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8
掙扎著下床,看了看身上,竟然還是穿著昨日的衣物,連外衣都沒有脫去,這才相信,她果真不曾來過,一定是自己醉酒之後顧自回來的。而與她在雪中的那場遇見,只是自己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使然。
外面的天氣很好,久不見的太陽悄悄探出了頭來,灑在潔白的雪地上,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只是放眼望去,刺得眼睛有些生疼。
顏郜然準備去用早膳,然後與顏鶩然相商結盟之事,不料人還未到大廳,遠處就傳來了吵鬧之聲,循聲而去,原是梅若晴與燕天涯不知在為何事而爭吵。
念在梅若晴還是他的夫人,而燕天涯又是王府目前的女主人,他即便心中沒有梅若晴,也不好置身事外,正要上前詢問,顏鶩然已經匆匆趕來讓人把燕天涯帶走了,並且還向梅若晴道歉。
梅若晴鼻子一哼,目光冰冷,對顏鶩然的道歉不屑一顧,顏郜然看不下了,走過去呵斥了幾聲,只是這一動怒,難免又惹得自己咳嗽聲連連,梅若晴這才走過來假裝關心他。
「梅若晴,這裡是廬陽王府,你我都是寄人籬下,這點你難道忘了嗎?如果嫌這王府還住的不舒服,你何不早些消失?」
「殿下,我……我沒有,是天涯她污衊我心懷不軌。」
「你若行得正,又怎會被人懷疑,還不去給珍妃道歉。」
顏郜然雖然只有三言兩語,卻惹得梅若晴心中極為不快,但想到自己還有要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她也只得崛起鼻子不情不願走了。
「二哥,這不關嫂子的事,都是天涯不好,來者是客,你怎麼可以讓她去給天涯道歉呢?」顏鶩然道。
「對於梅若晴,我比你了解,也許我就不該憐憫她,讓她住在這裡。」
「怎麼會呢?我看她挺好的啊。」
「有些事,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的好,但是現在,我卻不得不告訴你,走,隨我去書房,咳咳……」
「二哥,你的身子……還不見好嗎?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一直這樣,我很擔心。」
「不礙事,我心裡有數,走吧。」
兄弟兩去了顏鶩然的書房,小李子和小林子跟隨伺候著,顏郜然把梅若晴派人刺殺他,在宮中擄走顏惜然等事都一五一十的告知,只聽得顏鶩然目瞪口呆。
「怎麼會是她?她只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雖然在政變那天有看到她的勇猛,但是從不曾想過,她還會做出這等事來。」
「若非因為她,玉玲也不會被逼到如斯地步,所以鶩然,既然她住在這府中,珍妃又心中有疑惑,你今後務必派人看著點,尤其是惜然那邊,千萬要保護好。」
「既然二哥與她並無情意,為何還要留她在身邊?」顏鶩然十分的不解,忍不住便問了。
「一開始我以為她經歷了那麼多已經悔過了,不想她在外漂泊無依。如今出了這事,想來她必定還有其他目的,也許來的不只有她一個,我們不如順藤摸瓜一查到底,如此方可連根拔起。這件事,你要安排好。」
「是,二哥。」
「還有一事,咳咳……就是與靖國結盟之事,我們也要早做決定,咳咳……」說了這麼多話,顏郜然的嗓子早已不堪重負,咽喉如同在燃燒一樣,連喝了幾口茶也無濟於事,捂著嘴咳嗽不已。
「結盟之事不急在一時,二哥你還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嫂子的事交給我就行,你只要好好養病,其他的事我會處理好的。」顏鶩然站起來走到顏郜然的身邊,「二哥,算我求你了。」
「可是結盟之事……」
「二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而你,也不是銅皮鐵骨,自從來到廬州之後,我不曾見你好好休息過一日,長此下去,你的身體可撐得住。如果玉玲還在,她必然是要心疼的。」
結盟之事既然是要商議,就不是顏郜然一人可以決定的,但如今顏鶩然強行要他回去休息,暫且不議此事,他也沒有辦法。
想到顏成然還高坐在龍城的宮牆之中,南詔的百姓還在被剝削奴役,如今還要受到來自靖國的威脅,他心知顏鶩然一人根本無力處理,須得自己在旁幫襯著,所以他還不能死,更不能被一場小病給奪去年輕的生命。
見他點點頭示意答應,顏鶩然立刻就叫人進來送他回了屋,然後又派人去請來大夫為他診治,聽大夫說只是染上風寒,並無生命之憂,這才算是放心下來。
燕天涯顧自在房中來回的徘徊在,手中握著一個小瓷瓶,這瓶中裝著的便是他們燕家獨門秘方的假死葯,吃后可假死三天三夜。
