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哈哈哈哈……水好涼啊。」
「哎呀,你弄濕我的衣服了。」
「你們小心著點,別掉下去了!」三公主對著站在青煙池邊的幾位年幼的公主喊道。
「到底都還是小孩子呢。」四公主的臉色好容易緩了過來,這會子到透出一絲絲難得的笑意。
「哎,我都覺著我們這是老了……」說到這裡,三公主轉過頭對著肅肅道:「年前就聽說你病了,怎得那麼多個月過去了,瞧著還不大好。」
肅肅揉著帕子,看著前頭十公主和十一公主牽著手摘著花兒,像是並不能融入到其他公主身邊,到是八公主帶著一群小姑娘跑跑跳跳,人緣很好的樣子。
「約莫苦夏剛過,吃的太少吧,過些日子就好了。」
三公主也聽說肅肅身邊的穀雨被皇上莫名的處理了,誰也不敢問原因,她更不傻,這個話題平日連提都不敢提,可心裡到底是清楚肅肅大病一場的緣故。也許剛聽到的時候,還升起過幸災樂禍的心思,畢竟她和肅肅在圈禁地里的時候真的不睦,她對於肅肅要說沒有嫉妒是不可能的,她甚至還惡意揣度過肅肅與穀雨的關係。只是,她到底經歷過一些,看著母親,看著自己的婆家還有丈夫,再去看如今憔悴的六妹妹,那點子得意瞬間化成了嘆息。
她們終究是姐妹,就如十妹妹和十一妹妹,她們平時也不少鬧矛盾,可在面對皇宮裡這些陌生的姐妹時,她們就很容易抱成團,三公主覺著,她與肅肅也是如此,她們過往再如何也無法抹去她們自小一同長大的事實。
「多保重點身子,說不定今年最遲明年你就要等著出嫁了。」三公主這話說的誠懇,到讓肅肅回過頭笑著看她。
「看什麼?」三公主有點不自在的撇過頭,用帕子擦擦鼻子道:「是,我在梅花塢的時候經常挑得五妹妹與你作對,誰讓你看上去高高在上的,明明我才是姐妹中最聰慧的那個。」
肅肅一下抱住三公主的胳膊,將頭靠在她的肩頭。
「幹什麼啊……別以為我喜歡你啊。」三公主面頰有點紅,無力的推了推肅肅,接著卻突然嘆道:「小時候在東宮想著爭奪父皇的寵愛,去了梅花塢又想著過最好的生活,總是這麼往上走,甚至不在乎踩在什麼樣人的身上。結果到頭來呢,還是我們幾個……二姐姐也不在了,九妹妹也去了。」
肅肅聽著傷感,現在說起來,過往的難過傷害到真的不那麼清晰了,哪怕對於腦子不好的五姑娘,肅肅想起只是害怕聽到她的死訊,其餘的也就剩下記憶力那個被她欺負的哇哇大哭的小女童。
時間真的可以撫平一切……包括對於那個人綿長的思念。
「大概是老了吧。」肅肅突然道:「三姐姐都開始憶往昔了。」
「去去去!」這次三公主真的惱了,一把推開是肅肅道。
四公主坐在一旁只露出羨慕的眼神,她的母親是曾經的張側妃,當初如果不是母親執意要和父親和離,還要帶上她,說不定母親還不會死,她也能和姐妹們一起在那個地方度過難關,甚至於在那裡尋上一門親事,就如同大姐姐那樣嫁給一個小將軍過著單純舒心的日子,父皇也不會因為母親曾經的選擇而遷怒她。不但殺了她之前的夫婿,還被迫再嫁到那樣的人家……
「你就安心在宮裡住,直到父皇說讓你回去,你再回去。你啊,回去也硬氣一些,齊家既然能為父皇做到那個地步,就說明他們骨子裡還是忠君的,你是父皇的公主,哪怕再有錯,父皇給你這門親事也算是罰過了。你就別自己都壓低了頭,叫人家以為你心虛。」三公主一見四公主這般,心裡也不好受,她和四公主都不是一開始跟著皇上的,四公主因為夫家被殺重新被抓回興州,她是母親再嫁被皇上厭棄,也同樣是被父皇遷怒。兩人的婚事都算不上稱心,但好歹她比四公主過的好,兩人之前在入宮的時候也多是相伴,再怎麼說,她們也是自小在東宮玩過。
「我知曉了。」四公主靦腆的笑著,又看向肅肅鼓起勇氣道:「那事兒還要謝謝六妹妹。」
肅肅自然知曉什麼事兒,心下突然有點愧疚。當時她明明白白就是想要找人發泄,四駙馬完全就是撞上了,被她打的暫時生活不能自理外,還丟盡了臉,四公主若是回去肯定會被遷怒,若較真起來,她還真算害了人家四公主。
