃,他定會以為她乃當今帝妃。而今算來,她雖是已經二十又三,可仔細看來,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似個還未長開的少女。往日里,她的莊重優雅,不過是氣質所至,卻給人以一種極為成熟的美,此時看來,這張容顏仍是極為稚嫩的。

「不知太皇太妃要本王如何相幫?」

孟月勾唇一笑,眸底漾起一圈又一圈漣漪,「陪哀家演一場戲。王爺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待會兒默許了哀家的行為便是。」

劉彥不禁顰了顰眉,「只是如此簡單?」

孟月正待解釋,卻驀然瞥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她顧不得劉彥還未同意,便上前一步,摟著他的肩,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臉頰,柔軟溫熱的觸感,讓劉彥如遭重擊,身體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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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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