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海邊

那天慕容非並沒有到海口。

他在高速路的路牌上看到萬寧市的字樣的時候就對司機說：「就到這裡吧。你可以回去了。你也不需要找回給我錢了，我只要你手機裡面的那張卡。」

司機當然高興。

司機走後他隨手扔掉了那張手機卡。

但是現在，慕容非卻感到一片茫然——

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我要往何處去？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停下來？

我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停下來？慕容非不明白剛才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有了下車的衝動。難道是這裡可以讓自己覺得安全嗎？

在他的心裡，似乎剛才隱隱有這樣的感覺。

他獨自一人在這個海邊的小城市裡面遊盪。

自己本來就沒有多少朋友，而現在自己的身邊又沒有了手機。我應該去找誰呢？

天色慢慢地向黑夜在*攏。

他想了想，來到了海邊碼頭處。只見在充滿腥臭氣味的碼頭停泊著許多的小船。遠處大海的邊緣在霞光的映射下如同血色一般地讓他感到自己從來沒有過現在的落魄，即使在自己以前最貧窮的時候也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慕容非心裡說這句話簡直是胡說八道。

他找到了一艘有人的小船。上面一個漢子正裸著上身在那裡獨自一人在喝酒。

「我可以在你這裡吃飯嗎？我給你錢。」他厚著臉皮對那人說。

那人看了他一眼。說：「就怕你嫌我這裡臟。」

慕容非這才想到自己身上還是穿著雪白的短袖襯衫，下身的西褲稜角有形。皮鞋也非常的程亮。

他踏上那條船，隨即就坐到了船板上。「這樣可以了吧？」他問那漢子。

「你等等。」那漢子說著就進了船艙，不一會兒就見他端出來一大盆煮得紅紅的蝦。不過那裝蝦的盆也太髒了些，盆面黑黑的，到處都是污垢。

「吃吧。」主人邀請道。

慕容非看著那盆，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下手。

那人笑了一下。隨即見他把手伸進盆內拿起一隻蝦就剝開了起來。

慕容非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後也按照他的樣子開始剝了起來。

「太好吃了！」慕容非剛吃到嘴裡就失聲叫道。

那人卻看了他一眼，說：「看來你是經常在酒店吃這東西。我告訴你，這可是用清水煮的蝦，什麼作料都沒有放的。」

慕容非一連吃了好幾隻。他感覺自己的嘴裡滿口都是鮮味。

「你喝的是什麼酒？」他問。但是討酒的意味卻非常地明顯。

那漢子從身後提出一個酒瓶給他。

慕容非一看。見那酒瓶上的的標牌是「江津白酒」、「含酒精量60%」。

「怎麼樣？喝不喝？」那漢子問。

「喝！」他說。

那漢子把自己面前的那隻裝有大半碗酒的碗朝他遞了過來。慕容非端起那碗就大大地喝了一口。

有如開水被喝下的感覺，慕容非感覺到隨著那酒往自己的胃部流下，一給自己的食道帶來的是一種燒灼般的滾燙的感覺。

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道：「好厲害的酒！」

「這樣的酒才有勁。」那漢子淡淡地說。

酒完全下肚以後，慕容非才感覺到自己全身通泰，彷彿自己的所有毛孔都打開了一般，海邊的風一吹過，自己的身體從裡到外頓時一片清涼。

「好酒！」慕容非說，於是他又狠狠地喝了一口下去。汗水卻如潮水般地涌了出來。

慕容菲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他上身**著，皮膚黑黑的，肌肉並不發達但是卻給人以很有力量的感覺。他發現自己的衣服在這一霎那間全被剛才湧出來的汗水打濕透了。於是他把自己的衣服從身上扯了下來隨手扔在一邊。

海風的吹拂讓他感覺到身上一激靈，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嘿！你身上居然比我還黑。奇怪！」那漢子驚訝地說。

「我是天生的。呵呵。」慕容非感覺自己在這個漢子面前忽然有一種自卑感。

「就是嘛。我怎麼看你也不像是一個干體力的人。」漢子說。「你怎麼跑到海邊來了呢？」

「我……」慕容非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漢子又說：「我的意思是問你怎麼忽然想起到這裡來與我喝酒呢？」