「你就是太老實了。他做了那麼多缺德事兒,是誰都看不過眼,只不過我恰好有這能力出出氣罷了。」
「那也謝謝六妹妹。」四公主笑容淡了一些,看向遠處嬉鬧的人群道:「這段日子恐怕是我到了興州之後,過的最安心的日子了。」
肅肅心裡有點堵,她知道四公主為什麼身為公主,反而如此委曲求全。四公主的生母張側妃的娘家當初在太子倒台後,立刻投靠了當時還是九皇子的哀帝,而四公主也被嫁給了哀帝的舅家親戚,算是死綁在哀帝那條船上的人。後來京城城破,太子留下的人按照太子的吩咐,要將這些女人和女孩送回興州,豈料張側妃懼怕太子報復,當天晚上就上吊自殺了,只留下死了丈夫的女兒被送出了京城。
四公主沒有母親在宮裡做依靠,也同樣知曉父親對於母親當年有多寵,後來就有多恨,再加上她前夫明顯的站隊,如果出了事兒,父親能站在她這一邊兒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為了活著,她只能忍一直忍。好在,她還有姐妹。
肅肅看著四公主,忽然覺著她最近一直鬱郁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一直將穀雨當做親人,朋友,愛人,也就是說她將穀雨看做了百分百信任的全部,她以為穀雨不論做任何事兒都會與她商量,她也明白如果穀雨說他會去建立戰功然後回來娶她,那她是萬萬不會願意的。她將穀雨看的太重,再加上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被人逼迫到不得不面對的境地,所以實際上她一直在逃避,或者說在等樓上的另外一隻靴子掉下來,只是穀雨卻選擇了正面面對。
其實有什麼呢?四公主都遇到這樣的境況了還能繼續的走下去。她只是身邊一直陪伴的人為了未來去外面爭取,她就一副天塌的樣子,又何必呢?她是經歷過生死的人,穀雨對她來說就是活著的動力,那麼如果穀雨真的不在了,她也能含笑跟著去,如果穀雨能夠回來,她就高興的嫁。這本就是最容易的方式,能有個可以等待的人其實已經比世上很多人幸福了。
「我叉,老娘居然矯情了那麼久。」話含在嘴裡不能說出來,肅肅捂著臉趴了下去。
「六妹妹怎麼了?」四公主奇怪的問道。
「大約相通了吧。」三公主摸著肅肅的頭髮笑道。
「六姐姐,六姐姐,花兒送給你!」兩個小丫頭手牽著手跑了過來,臉紅撲撲的像兩個小蘋果,裙角在跑動中飛揚起來。
肅肅老臉一紅,抬起頭來,兩個在梅花塢就與她很是親密的妹妹們就將花插在她的頭上。
「噗,到是好看,六妹妹最近實在太過素凈了。」三公主扯著帕子笑道。
肅肅伸手拽過兩個女孩子,嘟著嘴就要挨個親起來,就如同在梅都時那樣。
笑聲很快就傳了出來,引得青煙池邊的女孩子們回過頭來。
「八姐姐,她們在笑什麼?」一個年幼的女孩子扯著八公主的袖口問道。
八公主遠遠看過去,笑意褪去道:「估計在說什麼笑話吧。」
「八姐姐,八姐姐等會兒我能跟著你去母后那裡吃點心么?」另外一個眼珠一轉道。
「我也想去,我還想和大皇兄玩兒。」說著話,其他人也聚集過來。
八公主被她們圍著,回過頭來揚起眉毛道:「行啊,母后最疼我了。」
恢復過來的肅肅最近也開始注意國內的戰事,先是原來的劉刺史現在的劉將軍帶領的劉家軍收復了大晏一些靠近延郡的城市,再來是苗將軍被皇上任命領著擴充后的守軍帶著安鑫直奔晏胡兩地如今的交戰點,隨後劉刺史軍中一位校尉因屢建奇功,再加上他離奇的過往以及夏家長孫的身世被人在興州傳得是沸沸揚揚,接著再有夏丞相親口承認那是他的長子,一時間興州有名的世家子中便又多了一位。
「夏瞻,那是什麼人?」毛妃放下毛筆凈了手后,走到一旁椅子上問道。
「聽說是夏丞相的長子,當年皇上受難之前,不知怎麼的丟失了,後來夏家被趕出京城后一直派人尋找,直到前些日子才找到此人,得知此人已經在劉將軍手下當上校尉了。」毛妃身邊的大宮女端著碗燕窩銀耳粥放在她身旁說道。