昨夜她從紅塵山莊回來之後便難以入睡,及不舍離開這裡,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不得不離開。離開了,她便無法再時刻盯著梅若晴,也無力保護顏鶩然不受其害,是以,她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這麼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既然要死,那她便要死的有價值,哪怕只是假死。她在王府雖然是唯一的女主人,但自知人微言輕,就算說出了梅若晴的目的也未必有人會相信她,與其口說無憑,她不如把自己的死算在梅若晴的頭上,以事情來證明。
梅若晴不知她身份,不知自己已經走入了她的埋伏,只是暗自好奇,明知說了沒有人信,為何處處避開她的燕天涯要突然間抖出她的目的來,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相處了這麼久,她對燕天涯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是早已發現她絕不好對付,今日的事情是如此的蹊蹺,她也不敢大意,連忙出了王府去客棧找了驟雨和閃電,讓他們好好查查這天涯歌女的來歷。
顏鶩然從送走了顏郜然之後便著手安排追查梅若晴此行目的之事,只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等他的人趕到梅若晴的住所之時梅若晴早已出了王府與驟雨會面了,下人們回稟則是說她說府里太悶要出去走走罷了。
悄然來到燕天涯的房間,想要安慰被自己責罵的女子,燕天涯卻在打開門的那一霎那就撲入了他的懷中,眼眸中清淚漣漣,他也只當是她因為被責罵感覺受了委屈,卻不知,她是因為捨不得離開他。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來府中已經大半年了,燕天涯對顏鶩然雖然不像是楚南歌對阮玉玲那樣一見鍾情,也非顏郜然對阮玉玲那樣的日久生情,但她卻是在執行任務的這些日子裡深深的愛上了這個男子。
隨著時光的流逝,伴著阮玉玲跳崖身亡的消息,顏鶩然對燕天涯的態度也日漸改變,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了這種有她伴在身旁的日子,只要假以時日,即便不能完全取代阮玉玲在他心中的位置,也必定可以得到一方君心的。
可憐燕天涯一心繫在顏鶩然的身上,卻要在他悄悄動了真心之時離去,這讓她情何以堪?怎能不為離別之情而痛苦?只是,她雖然心有所感,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聽他親口訴說。
「王爺,對於我,你的心可曾變過?」
「天涯,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顏鶩然揉著漆黑的髮絲,深深的道歉。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到了現在,你都不曾對我有半點的情意,只是因為那一夜的風流,你心有愧疚,才將我留在身邊?你的心,永遠只容得下她一個人。」
「天涯……忘記一個人,往往比愛上一個人難很多,所以,要我忘記她,此生都不可能。但是,我更知道,能夠與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是你而非她。」
顏鶩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會把你,放在這裡,和她一起。」
「鶩然……」燕天涯聞言泣不成聲,只是將頭深深的埋入他溫暖的懷中,嗚咽著,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而不再是「王爺」,因為她知道,阮玉玲是不會這樣喚她的。
這一整天,誰也不曾見過阮玉玲,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就連曾經最熟悉她的莫水心也猜測不出她的去向。
「公主,你說她會不會去了龍城?」楚南歌猜測道。
「為什麼要去龍城,她在那裡也是無親無故的啊。」琛寧原本就受傷並不嚴重,再加上有楚南歌悉心照顧了一個晚上,她早已無礙了。
「也許,她是回了那個徹底將她改變的地方。」莫水心低著頭,「相思崖地,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你們都說下不去,而她卻能夠上下自如呢。」
「因為我們是凡人,而她卻是女神!」楚南歌看了一眼琛寧,第一次對阮玉玲有點死心了。
其實他在知道阮玉玲替嫁之時就該看透,他是不可能與她有什麼的,即便她後來脫胎換骨擺脫了奴妃的身份,可她卻有了另外一個讓他無法直視的身份。
楚秋歌說的沒有錯,阮玉玲是神,所以他也只是在痴心妄想而已。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痴心不改的琛寧,他為何要守著一個註定不屬於他的女人而辜負另一個好女子呢?
