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花開花謝經年轉
景豐三年夏,老丞相楊忠義,夥同其孫女楊依依蓄意謀害菀貴妃,奪權爭寵,圖謀不軌。念及老丞相乃三朝肱骨之臣,從輕發落,遣送邊疆,有生不得返。
景豐四年,禎景帝罷黜選妃,後宮以數名妃嬪支撐,因此而載入史冊,景國歷代皇帝中妃子最少的帝王。
景豐五年冬,大寒。
宮廷一如既往的繁華,美人殿猶在,佳人卻離去已久。
仲夏之時,劉瑜會住進明軒殿,回憶著孟月被晉封為菀貴妃的日子,雖是寥寥不足月余的日子,那卻是劉瑜這十幾年來最開心的日子。隆冬時節,劉瑜便時常去空庭苑瞧瞧,坐在庭院中品茗賞雪,偶爾也會去梅林走走,瞧著一枝又一枝盛放的梅花,劉瑜有時會禁不住痴痴的笑,初時,林祿還極為擔憂,日子久了,便慣了。
下得早朝後,劉瑜瞧著洋洋洒洒雪花飛舞的天空,不禁暗嘆,「西域苦寒,隆冬時節,你可還好?」
劉瑜坐在轎輦上來到玉光殿,瞧著屋子幾個嘰嘰喳喳的小孩子,他不禁頭疼的抬手撫了撫額。
這幾年來,後宮諸妃一直毫無所出,偏他又不肯再度選妃,前些日子,已經有大臣將冊封太子之事提上議程。劉瑜聽得此奏報后,並未迴避此事,而是提出從劉氏旁支中領養一名男童做繼承人培養,待繼承人成人之後,再行冊封。對於劉瑜這一決策,可謂是傾朝嘩然,最終,卻仍是被劉瑜按了下來,將此事拍板定釘。
而今便是從這幾名孩子中挑選繼承人的日子,劉瑜在玉光殿中轉了一圈,那些孩子皆是好奇的盯著劉瑜,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這些孩子本是個個粉嫩可愛,可劉瑜瞧了又瞧,卻始終喜歡不起來。在極為煩躁的情況之下,劉瑜隨手指了一名孩童,這才結束了這場選拔。
離開玉光殿後,劉瑜不禁鬆了一口氣,此時,他不想回御書房,便順著心意穿過一座又一座宮殿,最終仍是不禁來到了空庭苑。
當劉瑜瞧見空庭苑洞開的大門時,他緊張的屏住了呼吸。三年前他便吩咐闔宮上下,將空庭苑與明軒殿設為禁地,若無諭令,不得擅入,而今空庭苑的大門竟然開了……劉瑜深吸一口氣,終是疾步走進了空庭苑。
前院,後院,正廳,偏廳,以及寢房,劉瑜尋了個遍,卻是未曾見著半個人影,他不禁自問:終究是黃粱一夢嗎?
瞧著空空如也的庭院,劉瑜不禁越發傷懷。
當初,是他親手送走了她,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身邊,而今,他卻後悔了。確切的說,自打將她送走的那刻起,這三年來,他便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可是,若再讓他選擇一次,他仍是會如此抉擇。
比起無邊無盡的相思來,他更恐懼相見無望的永訣,即便此生再不能見著她,至少曉得她還好好活著。如此,便足矣了。
遠遠跟著的林祿,見劉瑜如此傷懷,便上前道,「皇上,這時節,梅林的梅花定然都開了,又逢上下雪,定是別有一番風韻,皇上可要去瞧瞧?」
劉瑜收拾了情緒,道,「如此也好。」
兩人行至梅林,劉瑜瞧著風雪中搖曳生姿的梅花,一時間,不禁心神蕩漾,「小祿子,今個兒可是什麼節氣?」
林祿不禁怔了一怔,而後道,「回皇上的話,今個兒是年三十。」
聽得此話,劉瑜不禁啞然失笑,是啊!已經年三十了,瞧他這記性,連這樣重要的節日都忘了。不過,這些年來,後宮中人氣凋零,即便是過年也熱鬧不了幾分,無怪他竟是不曾留意到。
這三年裡,劉瑜對孟月的思念每甚一分,過往的記憶便迴轉一分,日子久了,便憶起了所有事兒,以及識破了她從前的謊言。她曾說當年在夢水河畔的並蒂桂花樹下,他說的是給不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事實卻是,他當時「非卿不娶,一生一世」的心念早已根深蒂固,並傾訴於她。
而他也終於曉得,為何她會在除夕前後齋戒,於除夕之夜在梅林中起舞,除夕那天,正是林家走水,家破人亡之日。當年除夕那日,他滿心喜悅,匆匆趕到平州城,見著的,卻是林家祖宅的廢墟,誰也不曉得他那時究竟是何等欲瘋欲狂。
走著走著,劉瑜便步入了梅林深處,這時,他只覺腿上一沉,低頭看去,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正抱著他的腿痴痴的笑,劉瑜沒由來的心中一軟,俯身將小人兒抱了起來,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劉瑜本以為小人兒會說出一個劉氏旁支的名字,誰知小人兒竟湊過來親了親劉瑜的臉頰,用軟糯的聲音道,「我當然是娘親的孩子了。」
娘親的孩子?這算什麼回答?豈非和沒說一樣?