慕容非說：「我看見你獨自一人在這裡喝酒，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而我現在也很寂寞。所以我就想和你一起喝酒了。」

漢子搖頭說：「你們這些人真不可思議。」

慕容非心裡一怔。心想自己真的是不可思議啊。自己自從辭職、然後開了公司，再然後就賺了許多的錢。可是現在呢？自己還有什麼？自己的姐姐死了，自己的老婆在精神病醫院，自己卻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與這個從不相識的人喝酒，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和他開始喝酒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他問。

那漢子看了他一眼，說：「我叫耿老三。這裡的人都這樣叫我。」

「我叫李是。你怎麼不回家呢？」慕容非臨時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耿老三看了他一眼，說：「假名吧？幸好我不叫張三。不過也沒有關係，誰知道明天以後我們還認識不認識呢。我沒有老婆，我家就我一個人。」

慕容非知道他誤會了。忙說：「我的這個是是是否的是，不是一二三四的四。你年齡也不小了啊？怎麼會沒有老婆呢？」

「哎！我娶了兩個老婆都生病死了，有個算命的說我生來就克妻，我想就不要再去害別人了吧。於是我就不再娶了。」耿老三說。表情落寞。

慕容非嗟嘆不已，說：「我們都別說了。喝酒！」

這酒實在有些厲害。兩人喝了大半瓶酒都有些醉了。

「你等等。我再去煮一樣東西來！」耿老三有些興奮了。

過了一會兒，耿老三把慕容非面前的盆子端了進去，端出來的卻是一盆螃蟹。

「這個比蝦好吃。」他笑著對慕容非說。

慕容非伸手去拿，但是很燙。

「看你細皮嫩肉的。」耿老三指著他「哈哈」大笑，卻隨即自己拿起了一隻剝了起來。

慕容非起身去把剛才自己脫下的那件衣服拿了過來，包著自己的手然後就去剝那螃蟹。

去世很好吃！比剛才的那蝦好吃多了。

「還喝不喝？」耿老三問。

「喝！幹嘛不喝？」慕容非感覺自己的舌頭在打卷了，但是卻感覺自己特別的興奮。

兩人不一會兒就把那瓶酒喝完了。耿老三又跑到船艙裡面去拿了一瓶出來。

「就……就這一瓶了，沒……沒有了！」他說。

「夠了。我，我都有些醉，醉了。」慕容非說。

我不能喝醉。慕容非對自己說。

「我不能喝醉！」慕容非卻忽然說了出來。

「不……，不行！我都打……打開了！」耿老三不同意了。

「好，我喝！」他端起碗狠狠地喝了一口。但是這時候他卻感覺自己不禁一陣悲痛從心裡涌了上來。

「我老婆瘋了，我姐姐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慕容非發現自己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緒，他忽然有了一種想把自己心裡所以的話都說出來的衝動。

耿老三一怔，隨即「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慕容非氣憤地問他。

「我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碰到了一個與我一樣苦命的人了。哈哈！」他忽然說話不再含混。

「你有我苦命？」慕容非伸著脖子問。

「我，我當然比……比你苦命了。我怎麼……看，你都像個坐辦公室的人。可是你看我，我天天出海，天天出海打漁，你說，我是不是比你命苦？」耿老三搖晃著腦袋說。

慕容非感覺自己根本就和他說不到一塊。他頓時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酒精的作用讓他的記憶如同放電影一般地把姐姐的音容相貌像畫片一般地一一在自己的腦海裡面播放了起來。

「姐，是我害了你啊！」他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看來是喝……喝醉了。」耿老三同情地看著他說。

「喂，快起來了！我馬上要出海了。」第二天清晨慕容非就被人叫醒了。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啊？」他問。同時感覺到自己的頭一陣劇烈的疼痛。

