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六)

第十一章 指間砂(六)

「太皇太妃……」

劉瑜正欲說些什麼,孟月卻驀然開了口,她也曉得這件事兒的利害關係,但是劉瑜卻不曉得西域王與她之間的約定,若不同他說清楚,他要是採取了什麼行動,無疑會攪渾了一池本來平靜無波的水。

孟月隨手泡了盞茶遞過去,這才道,「皇上,此事的利害關係,哀家自是心中有數的。只是,皇上以為,眼下是堵住悠悠流言為重,還是再不生事端的將西域王送走為重?」

劉瑜雖不知孟月問此是何用意,但仍是作了答,「自是後者為重。」

唯有送走了西域王風語流言才能隨之平息,況且送走了西域王,和談之事便算是成了,諸事皆已塵埃落定,若是這個節骨眼兒上節外生枝,豈非前功盡棄?

劉瑜不禁顰眉問道,「不知太皇太妃為何有此一問?」

孟月斂眸,直言不諱,「前幾日西域王讓端木公主送來了一封書信,說是哀家若日後前往西域國,必定大禮相迎。哀家自是不應,請端木公主代為轉達,誰知端木公主竟不肯代為轉達,且道西域王的意思是,歸國那日,若哀家應下了便前去相送,若是不應,便不必前去相送。」

劉瑜若有所思的瞧著孟月,「便是為此,你就不去相送了?」

孟月默然不答,劉瑜她嘆息一聲,伸手拍了拍孟月的肩,「這件事兒你要聽朕的安排,莫要再自個兒拿主意了。」

以她的敏智聰慧,若非顧忌的太多,當真會少了許多麻煩,她能對景國之事如此上心,劉瑜不知究竟當喜當憂。

孟月見劉瑜再三提及此事,便道,「皇上不必操心此事,哀家早有盤算,定然不會因此累及景國。」

劉瑜不禁握緊了孟月的肩膀,用他那雙漆黑的眸子直直盯著孟月,他哪裡是擔憂她殃及景國,他真正憂心的是,她若如此下去,景國利益雖是守住了,可她的聲譽、清白要如何恢復?況且、況且……

如此情形,劉瑜早已有所預料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兵行險招了,若此法仍是不能說動孟月,只怕日後有得他擔憂了。

「太皇太妃既是如此堅持,朕也只好尊重太皇太妃的抉擇了。只是作為交換,有一事太皇太妃須得聽從朕的安排。」

孟月不禁疑惑地瞧著劉瑜,問道,「何事?」

佯裝鎮定,抿了口茶,方才道,「近半年來,後宮中看起來雖是平靜的很,然而,卻早已是暗潮洶湧,且日常小事不斷,攪擾得朕煩心不已,難以專心政務。太皇太妃身為先帝遺妃,且在後宮中生活近十年,想來深諳後宮處事之道,朕想請太皇太妃出面主持後宮大小事宜,整頓風氣,制衡各方勢力,平息內鬥。」

孟月不知劉瑜怎能如此心思電轉,竟這般快便將話題轉移至此處,只是無論如何,此事她都是不能應的。雖然她急於得到權力,為父母洗刷冤情、恢復清白,但是若以如此方法介入後宮權力之爭中,必然因為地位超然而淪為眾矢之的。

「皇上,打理後宮之事向來由皇後娘娘一手操辦,正合乎後宮規矩,況且皇後娘娘將後宮打理的極為妥當。若哀家插手此事,怕是會在後宮中掀起一場風波,到那時,莫說是平息後宮的暗潮洶湧,將暗潮推至明面之上,也尚未可知。」

劉瑜勾唇笑道,「不破不立的道理,太皇太妃應當曉得吧。凝聚的風波若是一直隱忍不發,日子久了只怕更是一場狂風暴雨。朕並非是要罷免皇后的職權,只是讓太皇太妃從旁主持,以太皇太妃之能,想來文武百官也不會有異議的,太皇太妃不必因避嫌而這般推辭。」

孟月不禁微抿了抿唇角,此事哪裡會同劉瑜說的那般簡單?即便非是罷免了皇后的職權,她一旦介入便不可避免的在無形中削弱皇后的權利,皇后怎會善罷甘休?況且這半年來,劉瑜對蘇慕一直不甚寵愛,怕是在蘇慕看來,權力已經是站在劉瑜身旁的唯一方法了,另外,劉瑜對她的心思,蘇慕也瞧得一清二楚,若她聽從劉瑜的話從旁主持,豈非是將蘇慕往絕路上逼?發了瘋的女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兒來,誰也難以預料。

