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一)

第十一章 指間砂(一)

西域王驀然起身,道,「不必如此麻煩,孤王心中已經有了王后的人選。」

劉瑜不禁笑道,「如此甚好,不知西域王中意之人是何家女子?」

當劉瑜聽得西域王的話時,不禁怔了一怔,。

在前往龍佛寺的路上,劉瑜一遍又一遍回想著西域王方才的話。他說,「孤王的王后若是要在景國選的話,只能是她。」

「何人?」

「想來景帝也曉得我西域想來擅長歌舞,能當我西域王后之人定要景國第一舞姬。」

西域王明著所指的是舞姬,但是劉瑜再明白不過了,在景國,若是論舞,再無第二人能比得上孟月的飛仙神舞。先前西域使臣烏木將軍是在龍佛寺見著孟月的,如此兩相對比考慮,只怕這西域王醉翁之意不在酒。

況且,西域與景國不同,在她們那裡成了親的女子是可以改嫁的,叔娶寡嫂之事亦不在少數,若是世襲爵位,連帶承襲妻妾子女,也是再正常不過了。若是西域王當真是瞧上孟月,只怕還真是一件極為麻煩之事,這拒絕軟不得硬不得,分寸極難拿捏,稍有不慎便可能和談崩裂,引發戰爭。

劉瑜到得雨禪院的時候,孟月並未如他預料中的那般坐在庭院中品茗、觀景。玉秀迎上前來見禮,劉瑜一問之下,方知孟月竟是病了,此時正於寢房中休養。玉秀將劉瑜引到寢房外,進去知會了一聲,見孟月並無不妥,方才請劉瑜進去了。

劉瑜遣退所有宮人,走到孟月床邊坐下,他抬眸瞧著她蒼白的面色,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寺廟之中難免清苦些,太皇太妃還是隨朕回皇宮吧。宮中有太醫隨侍,想來太皇太妃的身子不日便會痊癒。」

孟月抿了抿唇,道,「皇上,可是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兒?」

孟月如此答非所謂,倒叫劉瑜怔了一怔,她總是這般出了奇的敏銳,有時候,劉瑜不禁在想,她究竟是對宮中的局勢瞭然於胸,還是了解他到,他一開口說話便能猜出三分事端來。

「太皇太妃何出此言?」

孟月自劉瑜漠然的神情上瞧不出半分端倪來,他們之間的恩怨只是他們的恩怨,在景國天下面前,這份恩怨是能夠暫且被擱置的,「哀家在龍佛寺見過西域王了,西域王既是隨行前往禹州城,想來定是有所謀算。想來皇上已經見過西域王了吧,只是不知此事與哀家有何關聯?」

孟月如此直言不諱,倒叫劉瑜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見著劉瑜沉默,孟月便道,「皇上既是不便同哀家說也無妨,此事既然同哀家扯上了關係,哀家便少不得要回宮去瞧瞧。不知皇上預備何時啟程回宮?」

「太皇太妃病體未愈,此事不急,不必非要同朕一起回宮,還是待太皇太妃身子好些再行回宮吧。」

話至此處,此行的目的便算是達成了,劉瑜也是了解孟月的性子的,一旦涉及景國利益的事情,她的上心度絲毫不遜色於他這個君王,聽得皇宮中發生了事兒,想來她定會儘快回宮的。

劉瑜處理國事可以處理得完美無瑕,可是面對孟月的時候總是多多少少會有些失控,即便時隔半年,他也仍是學不會沉靜,終是忍不住道了句,「西域王說要迎娶我景國的第一舞姬做王后,不知太皇太妃如何看待此事?」

孟月就事論事,並不去揭開劉瑜話中的深意,「西域人向來重婚盟之約,西域王如此說,定是真心同景國和談,和平相處之日,指日可待。此乃國之幸事。」

幸事?若西域王要迎娶之人是她,這還是幸事嗎?景國依靠改嫁太皇太妃換得和平,若是傳揚出去豈非叫人笑掉大牙?

劉瑜轉眸瞧見書架上滿滿的書卷,不由得不瞧了幾眼,「太皇太妃以為景國誰的舞跳得最是出類拔萃?」

孟月沉吟片刻,回道,「哀家聽聞歌舞坊前些日子選進一名色藝雙絕的舞姬,且那名舞姬很快便坐上了第一把交椅,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坐上歌舞坊第一把交椅的舞姬,想來定是實力不俗。」

劉瑜自認將話說到這樣的份兒上了,已經是再明徹不過了,若孟月還是不能理解,只怕非是不懂,而是裝傻。因此,劉瑜便不再繞彎子,徑自點破,「歌舞坊中的第一舞姬實力再是不俗,又怎麼比得上太皇太妃的飛仙神舞?」

孟月不禁抬眸瞧著劉瑜,她神色淡淡,卻是說出了一件讓劉瑜極為震驚的事情,「皇上不必擔憂,只怕哀家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了,飛仙神舞不會再現於世間了。」