「我怎麼聽著有點古怪呢?」毛妃皺著眉頭,拿起勺子又放了下來道。
「娘娘是覺著夏家當初就安排好的?」貼身嬤嬤小聲道。
「可不么?要不然怎麼年紀輕輕就在劉將軍手下做到校尉了?再說了,怎麼早不一鳴驚人,晚不一鳴驚人,偏偏在回歸夏家之後?」毛妃捏了帕子放在胸口疑惑道:「你們說這是不是皇上的一步暗棋?」
「這話可不好說。」貼身嬤嬤提醒道。
「我就是自己人說說。」毛妃放下帕子重新舀了勺燕窩粥放進嘴裡,接著擦了擦嘴道:「夏家已經算是文臣第一了,皇上居然還想抬舉一個武將第一么?」
「皇上的心思可難猜呢,再說了,夏家一向油鹽不進。老奴可聽說了,齊家之前得罪了敬宜公主,還想讓夏家幫著說項,結果呢?人家直接就推了。」貼身嬤嬤又道。
「那是他們作死呢。」毛妃不屑道:「好好巴著個公主不曉得進取,反想著報仇,得了失心瘋是吧。報什麼仇?那是皇上的骨血,哪怕皇上看著不得意,也容不得別人欺負。就算皇上將四公主嫁過去就尋著心思補償,可他們就那麼大刺刺的給皇上沒臉,還吵著人盡皆知,要我說,敬宜公主那是打的少了,還不如乾脆給打傻了,四公主以後還能輕省點。」
「又不是人人都如娘娘這般摸得清皇上的心思的。」貼身嬤嬤順口就恭維道。
「哪兒,好歹也是幾年的夫妻了。」毛妃說著,卻也止不住嘴角上揚道。
吃了半碗燕窩粥,毛妃揮揮手讓人撤下去了,她漱了漱口轉頭想起來問道:「知修那孩子到底怎麼想的?」
貼身嬤嬤暗叫不好,只好硬著頭皮道:「娘娘也知道,表少爺第一次見著敬宜公主,就遇上那事兒,一般人誰不怕啊?」
「怕?一個大男人會怕一個女人?」毛妃氣笑道:「這就是大舅舅家裡養出來的玩意兒?」
「舅老爺家畢竟是文臣。」貼身嬤嬤也算講了句良心話。
「文臣?哼,若是不聽話,別說是文臣就是臣也別想做了!傳話回去,本宮可不止一個舅舅呢。」毛妃眸中閃過一絲狠辣,只要能給她兒子加砝碼的,她絕不放過。
隨著心情的轉變,肅肅也慢慢開始在宮裡走動,每天去母親那裡請安是肯定的,雖然每次母親對於她都不算太親近,還有八公主老喜歡在一旁秀恩寵,可每次去她幾乎都能碰見純哥兒,還有那些瞧著樣子不大好看,味道卻很是不錯且又讓人懷念的點心。就像她與晴鳶說的,好些事兒不能說出口,卻能讓人感受的到。
除了母親那裡,曾經一起在圈禁地里的那些嬪妃處也是她經常去的,謝貴妃那裡幾乎也不怎麼承寵了,可皇上依舊喜歡過幾日便去坐坐,有時候談談過去,有時候聽聽謝氏說起在圈禁地里的生活,所以謝貴妃在宮裡並不讓人嫉妒,到是讓人想要討好。至於其餘那些嬪妃,十公主以及十一公主的生母楊氏與馬氏都住在謝氏的偏殿里,封了嬪位,她們不與人爭嘴,也不刻意討好皇上,所以皇上來看謝貴妃的時候,也常常去看她們還有兩位小公主。
時間長了,宮裡的人也不敢怠慢那些曾經從圈禁地里回來,被人家嘴裡說是鄉野村婦的這一群特殊的嬪妃,尤其是在姜氏與白氏陸續懷孕之後,宮裡的風頭似乎又一次轉向了。
「你到是不爭不搶了?當年可是和太子妃鬧得很是沒臉。」楊嬪坐在旁邊看著姜氏笑道。
姜貴人摸著肚子吃著葡萄,白眼道:「咱們不都一樣,別扯那些。」
謝貴妃笑得也不惱,只是端著茶盞感嘆道:「十年呢,去了多少人,回來多少人。」
「可不是么……」馬嬪摸著臉,酸道:「瞧著後宮里那些花骨朵,感覺咱們都老了。」
「我可沒老,我還指著肚子里這個養老送終呢。」姜貴人愛惜的摸著肚子,對於曾經對太子付出的真心,絕口不提,想是當年俞氏的事情對她觸動太大,也興許真像馬嬪所說,時間如流水,她們都老了。
「你們想生男孩女孩?」肅肅吃了塊糕點,習慣性的問道。
「女兒。」姜貴人與白貴人幾乎異口同聲道。
眾人又是相視一笑,宮裡的情況誰不知道,只是不好說出口罷了。
「敬宜,你又有個什麼章程?」謝貴妃在這裡位份最高,所以也是她最先開得口。
