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計窮力竭杜威投降 機關算盡張璉喪命

第五十四回:計窮力竭杜威投降 機關算盡張璉喪命

上回說到漢帝劉知遠一面派人催促郭威增兵圍城,一面又繼續加緊勸降。再說這鄴都被圍多日,城內果然糧草漸缺。杜威原來打量著劉知遠新坐龍庭,無心流連在此攻城略地的。今見漢軍越來越多,劉知遠也毫無班師之意,心上就打起個小鼓來了。二來:連日來漢軍攻城,恆州麻荅那邊也並無增援之兵相救,不但自己恐慌,看那張璉也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的,便找了他進衙商議,商量究竟是戰是降。

張璉聽了,怒道:「杜大人可別忘了,俺可是你往恆州求援,麻荅派俺來救你的。你可別一會兒又投大遼,一會兒又投大漢,可把俺往哪兒擱?你要這麼三刀兩面的搗鼓,俺這腰下挎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杜威見張璉一下子就翻臉,未免心下一驚,忙哈哈一笑勸道:「我才請你來商量呢,你就急了。本官要說的是:如今咱們城裡糧食快光了,恆州沒兵來援,城外漢兵又賴著不退,咱們這幾萬人哪來吃的?」

張璉道:「哪有啥了不起的,他劉知遠不撤,咱們撤!咱們回恆州不就得了。」

杜威搖頭說道:「你說的倒輕巧。你不上城樓上瞧瞧,這鄴都城外,里三層外三層的,是多少漢兵?憑你這三幾千人,想回恆州?恐怕走不到五里地,只恐一個不剩了呢。」

張璉聽他這麼一說,又火了,怒道:「怎麼?!就俺回恆州?你不回恆州?你打算怎地?你打算留在這兒把腦袋交給劉知遠嗎?」

杜威道:「要是依你,便怎麼樣?」

張璉道:「四門大開,俺領四千人在前沖,你領二萬人殿後,俺就不相信咱們回不了恆州。」

杜威一想,當年耶律德光答應給他當皇帝,為的是他手下有兵有將有地盤。如今劉知遠向他招降,還不是因為他手上有兩萬人馬和一座鄴都?如果自己扔下鄴都一走,這地盤沒了。人馬再讓漢兵殺個七零八落,那豈不成了個光棍司令?到時候遼人不把我看在眼裡,漢人也瞧我不起,豈不是豬八戒照鏡裡外不是人?我才不做這賠本買賣呢?

想罷,哈哈一笑說:「張將軍,你光說恆州,恆州。恆州還有些啥東西?遼人都走光了,耶律德光死了。兀欲回上京當他的大汗了。蕭翰也走了,還把你的主子趙延壽也押走了。剩下那麻荅,無兵無糧的,咱們還去幹嘛呢?別說咱們到不了恆州,就是到了恆州,被人家殺的七零八落的,麻荅那小子還會有好果子咱們吃嗎?」

張璉一想:他說的也是。遼人不講信用。當年趙延壽父子帶著幾萬人馬投靠耶律德光,到頭來不但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不但老子趙德光被蕭太后囚死上京,如今兒子趙延壽又被蕭翰逮了回去。再說,這麻荅也確不是個東西……該怎麼辦呢?自己也沒個主意。便道:「依你之見,你說乍辦?」

杜威見他軟了下來,忙說:「正是這話兒呢,因此就把你請來商量。這兩天漢兵發來箭書,勸咱們歸降,說是『可保官職,既往不咎。』咱想呢,不管他遼王漢王,反正只要有官做,有錢抓,咱們倒是有奶便是娘的……」

不待杜威說完,那張璉把頭搖的貨郎鼓似的,說:「不中!不中!箭書說的,能管用嗎?再說,那劉知遠往日和你一道在石敬瑭手下當過官的,也許他會給你這個面子。可俺跟他可是非親非故的,他要不留情面,俺可不是白送死?」

