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夕是何夕(六)

第十二章 今夕是何夕(六)

而是……娘娘她中了蠱毒。絕情蠱毒。

這樣的答案,完全超出了劉瑜的預料,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從未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西域蠱毒,對於劉瑜來說只存在於民間的謠傳與探子打探到的隻言片語,孟月不過是居於深宮中的小小女子,怎就中了那西域神秘至極的蠱毒?且是絕情蠱毒?

難怪從前他每每同她溫柔情話,她皆是一副冷然的模樣,此時想來卻是處處透著怪異,她那時定是難受極了,還要想著如何應對他,避免類似的事情發生,他怎就這般遲鈍呢?遲鈍到讓她痛了一次又一次,他兀自沉浸在失意之中,覺著是她冷漠無情,負她相思意,卻原來,是他傷她甚深。

「皇上,請恕奴婢斗膽直言。先前奴婢得知此事的時候,便起了勸說皇上同娘娘少來往的念頭,可是娘娘生性執拗,不許奴婢將此事說出去。而今,皇上與娘娘已成佳偶,奴婢更是再沒什麼好說了。絕情蠱毒之事,奴婢也曾翻閱古籍,卻始終未曾尋到解除之法,皇上若當真心悅娘娘,便好生陪著娘娘吧,莫要讓娘娘再受傷了。」

話已至此,玉秀禮了一禮便退了下去。而玉秀沒有說出口的是,縱然因了孟月身中絕情蠱毒,其他毒皆不能要了孟月的性命,然而,每中一回毒,孟月身上的蠱毒便快速擴散幾分,如此下去,即便不因中毒而亡,身上的蠱毒也會要了孟月的性命。每每思及此,玉秀便揪心不已,只是,想來孟月身中蠱毒之事已然對劉瑜打擊頗深,她若將此事一併告之,唯恐劉瑜承受不住,兩人若是齊齊病倒了,可怎生是好?

劉瑜整理了情緒,回去的時候,孟月已經醒了過來,只是她的身子仍是極虛弱,還不能下床,劉瑜雖是也中了毒,所幸中毒較淺,一副湯藥下去便好了許多。後面的日子,劉瑜仍照時照晌的上朝、批閱奏摺,空閑的時間便呆在明軒殿,照看孟月,有時會同她念念話本子,說說雜記趣聞,能逗孟月一笑,劉瑜便覺著很知足了,也跟著開心起來。

有些事,已然成為兩人之間共同的傷,沒有一個人敢主動提及。

時光飛逝,半月時間轉眼即過,孟月的精神漸漸恢復了許多,只是身子還很羸弱,多數時間都是在床榻上度過的。她在他面前又恢復成了往日里的冷然模樣,他卻對她出了奇的包容,體貼關懷、無微不至,劉瑜的好,孟月瞧在眼裡,雖是嘴上不說,動容之情卻是日益遞增。

這日,劉瑜扶著孟月到偏殿小坐,品茗下棋,好不悠哉,然而,黃昏將至的時候,孟月卻道,「皇上,臣妾想去見見蓮美人。」

瞧著孟月日漸消瘦下來的身子,劉瑜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因此,當孟月提出來的時候,劉瑜爽利的應了下。

入了夜,劉瑜親自送孟月到寶華宮,孟月讓劉瑜候在前殿,她孤身一人去了寢殿。慵懶倚在榻上的薛蓮瞧見孟月進來,不禁怔了怔,而後笑道,「怪不得後宮中半點兒動靜也沒,太皇太妃當真是命大,那般劇毒都毒不死你。」

如此稱得上尖酸刻薄的話,薛蓮本以為孟月會對此言置之不理或是相對沉默,誰知她卻笑了,「誰說毒不死?可是好生在鬼門關前繞一圈呢。好在命數未盡,要不還當真回不來了。」

孟月這類似玩笑的話,卻讓薛蓮心中一陣悵然,「我時常在想,如果我能似你那般淡然處之便好了,如此倒也少了許多愛恨嗔痴,即便過得籍籍無名,卻也樂得逍遙自在。」

聽得薛蓮的話,孟月卻是沉默了,片刻后,她在桌兒邊坐下了,方才道,「我這半隻腳都已經踏進棺材的人,有什麼好羨慕?淡然處之,不過是看透了紛紛擾擾,這樣的冷寂,哪裡比得上轟轟烈烈的青春年華?」

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里的人嗎?