「在我船上呢。你搞忘了昨天晚上我們喝酒的事情啦？」那人說。

慕容非想起來了，「耿，耿老三！」他喃喃地呻吟著說。

「你自己找地方繼續去睡吧。我可要出海了。」耿老三對他說。

慕容非站起身來，卻感覺自己一陣眩暈。

「我可以喝你一起出海嗎？」他請求道，

耿老三卻搖頭說：「你昨天喝醉了，如果你出海的話會暈船的。」

「可是我現在卻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啊。」慕容非說。

耿老三看著他說：「你不是有錢嗎？去開了房間就可以了。」

慕容非忽然想起了自己昨天的承諾。忙從自己褲子后包里取出錢夾來，拿出五百元朝他遞去：「昨天的飯錢夠了嗎？」

耿老三卻推開了他的手說：「我還得感謝你昨天陪我喝酒呢。誰要你的錢啊。」

「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出海吧。我現在實在是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他幾乎是在哀求了。

「可是你不可能總是呆在我的船上啊。」耿老三說。

「過了今天再說吧。好不好？」慕容非感覺自己現在近乎於無賴了。可是誰可以料到自己會在海上呢？

「好吧，我拿你真沒辦法。」耿老三說。

今天海上的風浪並不是很大。但是慕容非卻吐得一塌糊塗。

「你看嘛，我說了叫你不要來，可是你卻偏要來。這下夠你受的了吧？」耿老三不住地說他。

慕容非不說話。但是他卻覺得自己這樣很舒服。

耿老三沒辦法，只得提前返航。

「你看看，今天你讓我才打了這麼點魚。」耿老三指著船艙裡面的不多的收穫說。

「我賠你就是。」慕容非說。

耿老三癟了一下嘴說：「你要真有錢的話，就在這裡開個大酒樓，每天收我的魚就是了。」

慕容非說：「那我可開不起。」

「那你還吹什麼牛呢？」耿老三說。

「不是我開不起，是我不敢在這裡開。」慕容非心裡說。

「你總得想想辦法，老呆在我這裡也不是個事情啊。你可別誤會，我並不是要攆你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以你的情況來看並不適合呆在我這裡。」耿老三對他說。

慕容非卻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慕容非問他。

「我？」耿老三或許沒有料到這個自稱走投無路的人會這樣問自己。

「是啊。你說說。」慕容非說。

「我想開個酒樓，不是那種大的，就一般的就可以了。」耿老三說。

慕容非沒想到他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理想，於是便問：「為什麼想開這樣的酒樓啊？開這樣的酒樓需要多少錢?」

耿老三說：「開個酒樓的話總比自己天天出海強吧？這樣既安全又清閑。可惜我沒那麼多錢。要二、三十萬呢。」

慕容非心裡一動，說：「說不一定我還可以幫你。但是你得幫助我才可以。」

耿老三看了他一眼，說：「你為什麼會幫我？你以為二、三十萬塊錢是兩三百塊那麼簡單啊？」

「我當然沒有那麼多錢啦。可是我可以找人借啊。」慕容非多了個心眼。

「算了吧。借錢有那麼容易的？你別和我開玩笑了。」耿老三直搖頭。

慕容非認真地看著他，說：「只有你幫助我，我就立即找人借給你十萬塊錢。而且不要你的利息。」

耿老三見他認真的樣子，便問：「你說的是真的？你說說，需要我幫你什麼？」

「送我出境。」慕容非忐忑地說。

「你想偷渡？」耿老三問。慕容非感覺他的眼神怪怪的。

「嗯。」他點頭說。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耿老三問。

「什麼地方最方便？」慕容非心想你真的有辦法啊？

「菲律賓。」耿老三說。

「可以嗎？需要多少錢？」他問。

「你借給我十萬，到時候我還你五萬就是了。」耿老三說。

慕容非很奇怪：「你的意思是說，你就可以？」

「那當然，」他說：「菲律賓那地方有不是什麼好地方。他們才不管你是不是偷渡呢。」他發覺自己說漏了嘴，然後急忙又說：「關鍵的問題是，菲律賓人有些仇視華人，所以如果沒有我的話你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你和那邊的人熟悉？」慕容菲問。

「嗯，大家都是漁民。在海上我們經常碰面的。其實我們老百姓之間沒有像報紙、電視上說的那樣複雜。我們和周邊國家的漁民之間並沒有什麼矛盾，更不要說仇恨了。」他解釋說。

「我想馬上離開。什麼時間最好？」慕容非問。

「今天晚上就可以。我看今天的天氣不錯，還是的風浪也不大。關鍵是你的身體……」耿老三欲言又止。

慕容非看了看時間，說：「現在才四點過。我馬上去給你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