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畫人畫骨難畫皮（12）
味道略微散了散，十七感覺道那股陰氣離她稍微遠了點，這才重新開始呼吸。將木摺子攥在手中，十七繞著屋子走了一圈，看著牆角那幾處森森的白骨，和書桌上幾塊破損嚴重的人皮，十七目光深處隱隱有寒芒閃動：「你還記得哪個是你么？」
靜靜獃滯了半天，那聲音才幽幽嘆道：「不記得了，不用的就被丟棄，早就不知道哪塊骨頭、哪塊皮還是自己的了。」
「你在這裡多久了？」
「可能有三四年了吧。」
「其他的冤魂早已投胎轉世，為何你的怨氣如此之重？」
那聲音頓時充滿了怨恨：「那是因為我是在活著的時候被剝了皮，活活疼死的！」
十七聽了她的話，僵立當場，悶到胸口發痛：「我幫你報仇，你到時安心投胎吧。」
想著十七竟然能破了這座樓的封印，必定是有一番本事。那聲音隱隱傳出了泣意，漸漸現出了自己模糊的鬼影，好半晌才哭著答道：「流螢在這裡謝過姑娘了。」
十七清冷的黑眸注視著一切，神色動了動：「這就是殷美人製作骨扇的秘密吧？以人骨做扇架，人皮做扇面，這才製成了千金難買的骨扇。」
「是的，殷美人就是靠這個才大掙了一筆，變成了現在的玉扇館館主。」流螢咬了咬下唇，恨意難平，「只不過這個殷美人還不是罪魁禍首，真正的罪人另有其人。」
十七冷冷地挑了挑眉，問：「還有誰？」
「一隻梅花妖！」
「梅花妖？」
「是的。我們這些可憐的人，都是走夜路，然後被那梅花妖扮成的公子騙了，他趁我們沒注意的時候，變成梅花妖從我們的後頸吸食我們的陰氣，等我們陰氣被吸乾的時候，那梅花妖就把我們的屍體扔給殷美人，做骨扇的材料。只不過我運氣太差，還沒死透就被扔了過來。我現在還能想起那鋒利的刀劃破我皮膚的聲音，耳邊還回想著皮膚被一點點剝開的嘶啦聲。。。」流螢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又涌了出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只不過落到了地上卻變成了虛無。
這個世界就是那麼殘忍，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會留下屬於你一絲一毫的東西，哪怕是眼淚。
十七突然想起她曾看到那顆開得異常妖艷的梅樹，輕笑起來：「我想我知道那隻梅花妖藏在哪兒了。」
嘣嘣嘣，有人上樓的聲音，腳步慌張匆忙。
十七利落地轉頭命令道：「流螢，快躲起來。」
流螢的鬼影才消失，門被踹了開來，跑得滿頭是汗的殷美人站在門口，衣衫不整，滿是焦急拽著十七的手就要跑：「七兒，快跟我離開！」
十七紋絲不動：「為何？」
「以後再跟你解釋。」
十七不急不緩地開口：「跟你走，也要把我做成骨扇么？」
殷美人一愣，緊握十七的手略微有些鬆動：「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
呼~有風吹過，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梅花香，在這房間里瀰漫。
殷美人暗叫一聲不好，用盡了全力拽緊十七的手腕，將她往樓下帶。
砰！窗戶被撞開，梅花妖捂著自己受了傷的手臂，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美人，不愧我給了你那麼多。我今兒沒找到食，你倒是自己幫我找了。」
殷美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將十七護在了身後：「梅花，其他的都行，這個不行。你要是想要，我現在派人去幫你找。」
梅花妖憤怒一吼：「我現在就要！」吼完梅花妖將腳變成了梅花枝，瞬間就把殷美人和十七卷了過去，一張血盆大口直接就往十七的後頸咬去。
「七兒！」殷美人連忙用手去擋，卻被梅花妖的樹枝用力甩到了一邊，重重地飛了出去。
眼看著梅花妖就要得逞，洛庚突然從門外飛了進來，一扇子扇了梅花妖一巴掌。
梅花妖被扇的一愣一愣的，閉上了血盆大口，轉頭望著洛庚，詫異地問：「你又是哪根蔥？」
「我不是蔥，我是獵妖師洛庚。」洛庚笑眯眯地拿起手中的扇子，對著梅花妖的腦袋又敲了一下：「以後對人說話要尊重點啊，你這樣不討喜的。」
「當我的頭是木魚嗎？你想敲就敲！」
「誒，這麼說來也不錯。」
梅花妖暫時放開了十七，將梅花枝又全部甩在了洛庚的身上，「我管你是什麼獵妖師，在我這裡，你就是個死人！」