對上薛蓮疑惑的目光,孟月斂眸道,「我已經命不久矣了,你那毒藥雖是未能取了我的性命,卻在無形中推進了我生命的流逝。你還有大好年華,關在這後宮中太過可惜,你若能告訴我一件事,我便讓皇上放了你,如何?」

這樣的交易,可謂是再划算不過了,然而,即便薛蓮身處危難之中,卻始終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太皇太妃,嬪妾如今這光景,還能更糟嗎?不勞太皇太妃惦記了。」

薛蓮這話暗含的意思,可謂是再明白不過了,潛在意思便是說,讓孟月不用再惦記著她了,如今這光景,她根本不可能再出去興風作浪了。孟月此行的目的並非是落井下石,當年的真相才是她心心念念欲知之事。

薛蓮被軟禁在寶華宮也不是長久之計,想來很快便會交由宗人府處置,而孟月更是命不久矣,此時若是不弄清楚,還要等到何時?

「蓮美人可曉得我的本名?」

孟月這一問,倒叫薛蓮愣了一愣,孟月見之,勾唇笑了,「我本名林菀,字玉竹,平州城林家莊人士,家父林扈。」

孟月每說一句,薛蓮的眼睛便瞪大一分,良久之後,薛蓮方才舒了口氣,嘆息道,「原來如此……仔細算來,倒真是冤家路窄,註定為敵。」

孟月搖頭輕笑,「非是如此,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會找禍患之根。今個兒來找蓮美人便是想知曉當年之事,還望蓮美人如實相告。」

薛蓮自嘲一笑,「我說的話,太皇太妃會相信嗎?」

然而,雖是如此相問,薛蓮卻仍是隨之說起了當年的事。

先帝在時,楊忠義便自負忠君愛國,當年先帝得知劉瑜同孟月在一起的事情之後,曾勸阻劉瑜,奈何他茶米油鹽不進,怎麼都聽不進去,一心要娶孟月為妻。劉瑜乃劉楚的長子,劉楚是要繼承皇位的,日後更是要傳位於劉瑜,皇室自是不能容忍未來的皇后是一介區區民女。後來,楊忠義知曉此事後,便自告奮勇請旨前去解決。

楊忠義曾親自登門與林扈說起此事,林扈雖是敬重楊忠義,卻也是個通達之人,並未直接應承了此事,而是說,兒女之事不好如此橫加干涉,會同女兒提及,不過,成與不成,還要看女兒的意思。自然,這些非是林扈的原話,他當初說的更為含蓄恭敬,然而楊忠義聽了之後卻是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再後來,楊忠義轉道平州城,同當時的薛州府,也就是薛蓮的父親共商大計,後來在林家頭上安以通敵之罪,被判滅門。先帝知曉此事後,雖覺著楊忠義做的有些火火了,但念及其為皇室著想,便未曾多做苛責,反而順水推舟了一番。

數年後,楊忠義為了楊依依能嫁給劉瑜,便聽從楊依依的計謀去剷除劉瑜所愛的女子,楊忠義再次找到了薛蓮的父親,兩人謀划之後,決定設計刺殺那女子。這一去不打緊,竟是險些害得劉瑜喪命,先帝得知此事追究下來,楊忠義為了保全己身,理當要尋個替死鬼,而被拿來當槍使的薛家,自是再合適不過了。

薛蓮說至此處,孟月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她不禁回想起八年前遇刺,當時她由於去山裡采草藥時臉上受了傷,便蒙面外出,然而,這意外卻在無形中救了她一命。數年後,與楊忠義再相逢,沒被楊忠義認出來,否則,在孟月毫無防備之下,便被堂堂丞相列為頭等敵人,會落得何等下場,自是不言而喻了。

孟月方一出寢殿,便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背影,她笑著走上前去,「你怎麼到後院來了?」

瞧著孟月笑容之下難掩的疲憊神色,劉瑜的心已然揪成一團,他捏緊手中的竹管,輾轉捻動,須彌后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孟月點了點頭,應道,「嗯。」

劉瑜驀然壞笑起來,一把抱起孟月向外走去,「皇上,快放臣妾下來。若叫旁人瞧去,成何體統?」

「朕便是體統,誰敢笑話,朕要了她的腦袋!」

孟月抿唇笑道,「昏君。」

劉瑜佯裝未聽清,反問,「什麼君?」

孟月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見風使舵的改了口,「夫君。」

劉瑜滿意的點點頭,「知道就好,為夫可是守身如玉許久了,今個兒愛妻是不是也該儘儘為人妻的職責了?」

夜色中,孟月不禁羞紅了雙耳,她嘴上卻是不肯示弱半分,「哀家乃先帝遺妃,你莫非想悖離倫常不成?」

「什麼悖離倫常?朕想要的,區區倫常自是要靠邊兒站。」

劉瑜雖知孟月身子不好,卻仍是情難自禁的同孟月纏綿了整整一宿,儘管他極盡溫柔,孟月卻是累得眼睛都睜不動了。

孟月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似是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又一聲嘆息,「先前西域王便邀你去西域一游,近日也算是空閑了,擇日不如撞日,你便去走一遭吧。西域遼闊,能騎馬馳騁,這樣自由的地方,想來你也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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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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