琛寧迎上他的目光,發現自昨晚起,楚南歌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雖然不很明顯,但她依然感覺得到,他的眼中有了一絲絲溫柔在作祟。
「既然是預言中的女神,那她又怎會扔下我們獨自離去呢?南歌,要不你再出去看看吧,也許她並沒有離開。」莫水心略帶祈求道。
楚南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一臉不放心的看了看琛寧。
琛寧心中一喜,隨即道,「我沒事,她出手並不重,你要是擔心的話,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只要她在看到我的時候不再生氣了就好。」
琛寧的話中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莫水心已然看出了他兩人之間的變化,連忙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她一走,楚南歌也緊跟著出去,在偌大的廬州城裡的茫茫人海中尋找著一個也許已經離開了的阮玉玲。
顏郜然用了葯之後一直想著昨晚那如夢如幻的相遇,在床上輾轉反側之後終是站起來,披衣出了廬陽王府。
獨自走在廬州的大街上,他只覺得頭重腳輕,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願回去,寧願在雪地里徘徊,看著身邊行色匆匆的人擦肩而過。
不知走了多久,感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路過一處飯莊,無意的側目,卻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她正獨坐在桌前,托著下巴對著眼前的一碗酒發獃。
他不假思索的走進去,立在她面前,她連頭都懶得抬一下,只是托著腮幫發獃,也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在為結盟之事煩惱嗎?」他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下,「還是,你另有心事?」
「你怎麼在這?」阮玉玲這才抬眼看了看他,「如果我眼睛沒有出問題的話,你現在應該呆在府里養病吧。」
「死不了。」顏郜然望著她面前的那碗酒,「難道你們神仙也像和尚一樣有清規戒律,不得飲酒么?」
「沒有。」
「那你為何寧願對著這麼好的酒發獃也不喝呢?」他很不客氣的伸手端起了那碗酒就往唇邊湊去。
「不許喝!」她一把奪了過去,眼睛一橫,已然有了幾分怒氣,「帶病喝酒,無疑是雪上添霜火上澆油。」
「與你結盟的是廬陽王府,又非我顏郜然,姑娘何必如此動怒?」顏郜然有些訝然。
「天色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本姑娘還等著你們的回復。別忘了,就算你耗得起,南詔的百姓可耗不起。」
「你並非南詔臣民,為何要處處為他們著想?」
「對,但我不僅不是南詔臣民,也非靖國過蘭斯王朝的臣民,我只不過是不願看到有過多的傷亡而已。佛家有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我還是神使。」
阮玉玲看他沒有走的意思,乾脆自己站起來,扔下一錠銀子便出門而去。
顏郜然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手不自禁的就抓過了那碗酒,仰頭喝了個精光,這才跟了出去。
阮玉玲已經走出去很長一段距離,獨自漫步在人行已經稀少的長街上,冷風吹拂著她小巧的身軀,撩起她的長發紅衣,愈加使她看上去顯得很是落寞。
顏郜然盯著她的背影,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心中那個影子,雖說以前也是一旦看到女子就會想起她,但從來也不會有如此的清晰,他這是怎麼了?
阮玉玲沒有回頭,只是一直一直的往前走,然後在一個拐彎處轉身,消失在他的眼前,繼續低著頭前行。
「南歌,你看。」前面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如此熟悉的聲音,卻是琛寧。
都說無巧不成書,她這就巧遇上了楚南歌和琛寧。抬眼看著他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昨晚就那樣離去,楚南歌是為她擔心多一點還是為琛寧擔心多一點呢?
「你死到哪裡去了?我和南歌都找了你一整天了,是不是沒有一掌打死我你就希望我被凍死在街頭啊?」琛寧沒好氣的說,快步走到她面前,用極其低的聲音又加了兩個字,「謝謝!」
「公主很擔心你,你也別生氣了,跟我們回去好嗎?」楚南歌小心翼翼道。
「回去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到,那我一定竭盡全力。」
「看好這個女人,別讓她再惹我,否則下一次,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即便是做戲,也不可半途而廢,否則就功敗垂成,那豈不是可惜?
