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天涯(九)

第九章 咫尺天涯(九)

恍惚間,劉彥似是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綿軟輕柔的聲音,「戴親王,抱歉。」

劉瑜瞧著遠處相擁在一起的兩抹身影,他不禁加快腳步走了過去,而後,他不顧劉彥驚詫地眼神,一把將孟月拉了開來。孟月別於往日的裝扮,讓劉瑜幾欲瘋狂,如此別出心裁,且獨獨脂粉不施,若非真正所愛之人,何至於如此用心?何至於相見不妝容?唯恐脂粉污顏色,在他面前最是真。

雖說女為悅己者容,但唯有不相熟的人才須得妝容精緻再相見,而真正熟到骨子裡的人,根本無需妝容。戴親王於她而言,便是如如此吧。

劉瑜心中疼痛,面上的表情卻是冷得似是要結出冰來,「孟月!你是瘋了嗎?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與男子相會?」

孟月使力掙開劉瑜的鉗制,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自若,「哀家沒瘋,比起皇上來,哀家清醒得很。哀家不過是邀請戴親王於此處商量要事,不知落在皇上眼中,怎就成了私會?御花園這樣人來人往之地,哀家還不至於傻到在此處私相授受吧?」

劉瑜這才明白,孟月早已算計好了這點兒,即便他瞧得一清二楚,卻終究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要他對她的感情一日不能放到明面上說,他便一日要受此鉗制,有苦難言,無論是於感情上,還是情理上,他終究占不了上風。

一旁的劉彥這才回過神兒來,他瞧著如同稚童一般爭吵的二人,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哭笑不得,摻和進這樣的事兒中,當真是天降橫禍。這樣的事情知道的多了,終究是禍患,劉彥暗嘆一聲,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劉瑜轉眸瞧了瞧劉彥離去的方向,而後直直盯著孟月,「此時朕雖是不都不能將你我之事放到明面兒上來說,但是,你便不怕朕找個由頭治你心上人的罪嗎?」

孟月微微揚眉,笑道,「如果哀家怎麼都都要牽涉入一段感情中,且終究是難免一死,那麼哀家自是要與心愛之人死亦同穴的。皇上自有皇后相伴,即便百年之後,皇上與哀家皆入了皇陵,哀家也是伴在先帝身邊的,你我二人終究是要生生世世不相見。」

聽得孟月此話,劉瑜不禁沉默了良久,「你便恨朕恨到如此地步嗎?」

孟月斂眸掩下眼底洶湧翻滾的情緒,道了一句極為違心的話,「哀家從未恨過皇上,也沒有道理去恨皇上。只是哀家想要活下去,哀家不求富貴榮華,只求偏安一隅,而皇上的這份感情太過沉重了,哀家實在是要不起。皇上若當真是傾慕於哀家,便應當為哀家好,後退一步吧。如此,對皇上對哀家,都是最好的。」

劉瑜搖了搖頭,苦笑道,「月兒……你以為這些道理朕不懂嗎?你以為朕不想這麼做嗎?這些,朕早已嘗試過了。可是,不知自何時起,朕已經……泥足深陷了。這樣的感覺,你可能明白嗎?」

孟月本是已經心軟了的,想要好好同劉瑜說,勸他放棄。然而聽得劉瑜如此說道,她不禁覺著軟話與此時的他便如同是飲鴆止渴的毒藥,看到分毫希望,便難以下定決心去斬斷。

孟月紳洗衣,終究是狠下心來,冷冷地瞧著劉瑜,道,「那又如何?只因你是皇上,是這景國泱泱大地之上的至尊,哀家便要違背倫常與本心,同你在一起嗎?即便哀家同意,皇上可敢於大殿之上,問問文武百官可同意?先帝給了哀家名正言順,戴親王給了哀家兩情相悅,而皇上,卻什麼都給不了哀家,哀家為何要為了皇上如此委曲求全?」

孟月此話可謂是句句戳中劉瑜的痛楚,此時,他登基日子尚短,根基不穩,朝堂之上還有許多顧慮,因此他不敢輕舉妄動,更給不了身為太皇太妃的她什麼,更無奈的是,於他而言,理智的對待她,也成了一日比一日困難的事情。這樣下去,只怕他會成為那個讓她萬劫不復之人。可是,他若成全了她,誰又來成全他呢?

「月兒……」

孟月斂眸道,「今個兒,皇後來找哀家了,她求哀家替她前去主持選妃大典,哀家應下了。皇后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妻子,皇上便不能將自己的心意移到她的身上嗎?如此,豈非既成全了哀家,又促成了一樁美事。無論是於哀家,於皇上,於皇后,抑或整個後宮,乃至景國天下,都是極為有利的。如此不好嗎?」

劉瑜在心底重複呢喃著孟月的話:如此不好嗎?

