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君絕(八)

第四章 與君絕(八)

雲昕同王婕妤皆是劉瑜身邊的老人,是劉瑜十五歲那年收入府中的,初時一度也曾受過劉瑜的寵愛,因為身份原因,雲昕一直是玉親王府明面兒上的側妃,而王婕妤只是名不見傳的通房丫鬟。

雲昕記憶中,那時的劉瑜總是很忙,早出晚歸,時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有時數月才會回府一趟,而這一切止於她入府後的第二年。那年對於雲昕,乃至整個玉親王府來說,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一次,劉瑜出府後,十日未歸,後來是先帝派人將他送回來的,回來時他已是奄奄一息,縱有太醫護其左右,卻是朝不保夕,隨時都有丟了性命的可能。

劉瑜那一傷足足卧床月余方才見好,打哪兒之後他出府的次數便減少了許多。從前回了府,他總會來看看她,可也是打哪兒之後,除去在後花園散步能偶爾遇見他,他便再也沒去看過她。當時,她只以為是自己失寵了,心高氣傲的她也曾一度守在他院前求見,他冷漠以對,再不若從前那般時而溫存。後來,她無意間聽到他身旁的下人閑話,說他失憶了。

半年後,王婕妤生辰,邀她小聚,那日王婕妤喝醉了酒,對著痴痴地笑了許久,「姐姐不比妹妹年輕貌美、家世顯赫,可姐姐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吶……姐姐也是個正常的人啊!」

她順著她的話哄她,「是,姐姐當然是個正常人。」

「姐姐最後悔的一件事兒,便是當初為了助王爺應付皇上的賜婚,自己提出要跟著王爺,那時姐姐若知曉王爺是個如此痴情之人,姐姐寧願一輩子不嫁,也不選擇這條註定暗無天日的路。」

那時的她尚且不懂痴心為何會是一件壞事兒,「王姐姐為何這般說說?王爺痴情不是好事兒嗎?若是能得到王爺的青睞,就可以同王爺相依相守、白頭到老。」

「相依相守,白頭到老……呵!妹妹啊,沒用的,這些都是沒用的……旁人無論做什麼都是沒用的,王爺是看不見的。只有她那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王爺,入得了王爺的眼,妹妹縱然天姿國色,在王爺眼中也不過是她的替身罷了。無論是你還是我,總與她有些相似之處。那日,半年前,王爺身受重傷那日的事,姐姐都知道了……縱使王爺忘記了從前的一切,可是姐姐感覺得到他的心從未有一刻忘記過,只要再見到她,幾面沒了記憶,輪迴也定會繼續。」

當時,聽得王婕妤的話,雲昕是打心眼兒里不高興的,她怎能斷定她得不到王爺的心?只是,兩人已相交多時,王婕妤且又醉了,雲昕這才沒有同她計較。

「姐姐既知王爺受傷那日發生了什麼,可否告知妹妹?」

王婕妤並不作答,只是痴痴地笑,片刻后便沉沉睡去。後來,雲昕也曾在王婕妤清醒的時候再次問及此事,至今雲昕都還記得那時王婕妤深沉地目光,「妹妹,若想在這王府中好好活下去,便去爭奪權勢和榮華富貴吧。莫要奢求王爺的愛,他的心早已給了那個人,那個可以讓他或生或死之人。」

自那兒之後,她們二人,誰也沒再提起過那件事兒,再後來,劉瑜逐漸恢復正常,待她們也算相敬如賓。可後來的後來,劉瑜登基,她們入住後宮的第六日,當時還是美人的王氏,突然造訪,對她說,「妹妹,我今天見著她了。」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問道,「誰?」

王婕妤直直地盯著她瞧了許久,並不解釋,只是又道,「就是她啊。」

那一刻雲昕驀然明白了過來,王婕妤說的是她。

「姐姐於何處見著了?」

「梅林中,她在梅樹旁收集梅雪,我從那裡經過,她沒瞧見我,可我卻瞧見了她。」

「姐姐可知她是誰?」

當時,王婕妤並未直接回答於她,而是道,「妹妹想知道皇上當年為何受傷嗎?」

那時,雲昕嘴唇緊抿,一言不發,用高傲守住了最後的尊嚴,縱是心中早已迫切知曉到了極點,卻不想去承認自己八載有餘的努力終究抵不過那段他早已忘卻的曾經。

「當年,她中了迷藥,先帝派人去追殺她,既無馬匹又兩手空空的他,根本無法帶著她逃離,他生生替她擋了一刀,抱著她跳入斷崖。先帝派人在斷崖下的水中找了整整兩日,才尋到他們。即便他早已失去了意識,卻仍是緊緊抱著她,將他們救上來的時候,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姐姐,你怎會知道這件事?」