這話其實不光是張璉說,就杜威也在這麼想。他最怕死。更捨不得這麼些年來他掙下哪么大的一副家當,要是箭書上寫的不算數,哪豈不全完了?因此,他也害怕。

想了一會,向張璉說:「……哪好,要是將軍不放心,本官派人去漢營,找劉知遠當面說說,非得讓他來個親口許諾。」

張璉還是搖頭說:「難!你派個人去,能見得到劉知遠嗎?能得到他親口許諾嗎?」

杜威笑道:「派別人前去許是見不到劉知遠,本官是請俺老妻擺駕前去,諒他劉知遠是不好不見的。」

張璉一想:這倒是。杜威他老婆是石敬瑭的女兒宋國公主。那劉知遠也是出身石敬瑭麾下,石敬瑭當年揮兵南下打江山,就把太原那副家當交給他,委了他當北京留守的。劉知遠能有今日,靠的也是太原這副家當。時至今日,那劉知遠不管如何不講信用,諒也絕不好不給面子石敬瑭女兒的。想罷,點頭說道:「哪好。你就讓公主去看看吧。」說罷,也就回營去了。

杜威忙命人請出公主,把這話一說,公主道:「你這人辦事怎麼就這麼煩人的?當年你要節度天平軍,要本宮找皇上,本宮去了。後來要羽林軍來鄴都,又要本宮找重貴,本宮也去了。就這樣,咱家的大晉天下都讓你折騰完了。今天你要投降,又要本宮去求劉知遠,虧你還有臉說得出口。要去你就自個兒去找他說嗎?」

杜威陪著笑臉說:「如今兵臨城下,將至濠邊,咱們是有求於他的。本官要是去見劉知遠,萬一他一但翻過臉來哪咱可得人頭下地的。若是公主前去,諒他劉知遠就是得罪天下人,也萬萬不會不留面子給公主……」看著公主滿肚子不高興,不願答話,忙接著說:「萬一他一旦翻臉不認人,哪吃虧的可不只下官一個,要誅連家族,哪連咱們一家老少,豈不都全完了么?因此……還得勞駕公主親自走一趟……」

宋國公主聽了,半晌無話。這也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只猴子滿山走。」遙想當年,由父王許配,下嫁這杜威,傍著自己娘家,也享了不少榮華富貴。倒是這死鬼貪得無厭,也想遼人扶他當皇帝,矇騙了石重貴,把大晉江山斷送了,不料自己又被遼人蒙了,到頭來甚麼也沒撈著,如今反成了喪家犬般的……,心想:「如今他又惹火了劉知遠,自己要不去求情,劉知遠他要是翻下臉來,趕盡殺絕,弄個滿門抄斬斷子絕孫的,就算是留下自己,那往後的日子也不是好過的……」無奈,便命人備好馬車,大開城門,徑往漢皇御營而去。

卻說日前漢皇已下旨增兵攻鄴,郭威領著二萬精兵,星夜趕到來了,御營之內,漢皇正與各將領籌劃攻城之事,忽有中軍來報:鄴都城內,來了一輛馬車。一個婦人,自稱宋國公主前來求見皇上。

漢皇笑道:「宋國公主前來見朕,想必是那杜威又想投降了。」便令中軍大開轅門,放她進來。

因見營中諸將,盡都出自石晉朝中,后降遼人,如今又歸順大漢的,頗多不便。因此,

命諸將暫往後營廻避,只留郭威侍候。便宣宋國公主入見。

宋國公主進得帳來,禮畢,漢皇命賜座相待。問道:「杜威已奉表歸順,寡人亦已保其官爵,如何回得鄴都又便反叛?」

宋國公主忙道:「陛下重興漢室,溥天同慶。愚夫亦不勝慶幸。但又惟恐陛下究其過往罪責,聽聞移鎮宋州,未免心下憂疑,恰好又逢恆州又派遼將張璉前來監督,便致首鼠兩端,遂致觸犯天威,勞動王師。如今又見大王箭書,今已願開城納降謝罪,故令臣妾前來乞恩,請陛下網開一面,曲貸餘生。」

漢皇聽了,一肚子的不高興,說:「你家這個杜威也忒雞腸狗肚的。朕相信他,他倒不相信朕。反覆無常,如今朕已大軍親臨鄴都,屢次招降,也都反覆宣明保留官爵,既往不咎,他至今倒是在閉關拒命,還說甚的網開一面?」

