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漫漫歲月(一)

第十章 漫漫歲月(一)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斜倚在榻上看書的孟月,抬眸看去,只見身穿棉絨斗篷的玉秀走了進來,一股涼氣隨著玉秀越走越近,迎面撲來。

孟月勾唇一笑,將手中的暖爐遞了過去,「瞧你凍得臉都紅了,無論又得了什麼消息,都且先歇口氣兒再說吧。」

玉秀接下暖爐,禮了一禮,「謝太皇太妃。」

「不必多禮,坐吧。」

玉秀坐下后,斟酌了片刻,方才道,「太皇太妃,戴親王回禹州述職,此刻皇上正於御書房召見。」

孟月頷了頷首,一言未發,玉秀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孟月的神色,見她一切如常,這才鬆了口氣。玉秀的動作,孟月盡收眼底,她不禁啞然失笑,「玉秀,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哀家的身子還好得很。」

身子還好得很?

自半年前,對於孟月類似這般的說辭,玉秀便只是聽聽而已,卻是再不敢相信。當孟月將重病而不請太醫的真相直言告知的那一刻,玉秀便覺著自己有些傻了,她在孟月身旁伺候了七年,竟然不曉得孟月的身體里竟然藏著一個這麼大的隱患,一個足矣隨時要了孟月性命的隱患。

最初玉秀入宮,不過是為了主人的命令而來,多年來她步步為營,終於成為孟月的心腹。孟月的睿智敏慧讓她欽佩,但更多的是畏懼,這麼些年來,她唯恐露出馬腳,而不敢鬆懈半年。這八年對她來說如同一生般漫長,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睿智敏慧的女子,她伺候了八年之久的人,竟是隨時可能殞命。玉秀怎麼敢相信?她又要怎麼相信?

從前玉秀以為,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便是主人了,可是直到半年前,她才明白,這個讓她耗盡心力的女子,才是她真正想追隨之人。八年……八年的時間,真的會在不經意間改變太多東西。

玉秀不敢相信,若有一天她盡心儘力伺候的這個女子殞了命,她會如何。八年太過漫長、遙遠,主人的身邊,她已經回不去了,而景國皇宮,若少了這個女子,即便是能容得下她,難道她的後半生,便要在碌碌無為中年華耗盡嗎?

這半年來,每每思及此,玉秀便滿心哀傷,情難自抑,「太皇太妃……」

孟月瞧著玉秀鬱郁的神情,就在她以為玉秀會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玉秀勾了勾唇,道,「太皇太妃,下雪了。」

孟月怔了一怔之後,笑了開來,「這些日子,哀家始終悶在屋子裡,今個兒你便同哀家一道出去走走吧。」

玉秀禮了一禮,應道,「是,太皇太妃。」

玉秀自衣櫃中拿出件貂絨斗篷來,伺候孟月穿上,而後又取了把傘,這才開了門,走出房檐為孟月撐傘。孟月瞧著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玉秀頭頂、肩上,她無奈一嘆,伸手接過傘,吩咐道,「你再去取一把傘來,哀家自會撐傘。」

「太皇太妃……」

玉秀正待說些什麼,卻被孟月笑著截斷了後面的話,「玉秀,哀家是同你出去散心的,莫要因了這點子小事兒,變成了鬧心。」

玉秀不再多言,禮了一禮后,又取了一把傘來,兩人這才出了空庭苑。

方一步出空庭苑大門,孟月便抬步向梅林中走去,玉秀亦步亦趨,緊隨其後。過了好一會兒,孟月無奈的轉過頭去瞧著玉秀,道,「這半年來,哀家一直在後悔將真相說於你,弄得連半分自由都沒有了。玉秀,哀家先前同你說了真相,便是為了讓你安心,不必日日提心弔膽,可你反倒是越發難以釋懷了,如此豈非適得其反?」

孟月見著玉秀的表情僵了僵,便上前兩步,道,「不必擔憂。近些日子裡,哀家的性命都是無虞的,不會輕易便殞了命。」

聽得孟月的話,玉秀的表情並未有半分緩和,反倒是越發僵硬了,在孟月疑惑的眼神中,玉秀俯身禮了一禮,「奴婢參見皇上,見過貴妃娘娘。」

孟月的身子不禁隨著玉秀的生硬僵了僵,而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心中的波瀾,方才從容地轉過身去,瞧著幾丈開外,立於梅花樹下的一對璧人,她俯身禮了一禮,便欲繼續前行。

然而,隨在劉瑜身旁的女子,卻是走上前來,禮了一禮,笑道,「難怪今個兒,臣妾還未出門便聽見門前傳來喜鵲的叫聲,不曾想今個兒竟於此處遇上了太皇太妃。」

一張巧嘴倒真是能說,只是,這樣的時節哪裡來的喜鵲?