「妹妹可曾聽說過莫九黎?」

莫九黎。雲昕在親王府的時候曾聽過這個名字,他是自幼便守護著劉瑜的影子,他常年戴著面具,從沒有人見過他的本來面目。

「即便他早已失去了意識,卻仍是緊緊抱著她,將他們救上來的時候,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打哪兒之後,王婕妤的這一言就似是狠狠烙在了雲昕的心上,成了她每每午夜夢回里最可怕的靨,逼得她幾欲瘋魔。為何那個人輕易便可得到的東西,她追逐了八年之久,卻仍是遠在天涯。

「娘娘,娘娘……」

雲昕在青禾的呼喚聲中回過神兒來,她嘆息一聲,道,「青禾,有些事你是不會明白的,請趙修儀的事本宮會找別人做,你先下去吧。」

「娘娘……」

「下去!」

青禾雖是不情願,卻也無法,只得禮了一禮退了出去。

雲昕癱坐在凳子上,對與錯,上策與下策,她心中自是有數的,只是有些事兒一旦成了心結,理智與此同時便成了最不堪一擊的存在。

白日里晴空萬里,暖陽高照,到了黃昏時分,卻是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用過早膳后,孟月打開門走了出去,立於房檐下,看著燈火掩映下洋洋洒洒地雨絲,瞧著雨中隨風飄舞的石榴花,縱是無比愜意,她卻少了從前那份心境。

不知過了多久,玉秀撐著傘,從前院走了進來,走到廊下,禮了一禮,道,「太皇太妃,景華宮暖玉來了,說是趙修儀有急事,請太皇太妃過去一趟。」

孟月顰眉瞧著已經黑透了的天色,「暖玉可曾說趙修儀請哀家過去所為何事?」

「回太皇太妃,暖玉不曾說。她來時急匆匆的,似是有什麼急事兒,可現下天已經黑透了,又下著雨,太皇太妃還是改明兒再去吧?」

孟月斂眸思索片刻,想到那趙修儀同她有些眼緣,便道,「哀家還是隨暖玉走一趟吧。這個時候來請哀家,想來定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可,太皇太妃……」

玉秀欲言又止,卻終究是沒說下去,玉秀深知孟月的秉性,她一旦下決定必定是深思熟慮過的,此時,即便勸說,也是無益。

「太皇太妃,此時天色已晚,奴婢隨太皇太妃一同去吧。」

孟月搖了搖頭,「你還是留在空庭苑吧,叫小元子同哀家一道兒去。」

「是,太皇太妃。奴婢這便去喚小元子來。」

孟月收拾妥當,隨暖玉來到景華宮的時候,景華宮中半個人影都沒,如此寧靜到詭異的地步,讓孟月總覺著有些不大對勁兒,可又說不上來哪裡有問題。暖玉引著孟月來到趙修儀的寢房中,孟月環顧四周,卻發覺寢房中半個人影也沒,孟月瞧著暖玉,問道,「你們娘娘呢?」

暖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有一事要同太皇太妃單獨稟報,還請太皇太妃成全。」

孟月不禁顰了顰眉,瞧了暖玉片刻,終是抬了抬手,道,「起來吧。小元子,你先退下。」

「是,太皇太妃。」

小元子禮了一禮便退了出去,房門關上的那刻,暖從地上起了身,感激的笑道,「謝太皇太妃成全。」

「究竟何事?不必拘禮,直言便是。」

「太皇太妃,娘娘得了病,就在裡面躺著,奴婢這便帶娘娘進去瞧瞧,太皇太妃見了娘娘,便曉得怎麼回事兒了。」

孟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暖玉,這麼晚把她叫到這裡,便是因為趙修儀生病了,讓她來瞧瞧?還有這屋中,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分明已經立夏,卻仍是燃著炭盆,她在這裡片刻,便已熱得滿頭大汗,即便是趙修儀病了,加床被子便是,何須燃火盆取暖吧?莫非是趙修儀得了什麼怪病?

孟月顰了顰眉,仍是起了身,道,「前面帶路吧。」

暖玉撩開紗帳走了進去,孟月緊隨其後,卻見暖玉猛然轉身,她只覺眼前晃過一個黑影,頸子上一痛,便軟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孟月是在昏昏沉沉中醒來的,她睜開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趙修儀睜大的雙眼與蒼白的面容,她駭然起身,後退幾步,只見躺在床上的趙修儀身上鮮血淋漓,而她身上亦染上了斑斑血跡。一醒來便見著如此情景,孟月只覺恍然若夢,過堂風吹過,凍得她瑟瑟發抖,她這才稍稍清醒了些。

孟月張口欲呼,卻在此時,聽得「咣當」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轉眼間,一身明黃龍袍的男子便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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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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