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四)

第十一章 指間砂(四)

劉瑜的身子不禁僵了僵,手上的力道也鬆了大半,孟月深吸一口氣,驀然使力將劉瑜推開,在劉瑜怔怔的目光中,孟月悠然地理了理略有些凌亂的髮絲,行至桌兒邊坐下,斟了一杯茶,道,「皇上可願聽哀家講一個故事?」

劉瑜回過神兒來,便行至孟月對面坐下,孟月見此不禁勾唇笑道,「皇上與哀家的相識,若是歸根究底的話,還要感謝一個故交。在一次花燈節上,那故交一擲千金,打造出一隻獨一無二的花燈來,引哀家跳飛仙神舞。那日,哀家於花燈節上一舞動全場,摘得桂冠,得到了那獨一無二的花燈,也因此與皇上相識了。」

「花燈節后,皇上與那故友一同送哀家回家,那時府門已經鎖了,哀家便翻牆進入府中。」

劉瑜眉頭緊顰,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出現在夢中的畫面,一個身穿碧青色衣衫的女子立於牆頭之上向他揮手,而後轉身跳進了院牆內。原來那個女子,便是孟月。

孟月說盡了緣起緣滅,卻不曾說他們分開的理由,然而,這才是劉瑜最為上心的,「當年,朕離開平州城后便再也沒有回去嗎?」

孟月從容的端起桌兒上的茶盞抿了口茶,道,「皇上還回去做什麼?當時先帝已經給皇上賜了婚,是禹州城中鼎鼎有名的才女美人兒。皇上為何還要回去?」

瞧著孟月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劉瑜不禁怒由心生,他顰眉瞧著孟月,「你當朕是傻子嗎?即便先帝賜了婚,朕非成親不可,那麼,朕也沒有非要同你斷絕關係的理由。」

孟月怔怔地瞧著劉瑜,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十餘年前,他於夢水河畔的並蒂桂花樹下,滿臉深情地瞧著她說,「我劉瑜這輩子只會娶孟月一人為妻,天荒地老,永世不變。」

孟月斂眸掩下眼底紛繁浮動的情緒,「皇上說得對,即便是成了親,也不必非同哀家斷絕關係。所以,分開之事是哀家提出的。」

「為何?」

孟月勾唇笑道,「為何?不知皇上可還記得哀家十餘年前曾說過的話?」

劉瑜緊抿嘴唇,孟月驀然起身,行至劉瑜身旁,惟妙惟肖地將當日的重複說了一遍,「我林菀這一輩子就是嫁豬嫁狗,也永遠不會給人做妾,我要嫁的,是一個愛我憐我且能娶我為正妻的男子。」

瞧著劉瑜有些怔忪的神情,孟月驀然湊到劉瑜耳邊笑道,「皇上可知當日自個兒是如何回答的?」

劉瑜答不上來,孟月確是咯咯地笑了起來,「皇上當日說,身為皇族中人註定是不可能同哀家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皇上還說,以哀家這樣的身份,是很難做正妻的。即便是哀家愛上的男子又如何?既是給不了哀家想要的,哀家又何必留戀?」

劉瑜怔怔瞧著孟月,不禁暗忖:一個墮入愛河、年僅金釵的小姑娘當真可以理智到孟月所說的境地嗎?

劉瑜並未對孟月這樣的說法予以置評,而是問道,「既是如此,為何三年後,朕為何又不顧生死的救你於危難?」

孟月勾唇笑了笑,「皇上是個長情的人,即便分開了,也不至於狠心到見死不救吧?」

孟月的話無疑是說到了劉瑜的心坎兒里,以前自己是什麼樣子,劉瑜已經記不得了,但是如今,若是她陷入危難之中,即便他心中再怨恨她,也不會見死不救。

劉瑜動容的瞧著孟月,「為何當年先帝要帶你入宮呢?」

瞧著劉瑜的神情,孟月便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皇上,您以為這天下的事兒便這般簡單嗎?就因為了皇上救了哀家,哀家便要以身相許?既是註定得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哀家為何要選擇皇上?當年,先帝能給哀家的更多,而皇上不過是區區王爺。」

孟月的這番話如同利劍一般,生生割破了劉瑜滿心期待,她說他是長情之人,他滿懷歡喜,可她怎能如此從容的道出自己的殘忍?

