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十四)

第十一章 指間砂(十四)

「皇室宗卷庫自來便不能輕易進入,太皇太妃雖是前朝老人,但從未來過此地,老臣聽聞太皇太妃奉旨謄錄、修補殘破文獻,便特來提點一番,免得壞了規矩,日後落人話柄。」

孟月禮了一禮,笑道,「多謝老丞相提點。」

楊忠義自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來,遞給孟月,「這是謄錄在一處的規矩冊子,除了幾項之外,倒同皇宮規矩並無幾分差別。太皇太妃且拿去瞧瞧吧。」

孟月伸手接下,「如此,便有勞老丞相了。」

「太皇太妃不必客氣,這些都是老臣分內之事。」

兩廂客氣過後,楊忠義便離開了,孟月隨後進了皇室宗卷庫。

歲月靜好,繁華無聲。

在皇室宗卷庫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每日雖是忙碌於謄錄、修補文獻,日子卻是悠然而充實的。三個月,轉眼即逝,孟月已經翻遍了皇室宗卷庫中所有的文獻,終於如願以償的找到了一些當年的蛛絲馬跡。

歷朝雜事中記載,景泰二十三年春,天降大雪,多州受災,唯平州城林家莊得以倖免,林家莊莊主姓林名扈,善務農,以一己之力帶領全庄扭轉受災局勢。

景泰二十四年冬,玉親王舉報平州林扈罪犯通敵,證據確鑿,罪在不赦,明景帝聖裁,斬立決。

看至此處的時候,孟月心中不禁很是疑惑。

景泰二十四年,也就是十一年前。那時,劉瑜還未世襲親王爵位,文獻中記載的玉親王應當是前任玉親王,劉瑜的父親劉楚。當年的孟月雖是對國家大事與皇室宗親之事不甚了解,然而,對於玉親王劉楚,孟月還是有所耳聞的,若形容的仔細些,說這個人曾被孟月視為擇夫標準兒亦不為過。

孟月記得當初聽了劉楚的事兒后,不禁感慨道,「嫁人當嫁劉楚王,女子當如慕華蘭。」

孟月這話中提及了兩個人,「劉楚王」與「慕華蘭」,「劉楚王」自不必說,指的便是玉親王劉楚,那麼,慕華蘭呢?究竟何許人也?

說這話的時候,孟月不過十一二歲,她為何小小年紀便有此感慨呢?

若是細細道來,還要從玉親王劉楚那段風聞景國、驚心動魄的風流韻事上說起。

慕華蘭,風州城人士,慕府大小姐,出身武林世家,自小習武,性子火爆,行事果決,倒是個敢愛敢恨、不輸男子的主兒。

當時的慕府,是雄霸南方的武林世家,可謂一呼百應,即便是朝廷也要給上三分面子,然而,便是這樣的強盛與鋒芒畢露方才招致了禍事,註定淪為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朝廷自是不會放任這樣的武林世家稱霸一方而不管。

明景帝劉立,曾多次派人前往風州打探虛實,然而,慕府眼線遍布整個風州城,探子一入風州便下落不明,屢屢以失敗而告終。這樣的挫折,非但沒有讓劉立打消剷除慕府的念頭,反而是越發堅定了信念,如此密布、強橫的勢力,若任之發展,後果不堪設想。於是,劉立下了一個決定。

景泰九年,劉立召回遊歷在外的玉親王劉楚,命其秘密前往風州打探消息,當時便花名在外的玉親王自是不願意遠赴風州,只是皇命難違,不得不從。

這一去不打緊,竟是天雷勾動地火,一個風流倜儻,一個敢愛敢恨,可謂是一拍即合,竟是對了眼兒。

玉親王雖平素里風流趣事流傳甚多,但骨子裡卻是個痴情的,慕華蘭更是那種認準了便絕不放棄之人。那段時光,是劉楚與慕華蘭最開心的日子,一個月後,明景帝下秘旨召回劉楚,他不得不辭別慕華蘭,回歸禹州城。

在風州城中居住了一月之久的劉楚雖是日日同慕華蘭花前月下,卻始終不曾忘了明景帝的命令,不動聲色間,已然對風州的局勢瞭然於胸。他將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盡數告知了明景帝,並請旨親自帶兵前往風州城。行至半道兒的時候,劉楚以打探消息為由先行一步,命隨行大軍原速前進。

當劉楚離開風州城不久,慕華蘭便知曉了劉楚的身份,她素來性子火爆、直爽,然而在此事上,任是旁人說了諸多,她卻始終不表態,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似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自那時起,慕華蘭日日都會去風州城樓之上巡視,她從不多言,但日子久了,任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她是在等人。

