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飛仙神舞(八)

第六章 飛仙神舞(八)

蘇堯頓了頓,繼續說下去,「莫非姑娘是因為不信任在下,因而不願隨在下一同回涼國?」

不信任?

孟月在心底喃喃地念著這三個字,她與他之間的事兒自始至終便只是在最美好的年華里相交一場,而後曲終人散,談不談得上信任,況且如今他與她之間的立場,更不可能說什麼信任。豫州一別後,再相遇,他們之間隔著的斗笠已然不復存在,遮不住面容,更遮不住心,他認出了她,她又怎麼會認不出他?她曉得他是涼國的明親王,他必然也知道她是景國的太皇太妃,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國界,更是身份。她可以一如既往的拿他當朋友,卻不能因了他而損害景國的利益,更不能眼睜睜看著景國百姓身處水深火熱而不顧。

她若真的隨他回了涼國,單是她景國太皇太妃的身份便是極大的禍害,即使他從未想過在這方面做文章加以利用,若是被其他人知道,那些人又豈會手下留情?到時,她便會成為涼國手上一柄利器,一柄足以中傷景國的利器。

以禮相待處之,於如今的他們二人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靠得太近只會傷害彼此,進而被國家大義磨去他們之間那點兒微薄的情誼。她不能跟他走,更不能去涼國,在她答應成為先帝寵妃的那刻起,她便已失去了追逐自由的資格,先帝去世,她得到的並不是自由,反倒是更為沉重的枷鎖。

先帝駕崩前,讓她宣讀的那捲聖旨,如同一座大山壓在她身上,縱她有通天本領,但凡她心中還有景國或是景國子民,她便一生一世都難以翻身。

新帝登基,局勢不穩,她可以因仇恨而袖手旁觀,卻不能做那攪亂局勢之人。在權利傾軋之下,於貴族不過是榮辱興衰,於百姓而言,卻是生死存亡。

「公子誤會了,不隨公子去涼國,非是小女子不信任公子,而是小女子心有牽挂,待傷勢痊癒之後,便要去處理那些未盡之事,近日怕是沒什麼空閑四處遊玩了。公子歸國在即,小女子豈能因了自己,而耽誤了公子的行程?」

孟月言之鑿鑿,蘇堯不再多言,即便他曉得她的顧慮非是如此,可那又能如何?說破了不過是徒增尷尬。他知道她自小便通曉國家大義,眼下涼國與景國的關係,時戰時和,誰也不曉得兩國之間會發生什麼。若是此次獻舞成功,兩國共修友邦之好,想來她心中的顧慮也會稍稍消除些,是他太操之過急了,有些事還是得徐徐圖之。

蘇堯勾唇一笑,道,「無妨,姑娘既有要事在身,在下自是不好多作勉強。現下姑娘的身子還未大好,便早些歇著吧,在下就不打擾了。」

孟月笑著頷了頷首,「勞煩公子掛心了。這幾日,多謝公子照應,小女子感激不盡,日後公子若有什麼用得著小女子的地方,但凡小女子能做到的,定當刀山火海還報公子今日之恩。熬夜傷身,公子也早些歇著吧。」

蘇堯盯著孟月瞧了許久,終是一言不發,轉身離去。她這般言辭感謝於他,並承諾日後報恩,豈非是要與他劃清界限?她已經說得這般明白了,但凡他有些自尊都不該再糾葛下去。

次日,孟月用過早膳后,便聽得門外經過的丫鬟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有客來訪的事兒。即便孟月不知自己現下究竟身在何處,可是依照蘇堯的身份,有貴客來訪,本是平常事兒,孟月並未將此放在心上,可引起孟月注意的是一個丫鬟口中說道,「姐姐,你可聽說了景國第一舞姬被殺的事兒,你說此事老丞相親自來迎接咱們王爺,是不是要商談獻舞延後之事?」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如此多話,仔細惹禍上身。」

孟月不禁顰了顰眉,她不過離宮短短數日,竟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景國第一舞姬娜莎資質卓絕,非是尋常舞姬所能企及,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殞命,一旦涼國獻舞,景國若無能與涼國第一舞姬對舞之人,只怕到時景國國威勢必受損,於結交友邦極為不利。老丞相此時親自來見蘇堯,當真如那個丫鬟所言,是為了商談獻舞延後之事嗎?若是如此,這一切豈非太過簡單了?景國若揭開傷疤給涼國使臣看,豈非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無論如何,即便是沒有找著合適的舞姬,在兩國面前,景國不提及第一舞姬被害之事才是最明智的。