劉瑜不禁啞然失笑,卻又覺著小人兒可愛,便伸手捏了捏小人兒粉嫩的鼻尖,問道,「那你娘親在哪裡了?」
小人兒指了指左邊,劉瑜笑著點了點頭,抱著小人兒向右邊走去,待轉過彎兒,那抹坐在雪中分茶的纖細身影,幾乎晃瞎了劉瑜的雙眼,他張口欲言,卻發覺自己似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生怕是幻覺,空歡喜一場,劉瑜不敢疾步上前,他只一步一步的走著,似是行於危崖的獨木之上,給人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裊裊的茶香,火爐上咕嘟嘟沸開的水,這一切的一切太過美好,卻又真實的讓人挑不出半分瑕疵,瞧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女子,劉瑜終是張口喚道,「菀兒……」
只此一聲,打破一幅靜好如畫的美人圖,孟月回眸一笑,瞧得卻不是劉瑜,而是劉瑜懷中的小人兒,「寶兒,你這是又去哪兒淘氣了?」
寶兒掙扎著從劉瑜懷中下來,滴溜溜兒的跑到孟月身旁,撲進她的懷中,用軟糯的聲音抱怨道,「娘親,你都不陪寶兒玩,就知道在這裡煮茶,這種苦苦的東西,有什麼好喝的?陪寶兒玩嘛!」
孟月不禁啞然失笑,伸手點了點寶兒的鼻尖,應道,「好好好,陪你玩。」
當一隻柔嫩的小手握住劉瑜的拇指時,他方才怔怔的回過神兒來,瞧著面前這一大一小的人兒,如夢初醒。劉瑜定定瞧著那張早已在心中早已百轉千回的熟悉臉龐,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此話一出,劉瑜自己都意識到這問題極傻,果不其然,孟月驀地笑了,「自是因為我要成親了,想回來看看前夫過的可好。」
劉瑜牙酸了酸,繼而一陣揪心,不禁回想起當初與端木華的約定,她毒解之時,便是同端木華成親之日。
「你的蠱毒……是近日才解了嗎?」
孟月挑了挑眉,「當然不是,兩年前便解了。」
聽得這話,劉瑜不禁怨氣橫生,兩年前就解了毒,怎麼也不同他說一聲?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就算要嫁給西域王也用不著這樣了無音訊吧?莫非還怕他去糾纏不成?
思及此,劉瑜恨得幾欲挫斷牙,然而,他愣是不露半分,問了個自以為極有風度,落在孟月眼裡卻是在吃醋的話,「西域王可好?他可同意你回景國?」
孟月見差不多了,再逗弄便當真傷了劉瑜的心,於是見好就收,「美人在側,溫香玉軟,西域王自是好得很。」
話音一落,孟月便湊到劉瑜耳邊笑道,「這可都是我這大媒人的功勞,厲害不?」
方才的怨氣登時煙消雲散,劉瑜也被逗樂了,「你既是大媒人,朕孤身已久,你可看出來了?」
孟月退開兩步,挑了挑眉,「怎麼?要找我做媒?我的傭金可是很高的,皇帝陛下可付得起?」
劉瑜挑了挑眉,「哦?多高的傭金?」
「你心上之人要你將整座後宮送給她做聘禮,你可答應?」
雖是玩笑話,孟月卻問的有幾分猶豫,劉瑜倒是答應的爽利,「好啊!朕早就預備著了。」
兩人正自你儂我儂,眉目傳情,只聽小人兒驚呼一聲,「娘親,水壺都要燒乾了。」
孟月寵溺一笑,轉眸瞧著劉瑜,「今年除夕便不跳舞了,闔家品茗可好?」
劉瑜眨了眨眼睛,「但憑皇後娘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