宋國公主忙道:「重威豈敢抗拒陛下,只因為虜將張璉,在身旁監督,並以武力挾制,杜威無能作主。」

漢皇道:「難道這個張璉就不怕死么?」

宋國公主道:「他正是怕死。他就是怕陛下饒得了杜威饒不了他。」

(259)

漢皇冷笑道:「不單是杜威雞腸狗肚,連跟他混在一檔里的也是雞腸狗肚的。難道咱大漢就缺了這口飯,養不起他一個張璉?公主盡可回城告知他們:要歸順大漢,立即開城歸順。如是真心歸降,朕不分華夷,一視同仁,一律既往不咎。如仍舊企圖負隅頑抗,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那就別怪寡人不留情面了。」

宋國公主聽了,忙接話道:「陛下既有此意,還請降旨一道,待臣妾帶回城去,讓他們也較放心。」

漢皇聽了,老大不悅。郭威見了,介面說道:「皇上君臨天下,一言九鼎,豈會失信於臣下。何況下旨招降,已非一日。箭書招降,難道那些就不是皇上的旨意了么?主上如今大業新立,萬機待理,只為了這一個鄴都,已經是遷延時日,如今不但是皇上有氣,就是三軍上下也都怒氣沖沖的,爾家杜大人明事理的,不應一再拖延,早早出降才是,否則一但攻破城池哪時就再也不好說話了。」

宋國公主見了,知道不好再說,只好告辭回城復命。

杜威聽公主受到漢皇禮待,倒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但張璉還是放心不下,說:「要俺投降,他劉知遠非得寫下保書不可。你杜將軍要是私下裡開城投降,莫怪俺反臉不認人。」

杜威無奈,只得又央公主去見漢皇。

公主說:「本宮走了一趟,也都說好了。你們要不放心,你們自己去好了。」不管杜威怎麼央告,也不肯再去了。

杜威只好又命次子杜弘璉前去漢營,向漢皇稟明詳情,請求頒下詔書,書明赦免杜威張璉二人之罪。令他們各人手執一張,好作為憑據。

漢皇聽了,頻頻冷笑,就依杜弘璉說的,命陳觀寫了兩張,交與杜弘璉。那杜弘璉討得兩張詔書回來,交與杜威。杜威見兩份詔書各各書明對杜威,張璉二人既往不咎,官復原職等語。張璉拿了詔書在手,這才放心,把一張交給了張璉,張璉見了詔書,這才不再發話了。次日辰后,依約大開關門,杜威率領文武官員,出關迎接皇師。

高行周,慕容彥超二將帥兵先行,就在城下收編了杜威張璉的人馬。隨後,郭威人馬,護著漢皇擺駕進城,那杜威早已免冠素服在道旁跪迎。漢皇見了,忙命人扶起,賜還衣冠,仍即授以太師,太傅,中書令等官職,並晉封楚國公。杜威見漢皇果然有信,不少自己一官半職,另還加官晉爵。暗暗欣喜若狂,忙在前方引導,接皇上入城。一路之上,只見十室九空,餓殍滿路,那些饑民見是漢皇駕到,都紛紛跪拜哭訴,訴說守軍姦淫搶掠,塗毒百姓。那杜威聽了,只是裝聾作啞,噤口不言。正在此時,那張璉也領著一隊隨從前來接駕,也挑些恭維的話來說,只等著新主還他的原任官職。

誰知未等張璉說完,漢皇指著滿街的餓殍饑民,又指著張璉喝道:「就是你這個張璉,盤踞我鄴都,抗拒王師,挾迫杜威,殘害百姓,犯下的滔天大罪……」

那張璉只聽手下回來報說:杜威在城外接駕,不但賞回頂戴官服,還官復原職,因此興沖沖迎了前來,滿指望著討回個官職,不料來了個當頭棒喝,嚇的魂魄皆散,連話也答不上一句。

