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三)

第十一章 指間砂(三)

孟月抿了抿唇,道,「承蒙西域王高看了,哀家並不全是為了景國,更是為了自己的身後名。即便是為了西域同景國的和談,可哀家一旦嫁於西域王,在景國便會背上不貞的名聲,哀家一介小小女子,背不起如此沉重的罪名。」

身後名與活下去那個更重要?似她這般通達明秀的女子,怎會本末倒置?

端木華瞧著面前的女子,想來她也是曉得自己的身子的,若是如此拖延下去,誰也不曉何時蠱毒便會擴散全身,到那時只怕是大羅神仙也無能為力了。可若是此時,他身為西域之王,她若是肯跟他回西域,定能解了身上的蠱毒。依她的聰慧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兒,可是為何?為何如此利大於弊,她仍是不肯答應呢?她當真是為了那區區身後之名嗎?

孟月禮了一禮,道,「哀家宮裡還有些事務尚未處理,若是西域王沒什麼事兒的話,哀家便先回宮了。」

端木華沉默不言,任由孟月離開,遠遠瞧著亭子上兩人的端木離見孟月離去,便走上亭子瞧著端木華,「哥哥,你便這麼放棄了嗎?姐姐那樣的好女子,若是不能做哥哥的王妃,豈不是太可惜了?」

還未來景國的時候,端木華也曾好奇過景國舞動天下的太皇太妃孟氏究竟是什麼模樣兒的。龍佛寺的初見,他們擦肩而過,行止間從容有度的她,瞧起來與尋常的大家閨秀並無不同。梅林中那一舞,她一顰一笑,一靜一動之間皆是美到了極致,分明是一張算不得美艷的臉蛋兒,卻生生讓人覺著她有傾城之姿,那刻起,他對她的印象便徹底改了觀。當時,他便在想,飛仙神舞果然當得起天下第一舞。那一刻,端木華無疑是歡喜的,在西域這樣崇尚歌舞的國度,若能娶得孟月這樣的女子做王后,定會為他統治西域如虎添翼。

可是今日這一見,卻讓端木華再次對孟月改觀,這個看似通達明秀的女子,卻有著比任何人都堅定的固執與入微的敏智,這樣的女子,不應當只定義為舞姬。她聰慧,借「雪景」暗示拒絕之意,後來字字句句之間,無不透露著真誠,對他的真誠,對西域的敬重,對景國的守護。即便他挑明了說,她卻能如此冷靜的分析利弊,於他的位置為原本,將一切道出。

最讓端木華感慨的還是孟月離開前的那句話,她說,「承蒙西域王高看了,哀家並不全是為了景國,更是為了自己的身後名。即便是為了西域同景國的和談,可哀家一旦嫁於西域王,在景國便會背上不貞的名聲,哀家一介小小女子,如此纖弱的身子背不起這樣沉重的罪名。」

一個敢於承認自己並不是無私之人,也曾為自己考慮的人,即便她說的原由並不全,可這份坦誠在皇室中是極為難得的。就如同她所說的那般,親生母子之間尚且不可能完全坦誠相對,更遑論,是兩個沒有絲毫血親、萍水相逢之人呢?

似他們這般在權力傾軋之下生存的人,能得她說出一半真話,端木華便是感懷不已了。

端木離見著端木華出神兒,不禁提高了聲音,喚道,「哥哥!」

端木華瞧著端木離薄怒的神情,不禁抿了抿唇,道,「罷了!有些事情強求不得,此行最重要的還是和談之事。」

端木離不禁顰了顰眉,「哥哥,當初若只是為了和談而來,為何哥哥還要親自來景國?烏木將軍一人不是便能將此事辦好嗎?小離曉得都是小離拖累了哥哥,若不是小離身子羸弱,不能習舞,也不會被旁支嘲笑,哥哥也不用非要娶一個善舞的女子為後。若是沒有遇見合適的,小離自是不會勉強哥哥同一個陌生女子湊作一處,可如今,景國的太皇太妃同哥哥那樣般配,且哥哥也對她頗有好感。哥哥怎能如此輕易便放棄了這個讓旁支無話可說的機會呢?」

端木華先前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那個女子豈是那種臉皮厚些,耍些手段便令她能就範?

