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君絕(七)

第四章 與君絕(七)

王婕妤臨終前所說的話,孟月始終言猶在耳,王婕妤口中的那個「他」,任她千思萬思都不曾尋到半分蛛絲馬跡。在她已生之年中,曾救過她性命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十年前將她從火海中救出來的林祿,除此之外,她再沒遭遇過任何危及性命的大難。這些日子以來,她深思之下,覺著是王婕妤臨終前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也尚未可知。於是便將此事暫且擱置,不曾想翠珠竟也提及了此事。

「翠珠當時是如何於你說起此事的?」

「回太皇太妃,翠珠當時的原話是,『婕妤娘娘還在世的時候,她曾於我說過,讓我只管放開膽子的做事兒,即便是被太皇太妃發現了也不要緊,因為她手上有太皇太妃的把柄,若此事一出,到時即便是皇上出面也救不下太皇太妃』。」

孟月不禁顰了顰眉,她與王婕妤相識,應當是近些日子的事,這數月以來,她又不曾有什麼動作,多是被動反擊罷了,王婕妤能有她什麼把柄?莫非是……守宮砂的事兒被王婕妤知道了?

「翠珠可還說了些什麼?」

「回太皇太妃,翠珠還說,王婕妤似是數年前便認識太皇太妃了,在皇宮中並不是第一次相見。」

數年前?七年前,她未入皇宮前,不過是區區民家閨閣女子,怎會與王婕妤見過?她進宮后,這七年來,先帝從未讓她露過面,即便是時常出入宮廷的文武大臣都未曾見過她,王婕妤一宅院婦人怎能見得著她?孟月自知與劉瑜不同,他失憶了,可能會忘記許多事兒,而她記憶完整,若是當真見過,又怎會半點印象也無?

「翠珠還說了別的嗎?」

小元子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回太皇太妃,只有這些了。當時探視的時間到了,獄卒前去催促,奴才只得離開。」

孟月頷了頷首,沒再說什麼,小元子瞧了瞧孟月,道,「明個兒翠珠便要啟程前往邊疆了,太皇太妃可要在那兒之前去探望一番?」

若是論起人心,小元子在看待這個問題上確是單純了些,孟月曉得即便自己去看翠珠,想那翠珠也不一定會將這一切告訴她,且不論翠珠這番話是真是假,單憑翠珠曾構陷於她這點,她命小元子去前去探視,便已是仁至義盡了,若是在這個當兒口親自前去探望一罪女,而這罪女還是她宮中的人,誰知這詭詐叵測地後宮中又會傳出什麼樣的流言來,況且翠珠會不會趁機興起什麼風浪,更是尚未可知。她這才剛清靜了幾日,不想這麼快便去招惹麻煩。

「不必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太皇太妃,守夜本是各宮的規矩,奴才不敢壞之,還請太皇太妃成全。」

孟月壓了壓幾乎衝口而出的咳嗽,道,「還不退下!何時哀家的說你也不聽了?」

「奴才不敢。太皇太妃,奴才先行告退。」

見孟月動怒,小元子再不敢多言,禮了一禮便退了出去。門外無人守夜,孟月便無須刻意壓制了,連連地咳嗽聲衝口而出,她幾乎折騰了整整一宿,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玉秀伺候孟月用午膳的時候,道,「太皇太妃臉色不大好,可是昨個兒沒休息好?」

「哀家甚好。今個兒朝堂上可傳來了什麼信兒?」

「回太皇太妃,今個兒朝堂上確實傳來了一件事兒。」

玉秀雖還未說是什麼事兒,孟月卻已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抬眼瞧了瞧玉秀,道,「說來聽聽吧。」

「太皇太妃,皇上今個兒下旨選妃了。」

孟月勾了勾唇角,「不過是遲早的事兒,昨個兒皇上已經給哀家下了旨,此次選妃,殿選這一關交由哀家督選。」

玉秀聽得此事,不禁顰了顰眉,「太皇太妃,這……」

孟月閉了閉眼睛,揮手止住玉秀下面的話,輕嘆道,「哀家知道你要說什麼,殿選本應是皇上親選,如今哀家代之,若不能全全權衡利弊,只怕到時會得罪了那些將女兒送來參選的大臣。只是,聖旨之下,哪容得哀家相拒?」

此事哪裡單單是朝堂上的問題,昭華宮的雲淑妃早已視孟月為眼中釘肉中刺,此時叫孟月去督選,豈非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到時,新妃笑裡藏刀,舊妃恨之入骨,如此一來,可謂是腹背受敵,更為不利的是,依照昨晚的情形來看,孟月是徹底同劉瑜鬧翻了,連最有力的助力也沒了,豈非更是雪上加霜?只怕日後她們於這後宮中,將會如履薄冰。