楊忠義被請入正廳后,便落了座,雙方先是客氣地寒暄了一番,方才開始商談獻舞之事,楊忠義始終泰然自若,根本不似沒了舞姬的模樣,蘇堯神色如常,言笑晏晏,似是從未聽聞過什麼,表現得一派自然。

將獻舞日期定在十日後,又商談好了各種細節,楊忠義便請辭離去了。

離開禹州行轅之後,楊忠義直奔皇宮而去,向劉瑜稟報了商談的結果,楊忠義離開后,只聽得窗子細微地「吱呀」一聲,御鷹便出現在了御書房中,跪在地上向劉瑜見禮,「屬下見過主人。」

劉瑜抬了抬手,「起來吧,說說今日探查結果如何。」

「回主人的話,屬下聽從主人的安排,隱身在隨老丞相的隨侍中在行轅打探,隨明親王而來的人皆是分外小心謹慎,屬下多方打探,方才肯定明親王前些日子確是救下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受了傷,從未出過門,出了近身伺候的一個丫鬟外,再沒有人見過那女子。近身伺候那女子的丫鬟是跟了明親王多年的老人,屬下未能從她哪裡打探出什麼,請皇上治罪,屬下仍是未能確定那女子的身份。」

劉瑜點了點頭,顰眉道,「也罷。你且先下去吧。一切小心行事,莫要為了打探消息給人留下把柄,此事不要操之過急,容后再行謀策。」

「是,主人。」

劉瑜半晌未再說話,御鷹跪地行了一禮,「若是主人沒什麼吩咐了,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劉瑜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前些日子讓你查探的事兒,可有眉目了?」

「回主人的話,那件事兒現下還未有眉目。請主人治罪。」

劉瑜讓御鷹查探的事兒已經時隔數年,且不知究竟發生於七年前的哪一年,除此之外,還需得保密,查找起來多有妨礙,如此短的時間裡,沒有結果也算不得是御鷹辦事不力。

「罷了,朕沒有怪罪於你的意思。這幾日可有易之的消息了?」

「回主人的話,在統領待過的那家酒樓尋到了些新線索,現下還未有統領的消息。」

劉瑜沉吟片刻,道,「朕曉得了,你先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劉瑜怔怔瞧著御鷹消失的地方,良久抬起手來揉了揉眉心,輕嘆,「行轅中的神秘女子可是你?」

七日轉瞬即逝,孟月的身子見了好,下床走動已然不成問題,有些不同尋常的是,比之先前,小桃來伺候的越發殷勤了,初時孟月不知其意,而後她多次提出想出去走走,卻被小桃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小桃話中雖是處處為她著想,可這樣的時候多了,孟月不禁有些懷疑,小桃如此殷勤,或許是不想讓她出去。若是如此,外面到底有什麼是她不能見的或是有什麼不能見她的。

這幾日,蘇堯來看過她兩三回,她也曾提出要出去走走,蘇堯卻說了同小桃極為相似的話,且說讓她再忍耐幾日,待身子大好了便由著她。兩人如此口徑一致,豈非是要變相的軟禁於她?他們如此煞費苦心,究竟是不是想瞞著她什麼?

御書房。

劉瑜立於窗前,看著最後一抹餘暉散盡,黑夜來臨,又過去了一日,再有兩日便是獻舞的日子了,不知今個兒御鷹會帶來什麼消息。

一陣風吹過,撩起劉瑜的青絲,他扭頭看去,御鷹已然跪在他身後了,「屬下見過主人。」

「起來吧。今個兒可有什麼消息了?」

「回主人的話,今個兒行轅中仍是未曾傳出半點消息。」

劉瑜不禁顰了顰眉,道,「依你看如今之勢該當如何?」

御鷹抱拳禮了一禮,「屬下不敢妄言,但憑主人決斷。」

劉瑜盯著御鷹瞧了片刻,「無妨,朕恕你無罪。」

御鷹思索了片刻,方才道,「主人,屬下以為此事不宜再拖了,獻舞之日在即,主人應當機立斷,若是行轅之中的女子非是主人所尋之人,主人便得極早未雨綢繆,另謀他法應對涼國獻舞之事。若是主人所尋之人,便得及早設法將其救出,以免遲則生變。」

劉瑜頷了頷首,「御鷹所言甚是,附耳過來。」

御鷹近前走了幾步,劉瑜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素來從容、鎮靜的御鷹竟忽視了禮數,抬眼瞧著劉瑜,問道,「主人,當真要如此嗎?」

劉瑜點了點頭,「一切依計行事,毋需顧慮那麼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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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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