當慕華蘭終於等到那個被旁人說得不堪至極的心愛之人,她不曾怨忿,亦不曾哀傷難過、情難自已,她從容的自一名副將手中接過一把弓箭,瞄準城樓下那抹巍然屹立的身影。拉弓射箭,她毫不猶豫,箭入皮肉,血流如注,城樓下那抹身影始終紋絲不動。慕華蘭僵硬的唇角方才鬆了幾分,面無表情的命令道,「放弔橋,開城門。」

一片反對之聲,卻終究止不住慕華蘭前進的步伐,她一步步自風州城中走出來,走過弔橋,來到劉楚面前。她定定地瞧著他,在他震驚的目光中,自腰間抽出匕首毫不猶豫的刺在自己的肩胛骨上,「你欠了我的我已經討回了,而我欠你也自是要還給你的。不管你我的身份是什麼,也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在我慕華蘭心中,你永遠都是楚郎,那個知慕華蘭懂慕華蘭的楚郎,更是我慕華蘭瞧上的男人。」

劉楚不禁動容,驀然上前,將慕華蘭擁入懷中,「當初,我騙了你,這是我應付的代價,可你為何這麼傻?你從不欠我的……」

「即便你什麼都知道,可我欠你一份坦誠。當初你沒有透露你的身份,我亦不曾告訴你我是誰。不過沒關係,如今……兩清了。你只是劉楚,而我,只是慕華蘭,你劉楚的女人。」

劉楚過了許久方才平復了心緒,道,「我若欲招降慕家,你可會助我?」

「太皇太妃,皇上來了。」

孟月驀然驚醒,轉過頭去瞧著不知何時進了庫房的玉秀,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玉秀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太皇太妃,您這神遊太外也游得太久了些,奴婢已經見著您整整小半日不曾動彈了。」

孟月伸手彈了彈玉秀的額頭,笑罵,「你這丫頭,竟調笑起哀家來了!」

玉秀見孟月回過神兒來,便斂了笑顏,道,「太皇太妃,皇上來了,此時正於前院候著。」

孟月頷了頷首,「哀家曉得了,你先過去伺候吧,哀家稍候便到。」

「是,太皇太妃。」

玉秀禮了一禮便退了出去,孟月收拾了桌案上的文獻宗卷,這才出了庫房的門。瞧著天邊的餘暉,孟月不禁輕嘆了一聲,這樁舊案越發撲朔迷離了,當年劉瑜親自帶兵毀了林家莊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除去玉親王劉楚與慕華蘭的那段風流韻事,孟月對此人也是有所耳聞的,世傳他寬厚溫和,胸懷天下,仁愛慈敏,若是遇上爹爹這般同是悲天憫人之人,定當惺惺相惜才是,怎麼會設計陷害於爹爹呢?難道是傳言有誤,劉楚並非如世傳的那般溫和寬厚嗎?

此事困擾了孟月許久,她走到前院的時候,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就連劉瑜站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都未曾發覺。劉瑜見此情形不禁勾唇一笑,抬腳將一枚石子踢到孟月腳下,她一時不慎踩在石子之上,腳底一滑,便向前栽去。

劉瑜上前兩步,展開雙臂,將思念已經的人兒抱了個滿懷,笑道,「幾日不見,太皇太妃竟是如此思念朕嗎?一上來便投懷送抱,奉上如此大禮。」

瞧著笑容滿面的劉瑜,孟月不禁怔然,片刻后她方才回過神兒來,斂眸退出了劉瑜的懷抱,俯身禮了一禮,「皇上今個兒來皇室宗卷庫,不知所謂何事?」

劉瑜曉得孟月素來喜歡打太極,且總是將話說一半藏一半,不過,今個兒能見著孟月如此失態的模樣,劉瑜不禁心情大好。瞧著孟月紅嘟嘟的耳垂兒,劉瑜更是便生了逗弄幾分的心思,「朕來此所謂何事,太皇太妃不曉得嗎?」

孟月復禮了一禮,「皇上若是無事,哀家尚有事務在身,便不多陪了。」

劉瑜伸手攔住孟月的去路,非但未曾著惱,面上的笑容反而更濃了幾分,「太皇太妃怎知朕無事?」

劉瑜的態度,不禁讓孟月摸不著頭腦,她轉眸瞧著劉瑜,道,「不知皇上究竟有何事?」

劉瑜上前一步,兩人之間僅隔著幾指來寬的距離,稍有動作便難免肢體觸碰,孟月一時間摸不準劉瑜的心思,因此不敢輕舉妄動,只得靜靜等待劉瑜的下文。

劉瑜驀然湊到孟月耳邊,道,「朕來皇室宗卷庫,自是來視察太皇太妃的工作可做好了,不然能是為何而來?」

原來,竟是她多想了……

孟月不禁窘紅了臉頰,抿唇斂眸,便欲退後,誰知卻被劉瑜抓住了肩膀,一時進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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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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