肅肅知道自己今年十七了,眼瞧著一年又要過去,過了十八那就真是老姑娘了,哪怕她自己還不覺得。
「看父皇啊,父皇讓我嫁誰,不就得嫁誰?」肅肅故意無所謂道。
「關鍵你心裡有沒有想法,我也找人打聽了一下如今興州的青年才俊,若是你信的過我,就找人私下裡瞧瞧。你父皇那裡近來在我這裡也能聽上兩句。」謝貴妃沒有兒子,女兒也嫁得好,苗將軍帶隊去了前線,陸准到替了苗將軍的位置守著延郡,如今看來真是門好親。因此,她很是感激肅肅當年的幫助,也希望肅肅能夠找到門好親事。
「我哪裡信不過娘娘,只是我的婚事牽扯朝堂,父皇暫且拿不定主意我也就沒了想法。」肅肅無奈的說道,她也聽說前頭最近不少人都拿她的婚事說事兒,有好些都被夏丞相壓下來了,也可見皇上的態度。
「其他人到是沒什麼……」謝貴妃一下又些吞吞吐吐,不大好意思的道:「我們一路過來,多虧了霍將軍照顧,所以前兒他求到我這裡,到讓我有些不好拒絕。但到底是你的事兒,我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
「霍將軍?」肅肅抽了抽嘴角,不是她想的那個吧。
「霍軍破。」謝貴妃肯定的點點頭道。
我勒了個去!肅肅差點當面揉臉,她可是記得她怒打四駙馬的時候,當場就有霍軍破,他可是看著自己實行暴行的,怎麼這傢伙那麼欠虐還想著娶她?難不成天生是個M?她可沒少聽興州有人議論她驕橫跋扈,不顧親戚臉面,仗著自己有八千護衛就敢在興州胡作非為,她還以為興州的男人們都嚇跑了呢,怎得這位還沒放棄?
「我知道你對他有心結,畢竟當初霍家也逼過咱們,你對他有抵觸也是應該的。可如今霍家已經投誠,皇上似乎對霍軍破也挺看好,他對你我也瞧得出來還真有那麼個意思,將來你們成親也是在京城,不會去關郡,你還怕什麼?」謝貴妃越想越覺著不錯,之前敬宜公主太依賴那個太監,如今正沒人照顧,若是霍軍破好好照顧敬宜公主,說不定真能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父皇看好霍軍破?」別的肅肅自動過濾了,到是這句讓肅肅皺起眉頭。
「霍家軍在關郡盤旋已久,輕易動不得。」謝貴妃壓低聲音道:「可霍老爺子就這麼一個出息的兒子,若是尚主就像是人質一般留在京城,這讓皇上放心,霍家也有個保命符,若是霍家後頭被皇上清算,好歹霍軍破不會有事,算是雙贏。」
肅肅張大嘴吃驚不小,這些人腦子怎麼想的,當初想娶她是為了得到梅都,現在要娶她是為了保住霍家?但是現在明顯父親也有這個意向,這可怎麼辦好。
「霍將軍年輕有為,長相不錯,我一路過來也瞧著了,對兵士不錯應該是個好人。」馬嬪在眾多人中與肅肅最為親近,竟也如此勸道,想來霍軍破在路上的時候對她們是真的很好。
「我聽說他家裡只有兩房通房,這不過是個玩意兒,又在關郡絕對不會帶過來,你可是公主,他也不敢胡亂。我還讓人打聽了他在興州連青樓都沒逛過,可見為人不錯。」姜貴人一向嘴糙,也不管肅肅大姑娘家家,隨口就來,得了旁人好些個白眼。
肅肅看著一眾小媽,關心那是不容置疑,可這拉郎配,卻確確實實找錯了人,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說起來,霍軍破還真是冤枉,當年想要搶娶敬宜公主的還真不是他,甚至他還多次阻攔才沒讓事情惡化,而這一次他是真心對敬宜公主有了好感,第一次見面敬宜公主雖然蒼白瘦弱,可那股子狠勁怎麼瞧怎麼讓人震撼。他與薛知修不同,那傢伙表面文質彬彬像模像樣,可股子里的懦弱就算是用文人來做幌子也遮蓋不住,當時去的七八個人,大部分都被公主嚇尿了,連提都不敢提,可唯獨他霍軍破就像是瞧見了寶貝一樣,哪怕不是為了霍家,他也想要爭上一爭,畢竟世上貴女不少,可敬宜卻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