劉瑜瞧著孟月的目光雖是冷清淡然,心中卻是驚詫且擔憂的,「太皇太妃此話何意?」

孟月解釋道,「皇上不必為哀家掛心,只是前兩日不慎摔了一跤,請了太醫前來診治。太醫說是哀家身子虛弱,日後不宜再跳舞了。若要調養,怕是要數年之久,也不見得能痊癒。不過,這都是些小毛病,不會影響日常作息。」

劉瑜瞧著孟月,心中不禁很是感慨,即便過了半年,她仍是老樣子,提及自己事情的時候,無論是大多的事兒,由她親口說出來,都會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會讓人覺著事情總會解決,天無絕人之路。

孟月言罷之後,兩人相對無言,從前在空庭苑的時候,即便是沉默著劉瑜也絲毫不覺尷尬,而今如此坐著,再無從前那種悠然,劉瑜只覺滿心煩躁。

劉瑜擔憂繼續如此呆下去會發生什麼失控之事,於是便起身離開了。

劉瑜心浮氣躁之下,走起路來難免快幾分,行至轉角處時,竟是不慎同小元子撞在了一起,小元子心中一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告罪,「奴才罪該萬死,求皇上恕罪。」

然而,劉瑜卻絲毫同小元子計較的想法都沒有,他瞧著小元子身旁地上那雙銀筷子,竟是怔怔出了神兒。片刻后,劉瑜俯身將銀筷子撿了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之後,道,「起來吧。你同朕一道兒出去走走,朕有些事兒想問問你。」

劉瑜有命,小元子豈敢不從?他只得擱置了手上的事兒,禮了一禮應道,「是,皇上。」

劉瑜命身後的宮人到龍佛寺前院等候,僅剩小元子一人隨在身旁。一路上小元子都忐忑不已,不曉得劉瑜會問些什麼,然而過了許久,劉瑜仍是一言不發,他只是不停的往前走。待劉瑜停下腳步,竟是到了龍佛寺中的梅林,瞧著開得極為嬌艷的梅花,劉瑜驀然轉身瞧著小元子,道,「這雙銀筷子究竟從何而來?」

小元子怔了怔,快速權衡利弊,覺著實話實說對孟月並無影響,於是便直言不諱地道,「皇上,這雙銀筷子是半年前奴才去平州城的時候,一位老者賣給奴才的。」

劉瑜不禁怔了怔,上下打量著小元子,只見他面容清俊,同平州城那賣餛燉的老者形容之人極為相似。可是,天下間當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兒嗎?

劉瑜斟酌了片刻,復開口問道,「你當初為何要買這雙銀筷子?」

小元子禮了一禮,「回皇上的話,當日奴才經過平州城的時候,見著一個老者賣這雙銀筷子,說是為妻子治病。奴才不禁想起自個兒過世了的父母,便拿出身上的一般盤纏買下了這雙銀筷子。」

劉瑜隨手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小元子,「朕拿玉佩同你換這銀筷子,可好?」

小元子雙手接下玉佩,跪地見禮,「奴才謝皇上賞賜。」

劉瑜回得皇宮便召來了御鷹,他將從小元子那裡得來的銀筷子與先帝賞賜的銀筷子一併遞給御鷹,問道,「你可能瞧出什麼端倪來?」

御鷹仔細觀察了許久,見了一禮,道,「回主人的話,這兩雙銀筷子一般無二,屬下觀察良久,也未瞧出半分不同來。」

劉瑜自御案後起身,來來回回踱了幾圈,他猛覺靈光一閃,轉過頭去瞧著御鷹,「你可還記得前幾年玉親王府中告老還鄉的李管家?」

「主人是想……」

劉瑜頷了頷首,「正是。你命人帶著這兩雙銀筷子前往李管家的老家尋他,問問可知當年之事。」

無論如何,如此相像的兩雙筷子,定然不是巧合,若是照著仿造了一雙,如此做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還有,賣餛燉老者,十餘年前曾見過那對少年少女,若是有畫像,或許能得到些什麼線索,也尚未可知。此次兩法并行,他相信定能尋出當年的真相。

劉瑜命人從卷宗中尋出了孟月入宮時的畫像,又找了一張他少年時代的畫像,一併交由御鷹,讓他親自趕赴平州城,再去見見那個賣餛燉的老者。

轉眼間便過去了兩日,孟月自龍佛寺回了宮,打探之下方知前幾日西域王竟親自前去見了劉瑜,而且當著劉瑜的面說是心中已經有了王后的人選,而且還說王后定要是景國第一舞姬。怪不得那日劉瑜如此怪異,當時他並未說西域王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因此她便沒想到別的地方。

這些日子,西域王一直居於龍佛寺中,自是沒有機會去景國的歌舞坊。西域王說是心中已有人選,且是景國第一舞姬,所指之人,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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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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