洛庚輕而易舉地躲閃，從容不迫，無論梅花妖再怎麼攻擊，梅花枝變得再多，洛庚都能應付。木樓經不住兩人這般折騰，早已散了架，二樓的地板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十七看著滿臉蒼白倚在一旁的殷美人，忙摟過他飛到了地上，找了一個安全的角落。
殷美人倚在十七的懷中，在黑暗中伸出了手，想輕輕撫上她的臉，十七將臉一別，躲過了殷美人。
殷美人雙眼頓時黯然，勉強露出了歡顏：「七兒原來也不是常人？甚好甚好。我的七兒，對我那麼好，莫非是愛上我了？」
「這是報你剛才之恩，從此我對你再無虧欠。」
「七兒怎如此殘忍？」
「那些女子，被你親手剝了皮，你又何其殘忍？」
殷美人臉白得近乎透明，沉默了許久，殷美人終於決定把事情原委說了出來，聲音壓得極低：「七兒，我跟你說些事，你願意聽嗎？」
「你說吧，師父跟那個梅花妖正在打架，我們是有些時間聊天的。」
殷美人笑了笑，「你還是我喜歡的那個七兒，什麼都看透，卻什麼都不說。」
「你不說我走了。」
「哎，別別別，我說我說。」殷美人拉住了十七的衣袖，開始把往事娓娓道來：「我本不叫殷美人，而是我們村裡一個普通農戶家的孩子，叫殷狗剩。七兒，你笑什麼？」
十七忙肅了肅表情，裝得一本正經：「我沒笑。」
「我們村裡，都說名字起得越賤，才能活得越久。我臉上從小就長青斑，在右眼這邊，巴掌大。」殷美人拿手在自己右眼的地方比劃了下，繼續說道：「所以我從小就是被別人取笑的對象，連放牛的時候，都要被同齡的孩子嘲笑一番。後來，我喜歡了一個女孩，她扎著兩個可愛的羊角辮，笑起來有兩個嘴窩甜甜的，很漂亮。我每天都想著她，終於有一天我鼓足勇氣，向她表白了，結果，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還和好多女孩子一起笑話我，她說：你長得那麼丑也配喜歡我？」
十七微訝地抬眼：「後來呢？」
「再後來，我就遇到了梅良，也就是你們口中的梅花妖。他告訴我，只要我願意，他可以幫我換一張臉，一張傾國傾城讓所有人都嫉恨的臉，一張讓所有女人都願意在我腳下匍匐的臉。不過，我要保護他的本體，一棵梅花，直到我死。」
靜了半晌，十七站了起來，句句的冷嘲毫不留情：「這些不是你可以對那些無辜的姑娘下手的理由。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滿足你自己的私慾，你是貪戀錢財給你帶來的享受，你沉醉於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無法自拔，不然你也不會剝皮拆骨製作骨扇，並高價賣出。」十七冷漠的眼神暗藏鋒銳，「你的悲慘，不是你傷害他人的理由。」
殷美人眼中的光芒漸漸寂滅，漸漸鬆開了手。
十七抬頭看著夜空中纏鬥的兩人，絲毫不擔心洛庚，冥河中那樣的危險，洛庚也是滿臉帶笑，好像任何的困難都難不到他。十七歪頭想了想，她好像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洛庚和花如玉。
梅花妖體力好像耗了不少，再加上雙臂被花如玉的三味真火燒傷了，動作越來越緩慢，漸漸落了下風。
洛庚卻是不急不躁的，有種耍著梅花妖玩的意思。
梅花妖畢竟還是一個有尊嚴的妖，哪能這樣被戲弄，寧願逃跑。這不，沒有任何的前兆，梅花妖直接甩手離開，逃跑逃得甚是瀟洒。
「小十七，追！」
「是，師父！」十七正準備跟著洛庚一起飛，殷美人卻央求著帶上他。十七沒法，暗想把他一個人獨自留在這也不是個辦法，揪住他的衣領就一起飛了過去。
梅花妖逃到了目的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
花如玉張著嘴，撅著屁股，一直對他的本體，那棵梅花樹噴著火，看火勢越來越猛，可那棵梅花樹卻紋絲不動，屹立不倒。
花如玉聽到背後的身影，分神望了一眼，看到梅花妖、洛庚、十七和殷美人全部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全部靜靜地盯著他，臉上似乎拚命地忍著笑。
見洛庚來了，花如玉停止了噴火，有些抱怨：「老不死的，這樹怎麼燒也燒不死！」
洛庚淡淡嗯了一聲，摸著下巴仔細看了看那棵梅花樹，豁然開朗：「原來你得了一顆避火珠，怪不得三味真火奈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