「太皇太妃……」

孟月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道,「好了,既已至此,此事便切莫再提了,到時見機行事便是。」

玉秀不再多言,手腳麻利的將桌兒上的碟盤碗筷收了下去。

昭華宮。

青禾從外面走了進來,禮了一禮,她先是悄悄瞄了雲昕一眼,方才道,「娘娘,今個兒朝堂上傳來了件事。」

雲昕瞧著剛塗上去的蔻丹,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事兒?」

「回娘娘的話,今個兒早朝皇上下了選妃聖旨,而且……」

青禾不禁停頓了下來,偷眼瞧著雲昕,她曉得後面的話一旦出口,定會招來雲昕雷霆之怒,於是在斟酌如何說,才能稍稍好些。

青禾跟在雲昕身旁多年,深知雲昕的性子,她雖是性子火爆了些,但在王府生活那些年,性子已經磨去了不少。可不知為何,自從入宮以來,但凡有什麼和孟月掛鉤的事兒,她多會怒不可遏,有時甚至會失去理智。宮廷爭鬥自來如此,起起落落本是常事,若理智以對,無論什麼樣的局勢,都會逐步變好的。

最初,孟月只是偏安一隅的先帝遺妃,不過是同皇上見過幾回,雲昕便將之看得極重,一次又一次地去找空庭苑的麻煩。雲昕一步步緊逼,孟月一步步應對,才會多了與皇上的糾葛。初時的不理智,一步步走向了今日這樣的局面。

青禾始終想不明白的是,為何雲昕會對孟月的事敏銳至此?

雲昕等了好一會兒子,也不見青禾說下去,便抬眼瞧去,只見青禾欲言又止,「怎麼了?」

青禾抿了抿唇,「而且皇上下旨將殿選之事交由太皇太妃。」

雲昕驀然起身,驚詫地瞧著青禾,「你說什麼?」

青禾硬著頭皮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雲昕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兒上,「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殿選之事自來便是皇上親選,也只有皇后才有資格代選,她憑什麼?她一個先帝遺妃,有什麼資格去督選?」

雲昕驀然轉眸瞧著青禾,「老丞相呢?父親大人呢?皇上提及此事的時候,朝堂之上便沒人反對嗎?」

「娘娘,奴婢聽聞,百官提及選妃之事多日,皇上卻始終不表態,昨個兒,太皇太妃親往御書房同皇上提及此事,結果皇上今個兒便下了選妃聖旨。此事既是太皇太妃促成的,太皇太妃即便主持殿選,百官也多是沒有意見的。」

聽得此話,雲昕心中更恨,好端端地慫恿皇上選妃,豈非是同她過不去?選妃之事能拖得久些,她籌謀的時間便能多些,懷上龍胎的可能也就大些,如今選妃之事已然敲定,想來不日便會送新人入宮。別的人她都不大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可她聽聞老丞相有一孫女,生得傾國傾城,且聰慧賢淑,老丞相一門心思將其孫女送入皇宮,只怕此女進宮後會是她最大的障礙。若論起母家實力來,再沒有人能拭老丞相的鋒芒,以老丞相的德高望重,皇上必不會虧待此女。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她最擔憂的仍是孟月督選之事。

雲昕不顧未乾的蔻丹,一把掃落了桌兒的杯盞果盤,「此事不能再拖了,定要商討出個計策來,絕不能讓那老女人去主持殿選。青禾,你去將趙修儀叫來。」

瞧著雲昕恨恨地神情,青禾不禁在想此時的雲昕是否是清醒的,選妃之事在即,她所顧忌的不是日後如何自處,反而對孟月主持殿選之事更為上心,「娘娘,如今離選妃之事還有段時間,現下是不是靜觀其變會更好?」

雲昕抬手撫了撫額,「青禾,照本宮的吩咐行事。你是本宮最親近的人,本宮不想因此事而傷了你。」

青禾驀然跪地,「娘娘,正因為奴婢是娘娘最親近之人,有些話奴婢不得不說,若是娘娘因此降罪於奴婢,奴婢也認了。」

「青禾!」

「從前的娘娘不是這樣的,可自從入宮以來,奴婢不知娘娘究竟是怎麼了,見了太皇太妃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總想將她置於死地。最初,太皇太妃和皇上並沒有什麼,不過是同皇上見上幾回,她是先帝遺妃,是皇上輩分兒上的奶奶,能與皇上如何?娘娘,您醒一醒吧……當務之急是選妃后當如何自處,太皇太妃主持殿選之事只會將她置於眾矢之的,對娘娘反倒有利。」

雲昕深吸了一口氣,將青禾扶起來,「有些事你不曉得,可本宮清楚卻得很,這皇宮中,一日有那老女人在,本宮便永遠得不到皇上真正的寵愛。」

猶記數年前,王婕妤喝的酩酊大醉之時,曾於她提起一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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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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