「夠了!不必再說了,回宮吧。」

一路上,劉瑜始終沉默無言,思索著孟月方才所說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她在客棧中所說的那番話若是放在從前,他定是會信了一大半,或許還會連帶的惱她恨她。可是與她相交這許久以來,她不想同他有所牽扯的意思表達得再明確不過了,今個兒她所說的這番話是真是假,當真是尚未可知。

只是有一點,劉瑜終於想通了。從此時此刻起,他再也不會刻意躲著她了,只有迎難而上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劉瑜正大光明的同孟月肩並肩進了宮門,他本欲送她回空庭苑,誰知竟遇見了候在宮門前相迎的楊依依與薛蓮。劉瑜不禁顰了顰眉,走上前去道,「你們怎麼在這兒?」

楊依依同薛蓮向劉瑜禮了一禮,而後楊依依蓮步輕移上前,偎依在劉瑜身側巧笑嫣然,「臣妾聽聞皇上出了宮,心中擔憂,便同蓮姐姐一道兒在宮門前迎接皇上。」

若是平日里,劉瑜定是不置可否,任由楊依依去了,可今個兒,他好不容才重振旗鼓,她卻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攪擾,他怎能不煩不惱?

劉瑜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他冷冷地掃了楊依依一眼,「朕身為一國之君,不過是出宮一趟,貴妃何必杞人憂天?」

薛蓮見著劉瑜不悅,不禁開口為楊依依分辨,「皇上,貴妃娘娘也是挂念皇上才會來此相迎。若有不當之處,也是臣妾的罪過,是臣妾太過小心,擔憂皇上孤身出宮會遭遇事端,便同貴妃娘娘說了,貴妃娘娘也心生擔憂,這才前來宮門前相迎。皇上若是責罰,便責罰臣妾吧。」

劉瑜的面色並未因薛蓮的分辨而好轉,「後宮有後宮的規矩,即便是挂念朕,也不能因此壞了宮中的規矩,兩名后妃站在這外臣來來往往的皇宮前門,成何體統?」

楊依依見劉瑜不悅,忙後退兩步,俯身禮了一禮,「是臣妾思慮不周,還請皇上恕罪。」

劉瑜沉默了片刻,正待再說些什麼,卻見著孟月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好遠,於是他便道,「知錯就好。你們都且先回去吧,朕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待得了空便去看你們。」

楊依依與薛蓮齊齊禮了一禮,便退了下去,劉瑜疾步追上孟月,亦步亦趨的隨著她回了空庭苑。孟月忍了又忍,終是回過頭來,無奈的瞧著劉瑜,「皇上究竟要將事情鬧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肯善罷甘休?」

聽得孟月的話,劉瑜也肅了神情,回望著孟月,「太皇太妃又要無視朕到何等地步才能善罷甘休?」

孟月一時啞口無言,劉瑜又道,「若要朕放過你,也很簡單,只要你做到一件事兒,朕便保證不再讓你為難。」

劉瑜畢竟是一國之君,而她只是偏安一隅的太皇太妃,孟月曉得,若是劉瑜卯足了勁兒糾纏,到那時,即便兩敗俱傷,最難善後之人還是她,如此情形之下容不得她不低頭。

孟月權衡了利弊,便俯身禮了一禮,道,「皇上有命,哀家豈敢不從?皇上儘管吩咐便是。」

見孟月低頭,劉瑜不禁勾唇淺笑,「日後再不要單獨和西域王會面。」

孟月本也不曾打算再同端木華見面,此次相見不過是將一切說清楚,若是再見,被旁人知曉了,定會傳出許多流言蜚語來,到那時主動權便會由他們手上轉移到西域王手上,孟月對西域王不甚了解,實在難以預料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兒。

「多謝皇上提點,哀家曉得其中利害,日後再不會同西域王單獨會面了。」

劉瑜面上的笑容不禁僵住了,顰眉暗忖:提點嗎?這可不僅僅是提點而已,他分明是在吃味、是在警告,她怎能尋出這樣的由頭來回應?也罷!只要她肯應下,各種原由便暫且不提吧。

「太皇太妃既是應下了,朕便放心了。時辰不早了,朕要回御書房處理政事,太皇太妃也回去歇著吧。」

孟月禮了一禮,道,「恭送皇上。」

瞧著劉瑜離開的背影,孟月不禁顰了顰眉,無論是年少時代,還是同劉瑜再見,她從未如今日這般失控過,在客棧中所說的那些話,她本是算準了他會因此動怒,而後憎恨於她,這樣才能維持住半年前的約定,不逾越雷池半步。然而,他聽得她的話,卻是並未有太大反應,今個兒不僅未將兩人的距離拉開,劉瑜反倒是黏了上來,進而反將了她一軍。

劉瑜自空庭院離開后,便心情大好,難得見著孟月如此吃癟、順從。

回得御書房,劉瑜見著御鷹候在房中,便行至御案后坐下,轉眸瞧著御鷹肅穆的神情,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御鷹禮了一禮,道,「主人,最近禹州城興起了一陣關乎皇室的風語流言,且有越演愈烈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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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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