孟月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這半年來,她甚少出門,然而這女子,她卻是曉得的,在這後宮之中,能居於蘇慕之下,當得貴妃頭銜的女子,除了楊忠義老丞相的孫女楊依依之外,怕是再無第二人了吧。說起來,楊依依這貴妃的頭銜還有她的幾分功勞。

孟月回之一笑,「貴妃這張巧嘴當真是討喜的很,哀家見了都很是喜歡,更何況是皇上呢?」

聽得孟月的誇讚,楊依依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瞧劉瑜,只見他神色淡淡,正盯著身旁的那株梅樹瞧得正出神,楊依依復禮了一禮,道,「臣妾不打擾太皇太妃的雅興了,若是太皇太妃沒什麼吩咐的話,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孟月頷了頷首,「去吧。」

劉瑜同楊依依離開之後,玉秀時不時的抬眼打量孟月幾眼,見孟月始終神色如常,玉秀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兒。鬧了這麼一出,且被玉秀如此近乎監視的照看著,孟月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又寥寥逛了片刻,便道,「回去吧。」

孟月與玉秀剛回得空庭苑,紅霞便迎了上來,禮了一禮,道,「太皇太妃,薛內衛來了,此時正於正廳候著。」

孟月頷了頷首,道,「知道了,下去吧。」

幾個月前的內衛選拔,薛仁也算是爭氣,不曾辜負了三個月的訓練,在選拔中雖算不得拔尖兒,卻是輕輕鬆鬆進了內衛。自打做了內衛,狗娃的日子便清閑了下來,但凡得了空,他就會來空庭苑坐坐,日子久了,倒成了這冷清之地的常客。

孟月進得正廳,瞧著比之半年前拔高了大半頭的英俊少年,薛仁見著孟月進來,便起身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孟月溫和地笑著上前,將他扶了起來,「不必多禮,坐吧。」

薛仁瞧著孟月在主位上坐了,方才落了座,孟月轉頭瞧了眼身後的玉秀,吩咐道,「備茶具。」

孟月話音剛落,薛仁便起身見禮道,「太皇太妃,每回屬下前來,太皇太妃總要親自泡茶相待,這樣的厚愛,屬下實在承受不起,還請太皇太妃收回成命。」

孟月不禁顰了顰眉,嗔怪道,「進了內衛,也沒見你學些好的,倒是越發見外!」

薛仁復禮了一禮,「從前是屬下不懂規矩,如今既懂得了,怎能還似從前那般不識禮數?」

孟月微微斂眸,過了許久,方才道,「狗娃長大了,懂得保身之道了。起身,坐吧。」

孟月終究是不曾親手泡茶,而是命玉秀泡了茶送進來,孟月不再似從前那般細心交代,自始至終,她只是悠然品著盞中的茶,一言不發。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薛仁便起身請了辭。

瞧著薛仁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飛雪中,孟月轉眸瞧著玉秀,「哀家累了,回裡屋吧。」

玉秀禮了一禮,應道,「是,太皇太妃。」

風雪中,含苞待放的紅梅傲然枝頭,朵朵艷紅映入劉瑜的眼底,如此美景在前,他始終神情淡淡、波瀾不興,楊依依瞧著劉瑜俊美的側面,喚道,「皇上。」

劉瑜轉眸瞧著楊依依,風雪為景,紅梅陪襯,佳人容色無雙,如此良辰美景,劉瑜卻只覺意興闌珊,「回去吧。時辰不早了,朕還有許多事務尚未處理。」

楊依依瞧著劉瑜漠然地神情,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多年前,她對他一見鍾情,立誓非他不嫁。那時的他鮮衣怒馬、風光霽月,一笑間,便傾了她的心。半年前,她終於入了宮,成為了他的貴妃,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無論她做什麼,卻再沒見過他的笑顏。

初時,楊依依只作是劉瑜還不喜歡他,日子久了總會好的,可是,真的等到日子久了,她卻聽說了一個傳聞,一個關於朝陽殿與空庭苑的傳聞。

楊依依沉默了片刻,終是道,「皇上難得出來散散心,莫要這麼快便回去吧?臣妾早先聽聞太皇太妃泡得一手好茶,不若皇上同臣妾去太皇太妃那裡小坐片刻,再回御書房,可好?」

劉瑜聽得此話,神情平靜如初,楊依依窮極目力,卻是瞧不出端倪,這一刻,楊依依不禁在懷疑傳言究竟是真是假。

在楊依依灼灼地目光中,劉瑜漫不經心地道,「便依愛妃之意吧。」

劉瑜從容轉身,不疾不徐地向空庭苑的方向走去,楊依依緊隨劉瑜身後,斂眸眼下洶湧翻滾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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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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