孟月斟酌了許久也未能想出半句委婉推拒的措辭來,迎上劉瑜灼灼地目光,她只得直言不諱,「請皇上恕罪,主持後宮之事,哀家難以從命。」

劉瑜驀然起了身,湊到孟月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直直瞧著她的眸子,「太皇太妃既是如此擅長權衡利弊,為何不去送西域王呢?讓太皇太妃主持後宮之事,太皇太妃曉得是眾矢之的,那麼此次風語流言呢?太皇太妃為何不為自己權衡一番?雖然時間可以平息一切,但是日後一旦被有心人提及,豈非是埋下一柄隨時可以為敵人所用的利劍?將己身陷於如此不利之地,太皇太妃為何還要這般抉擇?景國自有朕來守護,不必太皇太妃透支承擔。」

孟月不禁眸光微閃,原來……原來他說著一切不過是在勸她改變主意。這個男子當真的是改變了不少,從前他只會步步退避,尊重他所做的決定,而今他卻如此剛柔並濟試圖來改變她的決定,為她做下最立於己身的抉擇。

孟月不禁心中動容,面上卻是隱忍不露半分,她抿了抿唇,道,「皇上……」

劉瑜鬆開孟月的下巴,近乎哀求的瞧著孟月,「月兒!你便聽朕一回,信朕一回吧。朕保證毋需你如此犧牲,西域王之事也能得到完滿結束。同朕一道兒去送西域王,聽從朕安排一回,不好嗎?」

孟月張了張口,怎麼都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劉瑜,讓她無法拒絕,可是、可是……若她去了,西域王會不會拿著這個由頭復來糾纏?雖然孟月曉得端木華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之人,但是他終究貴為西域之王,除了死纏爛打之外,能用的方法,其實還有很多很多。

當孟月一身華衣,出現在城樓之上的時候,端木華的第一反應並不是一敗塗地的無力,而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自他心底蔓延開來。端木華騎著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漸行漸遠,卻終究是忍不住回頭瞧了瞧城樓上那抹纖細清麗的身影,他唇角微抿,暗忖:即便她聰明絕頂,也猜不到,這是他與劉瑜的一場豪賭吧。終究,他一敗塗地。若非如此,他即便是顧忌西域聲名,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腳,拼力一搏,還是頗有希望的。

劉瑜這個人,端木華在西域的時候便自旁人口中了解了他,世人對他的評價是:溫和、仁愛,明君也。探子來報,說的是:貌溫和,實則性情暴戾,朝政之上無甚大主見。

此次一見,端木華最深的感觸卻是:世人與探子皆被迷惑了。

劉瑜這個人,心機深沉,行事有度,唯一的缺憾便是,頗有些感情用事。雖然在其他事情上,劉瑜皆處理得完美無瑕,然而在孟月之事上,他卻顯得有幾分衝動。

端木華瞧著城樓之上那抹清麗身影旁邊的男子,不禁唇角微勾,喃喃自語,「如此也好,留這樣一個女子在身邊,定會成為你最大的軟肋,這樣的可人兒,留在景國,遠比帶回西域更有價值。」

端木華一行人漸行漸遠,待到幾乎瞧不見隊伍的影子,劉瑜方才鬆了口氣,轉眸怔怔瞧著孟月。她冷清卻柔和的側面,讓劉瑜不禁想起前幾日的事兒來,暗嘆:「能留下她,當真是僥倖。」

還記得前幾日,孟月赴西域王邀請前往驛館,他心中擔憂,便親自前往驛館將孟月帶了回來。然而,這一時衝動竟然埋下了禍根,事後他方才發覺自己已經暴露了最真實的情緒,西域王定然已經從中窺得些什麼了。

後來,劉瑜瞞著所有人同端木華見了一面,當時劉瑜還未開口,端木華便笑著道,「孤王曉得景帝為何而來。」

劉瑜沉默不言,端木華又道,「想來景帝是為了太皇太妃之事吧。」

端木華一語中的,這話的潛在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若說先前是猜測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便是得以證實了——端木華已經曉得他對孟月的心思了。只此一事,劉瑜便落於了下風。

那時端木華卻表現得極為平和,並未有半分將此事抖落出來,作為利器的意思,「景帝不必覺著難為情,這樣的事情若是擱在我們西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只是,景國禮法規矩甚多,想來景帝也是不可能同太皇太妃在一起的,即是如此,景帝何必一直瞧著煩心?不若將她嫁於孤王,也好落個清靜。」

端木華談判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而已然處於下風的劉瑜,只得見機行事,「景國的女子那般多,西域王為何非要娶我景國的太皇太妃為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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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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