「好,我會看緊她的,絕不會再讓她來煩你了。」楚南歌看了看琛寧,艱難的答應下來。
阮玉玲冷笑一聲,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了,楚南歌和琛寧連忙跟上,一起回了紅塵山莊。只是從此之後,眾人再也看不到阮玉玲和琛寧有說過一句話,倒是楚南歌,經常出現在了琛寧的身邊。
如此過了幾天,廬陽王府那邊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眾人不禁開始懷疑阮玉玲結盟的決定了,阮玉玲心中也有些焦急,以她對顏郜然的了解,他不該這麼久還不回應才對啊。
外面天氣很好,有陽光普照,她吃過早飯便獨自去了廬陽王府,她要催一催顏郜然才行,否則將來攻城略地的戰爭就難以避免了。
走在街上,她隱約間覺得有些不對勁,雖說早已入冬,但街上的行人也不至於有這麼少啊,連那些吆喝的小商小販都不見了蹤影。
來到廬陽王府,接待她的還是顏鶩然,他一聽說她來了便知她是來催他們的,便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就道,「結盟之事我們暫時還無法回復,你們若是沒不願再等的話,可以先行回武陵郡。」
「顏郜然呢?這件事他就這麼難決策嗎?為何他變得如此的畏首畏尾,一點決斷力都沒有了?請他出來相見!」
「二哥他身體不適,無法出來見客,還請神女大人見諒。」
都這麼久了,身體還沒有好嗎?這廬州都是些什麼庸醫啊,連個普通的風寒之症都治不好!
「他無法出來相見,本姑娘去見他總行了吧?」阮玉玲急切的想知道顏郜然目前的情況,豁然站起就往外走去。
「姑娘請留步,大夫說二哥需要靜養,此時還請姑娘不要去打擾為妙。」
「這麼極力的阻攔我,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陰謀不成?如此我倒非去不可了!」阮玉玲話雖如此,心裡卻愈加的擔憂了起來。
顏郜然是怎樣的人她很清楚,放在我們現代那就叫做工作狂啊,輕傷不下戰場的,如今卻連客都不見,除了有陰謀之外,便是真的重病在床了。
「姑娘,就因為你們來找我們結盟,皇上已經派了重兵駐守在廬州城,二哥為此事心煩不已,你就不要再去逼他了好嗎?」顏鶩然也急了,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就扯住她。
戎馬戍廬州!難怪城裡會突然間變得這麼冷清,赫然又是另一個越京啊,這對顏郜然來說不是雪上加霜嗎?
不再多做解釋,她一把刷開顏鶩然的手,縱身而起便朝著顏郜然卧房的方向奔去,顏鶩然也連忙跟了過去,但不會輕功的他最快的速度也只不過是跑而已看,又豈能跟上她?
顏郜然的房間一如既往的冷清安靜,她飄然落在他的房前,輕輕推開門,裡面卻空無一人,他竟然不在!
顏鶩然欺騙了他嗎?一味的阻攔她,莫非是想要遮掩什麼,難道是顏郜然其實早已不在廬州?
心中一陣失落,她退出了他的房間,恨恨的想,當初雖然是她的出現讓南詔失去了一位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但既然他不給她機會救贖南詔的百姓,她也無力再勉強了,一切就在這裡畫上句號吧。
木然的走在雪地上,途徑顏郜然的書房,她抬眼看了看,暗自搖頭,不再抱希望他會在這裡,可是正當她要離去的時候,裡面卻傳出了咳嗽聲。
他,原來還在!
阮玉玲,就算他真的是個好皇帝,就算你給南詔的子民帶來了不幸,但是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殺了石無心,你不給他報仇也就算了,難道還要愛上他嗎?你如何對得起因你而死的石無心?
她站在原地,一手緊抓住劍柄,一手卻緊握,心中矛盾至極。她承認曾經很恨顏郜然,尤其是在毓然宮充當門面以及被他壓在身體底下暴寵的日子,她的恨意就像是三月的芳草一樣瘋長起來。
可是自從跳下了相思崖,落入穿越之谷,孤獨的日子裡,她總是會莫名的想起這個人。曾經她以為這是因為她的恨,可是直到再次看到他,她才恍然明白,其實自己心裡是一直都想著念著這個人的。
「無心,對不起!」她低喃一聲,轉身走進了顏郜然的書房。
顏郜然正站在桌案前低頭仔細的看著廬州的地形圖,想找出一個最好的守城之法,驀然間聽到開門的聲音還以為是顏鶩然來了,頭也不抬的就問道,「鶩然,梅若晴的事查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