這一刻,端木華是真的想迎孟月為西域的王后了,只是此事怕不是他一人所能掌控的。瞧著端木離焦急的神情,端木華只得安撫道,「小離,此事急不得,到時見機行事吧。」

端木離瞧著端木華不冷不熱的態度,不禁跺了跺腳,轉身向孟月離去的方向追去。

孟月行至驛館大門,便見著迎面走進來的劉瑜,孟月上前禮了一禮,劉瑜瞧著孟月,不管不顧的上前一把拉住孟月向外走去,一干宮人慌忙跟上,劉瑜扭過頭去掃了她們一眼,道,「你們都且先回宮,天黑之前,朕定會將太皇太妃送回空庭苑。」

即便這樣的命令很不合常理,可除了玉秀仍是擔憂的跟上前去之外,再沒有那個宮人敢違背劉瑜的意思。玉秀是孟月身旁的貼身宮人,劉瑜雖是見她跟著了,卻不再多言。

劉瑜眼見著一切頗為順利,誰知卻半路殺出了陳咬金來,自水榭之上匆匆追出來的端木離見著劉瑜拉著孟月往外走,便疾步跑了過來,擋在兩人面前。端木離先是急慌慌的向劉瑜見了一禮,而後焦急的瞧著孟月,「太皇太妃,哥哥……不,西域王還有話要同太皇太妃說,還請太皇太妃留步。」

劉瑜握著孟月手腕的手不禁下意識的緊了緊,疼得孟月顰了顰眉,端木離見著孟月顰眉,以為她是不願回去,便上前去拉孟月的另一隻手臂,「小離曉得太皇太妃宮中還有事務,不會耽誤太皇太妃太多時間,只有一刻便好,等太皇太妃聽了西域王要說的話之後,小離親自派人護送太皇太妃回宮,定不會耽擱多少時間的。」

遇上端木離這樣的人,孟月也是極為頭疼的,說話輕不得重不得,輕了,只怕她聽不出其中的意思,重了,難免傷和氣。就在孟月左右為難,心思電轉間尋思著如何拒絕端木離的時候,戴著斗笠的端木華從後院走了出來,將端木離拉開,道,「小妹不懂禮數,得罪之處,還望太皇太妃海涵。太皇太妃慢走,孤王便不遠送了。」

孟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自從端木華行至他們二人身前,便有道目光若有若無的圍著劉瑜牽著她的手腕打轉兒。孟月不禁覺著很是不自在,便使力想要抽回手腕,劉瑜面色平靜,嘴唇緊抿,不動聲色間加大了力道,任是孟月百般掙扎,卻終究難以脫困,最後,孟月只得作罷。

「西域王客氣了,公主天真爛漫,不願哀家離去,竟親自出來相留。能得公主如此厚愛,哀家開心還來不及,怎會怪罪公主失禮呢?」

孟月三言兩語便平息了這場風波,既為端木華與端木離留足了面子,又得以順利脫身,當真是兩全其美。

出得驛館,劉瑜便帶著孟月進了一家客棧,開了一個房間,劉瑜命玉秀與林祿守在門外,便拉著孟月進了房間。

當房門關上那一刻,劉瑜放開了孟月,道,「今個兒朕要將所有的事情同太皇太妃攤開來說,太皇太妃最好不要試圖隱瞞什麼,不然,朕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兒。」

即便劉瑜放出了這樣的狠話,孟月卻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漠然,讓劉瑜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這樣的孟月,終是激怒了劉瑜,他一把將她抱起來,行至床邊,他雙手一松,把她拋在床上,他欺身而上,將她壓在身下。

孟月曉得此事的掙扎都是無用的,索性一動不動,等待著劉瑜的下文。孟月佯裝出的平靜無疑更狠的激怒了劉瑜,她便如此篤定他不敢對她做什麼嗎?

劉瑜用那雙黑得透不出半分光亮的眸子直直盯著孟月,勾唇冷笑,「太皇太妃如此順從,可是想試試朕與先帝比起來,誰更好嗎?」

劉瑜話音方落,孟月卻是勾唇笑了,「只怕皇上想說的不是這個吧?皇上若是有什麼想問哀家的,今個兒便一併說了吧。不必麻煩到去奔波調查了,哀家可以一併告訴皇上。」

聽得孟月的話,劉瑜的動作不禁僵了僵,而後他仍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不肯退讓半分,「孟月,事情走到今日這一步,你以為只要你說出當年之事便能解決嗎?」

他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煎熬與痛苦,要怎麼算?

孟月笑著直起頭來,湊到劉瑜耳邊,吐氣如蘭,「哀家再附贈給皇上一個秘密,可好?」

他們兩人的身體毫無縫隙的緊密貼合在一起,孟月柔軟的身軀如同盛開的罌粟花般誘惑著劉瑜靠近靠近再靠近,不僅僅是就這樣抱著,他想要更多。

「當年先帝將哀家接入宮中,封為嬪妃,如同哀家先前所說的那般,確是為了一個皇族中人。只是,那個皇族中人不是戴親王,而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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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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