郭威更是默契得很,不待皇上下令,把手一揮,大喝一聲:「這等害民賊,押下去砍了!」手下的親兵如狼似虎,如抓小雞般的,便把張璉拖了下去砍了。

張璉身後那百來個隨從見了,正要四散奔逃,但已經來不及了,郭威又大喝一聲,把手一揮,大軍一轟而上,把這群隨從團團圍住,砍瓜切菜般的,殺了個乾淨。漢皇知道城外收編的還有張璉的兩千遼兵,也是靠不住的,但一時不好大開殺戒,就下令把他們解散,放還恆州。誰知這批遼兵惱恨漢人殺了他們首領,走到離鄴都十里之外,便就沿途大肆燒殺搶掠,以泄憤恨。探馬回來報知,漢皇大怒,即命王章領一萬馬兵隨後掩殺,殺他個乾乾淨淨,半個不留。杜威在一旁見了,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則聲。心下倒暗自慶幸:多虧公主先行來向劉知遠討了個人情,不然的話,今天別說是榮華富貴,就是項上這顆頭顱也早都完了。因此,加倍兒的小心翼翼,接待漢皇一行,進入官廨,眾官迎候皇上升座,參拜畢,即有蘇逢吉宣詔曰:「皇上有旨,太師杜威,不宜久駐外任,亟應隨駕入朝輔政。著

羽林軍護送即日起程,前往汴京。」

杜威聽了,又嚇了個心驚膽顫。漢皇先遣自己回京,暗下里不知有無變卦。無奈身前身後,儘是漢兵漢將。自己已是手無寸鐵的愚人一個。正是:「在人屋檐下,焉敢不低頭?」只得任憑安排就是了。

原來那漢皇雖然殺了張璉和遼兵,依然怒火未消,早已囑咐郭威,說是:那杜威反覆無常,難以取信。留在鄴都是個禍根,讓他駐守宋州也靠不住。就把他帶回汴京閑置著算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了。那郭威如今聽完了蘇逢吉宣詔,便領了一隊親兵,徑入州府內衙,「請」出宋國公主偕同闔府老少,稍作打點,立即啟程,前往汴京。待杜威家人甫離家門,那王章卻領了另一隊親兵,把杜威府衙內收藏的金銀財寶,搜索個乾淨,押解回京,收入國庫。

郭威,王章同時回京。郭威領著杜威一家大小,拖拖拉拉,自然是走得慢的。王章是押解杜威的家財,自然輕裝快走。進得汴京,又把杜威原在汴京的府第,裡外翻了個遍,也把府中藏留的財寶掏個精光。等到杜威偕同一家子回來時,只見府中徒有四壁,往日的貪墨掠奪,全部化為烏有。幾乎氣得昏死在地。更加上杜威叛主賣國,殘害黎庶,早已引起百姓憤恨,無奈石晉兩代皇帝昏庸,一直加以坦護而奈何不得。今見他落泊歸來,無兵無將,知道是得不到新主的寵信了,於是,忍隱不發的怒火,今時都發泄出來了。凡遇到杜威走到街上,路人不但指點垢罵,還以石塊瓦礫投擲,嚇得杜威只好深藏家中,不敢外出,終日以淚洗臉。

再說漢皇這裡把杜威先行遣返回了汴京,接著便委任高行周為天雄軍節度使,鄴都留守。不料那高行周一味的推辭,死活不肯領這個職務。漢皇知高行周忠勇剛直,堪托重任。鄴都為河北門戶,非他莫屬。為什麼他不領這個職呢?入夜,把蘇逢吉召入行轅,議及此事。

蘇逢吉道:「陛下難道忘了,日前派高帥與慕容將軍來取鄴都之時,二人已生齟齬,如今高帥不領此職,想必與此有關。」

漢皇悟道:「是了,是了。高帥想必是以為寡人把彥超也留在鄴都,故而不領此職。好的,明日就煩蘇卿轉告高帥,寡人將把慕容彥超另徙泰寧軍,叫高帥獨鎮鄴都便了。」

次日,蘇逢吉來至高帥營壘,把漢皇的旨意細說了一遍,高行周聽了,果然再無異議,答應了留守鄴都。

漢皇在鄴都盤桓了兩日,處理了一些事務,忽有汴京快馬來報:開封尹,汴京留守,太子劉承訓日前因患傷寒,日轉嚴重,無法臨朝視事。皇后懿旨,請皇上作速回京。

漢皇得訊,大吃一驚,再也無心鄴都之事,匆匆班師回朝去了。

正是:人算不如天算,英雄最怕命短。無常一到萬事空,壯志滿懷難如願。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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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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