這一切如果當真能如她說的那般簡單,自然是好的。可若天下的事兒,都能如同想象中的那般完滿,景國天下還會是如今這般模樣嗎?

劉瑜沉吟了許久,他用盡走後一分力氣抬眼瞧著她,「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半個月後的選妃大典,太皇太妃若是來了,自此以後,朕再不會去糾纏太皇太妃。這一次,朕讓太皇太妃來抉擇。」

劉瑜轉身離去,孟月深吸口氣,壓下即將衝口而出的咳嗽,待那抹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孟月鬆了口氣兒的同時,咳得似是要將心肺吐出來一般,她單薄的身子在寬博衣衫的映襯下越發顯得纖細嬌弱。就在孟月搖搖欲墜的時候,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將她扶住,她抬頭瞧著那張熟悉的臉龐,欲要勾唇道謝,卻是咳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劉彥瞧著孟月如此模樣,不禁一把抱起她,搖頭嘆息道,「本王送太皇太妃回去吧。」

這時,藏身於暗處的玉秀匆匆忙忙走了出來,向劉彥禮了一禮,「不敢勞煩王爺,奴婢送太皇太妃回去便是。」

劉彥掃了眼玉秀,只見她身姿纖細,根本不似個有力氣的宮女,便道,「無妨,還是本王送太皇太妃吧。」

玉秀正待在說些什麼,孟月卻咳喘著開了口,「如此,便勞、勞煩……王爺了。」

玉秀曉得孟月如此說,定是有所用意,於是便不再多言,任由劉彥送孟月回去,她自在後面跟著。

回得空庭苑后,玉秀將孟月扶進了寢房,當玉秀扶著孟月躺下的時候,無意間瞧見孟月掌心中的一片血紅,她不禁駭然道,「太皇太妃……您怎麼又、又……奴婢這便去請太醫來。」

孟月吃力的拉住玉秀的衣袖,「不、不要去請太醫。哀家沒事兒的,待、待哀家好些了,一定告、告訴你這一切的……始末究竟。」

玉秀不禁輕嘆一聲,應道,「好。奴婢不去請太醫,奴婢相信太皇太妃。」

孟月這才鬆開了玉秀的衣袖,微微扯了扯唇角,「你先出去吧。莫、莫要叫旁人進來。」

孟月一病便是七八日,玉秀日日周到侍候,從不多言半句,但是玉秀一直在等,等著孟月告訴她病因真相的、那一天。然而,還沒等來那一天,卻是等來了多日未來空庭苑的蘇慕。

當玉秀進去傳話的時候,孟月正斜倚在榻上看書,仍是那本已經被翻得破舊不堪的晉代史記。玉秀上前禮了一禮,道,「太皇太妃,皇後娘娘來了。」

孟月不禁抿了抿有些僵硬的嘴唇,皇后嗎?

孟月微微斂眸,「去告訴皇後娘娘,就說哀家身子不適,不便相見。」

玉秀禮了一禮,應道,「是,太皇太妃。」

孟月失了看書的興緻,便放下手中的書卷,蔫蔫兒地躺在榻上,她轉頭瞧著窗外艷陽下有些無精打採的花花草草,只覺一陣困意襲來,就在她堪堪要闔上眼睛的時候,只聽得「砰」地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孟月扭頭看去,只見蘇慕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滿臉驚惶的玉秀,孟月向玉秀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先出去。

蘇慕的眸子烏黑髮亮,一改往日里的活潑,定定地瞧著孟月,「太皇太妃,皇上病了數日,各宮主子皆去了朝陽殿探望,為何太皇太妃不去瞧瞧?」

孟月茫然的抬頭瞧著蘇慕,「原來皇后是為此事而來。皇上有後宮諸嬪妃照應,哀家便放心了,況且這幾日子身子也有些不適,去了只會添亂,因此,便未曾去叨擾皇上。」

孟月瞧著蘇慕沉默的樣子,心中不禁明了,如此看來,蘇慕怕是已經知道些什麼了。不然,蘇慕怎麼會因了她未曾前去探望劉瑜而親自來空庭苑詢問?

蘇慕盯著孟月那雙清冷的眸子瞧了片刻,竟是雙腿一軟,驀然癱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啜泣了起來。孟月心中一動,起身去相扶,蘇慕卻反手拽住孟月的衣袖,淚眼朦朧的瞧著孟月,「太皇太妃,別再單獨和皇上見面了,就當是明月求您了好不好?」

孟月不禁怔了怔,她千算萬算,就是不曾想過蘇慕竟然會將這些話放到明面上來說。雖是因了先前的事兒,孟月對蘇慕的印象大不如前,可是瞧著哭成這樣的蘇慕,孟月仍是不禁有些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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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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