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決裂(一)
不是說白清淺不相信感情,而是真的沒有辦法相信楚琰對自己的感情了。
種種的證據下面,一切的相信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
楚琰,你說過的,不會利用我,可如今,叫我如何相信你?
白清淺皺著眉頭。
「既然族長已經決定了做為我的朋友,那麼希望不要有做敵人的機會。」說了句看似沒有意義,其實卻含著暗示的話,白清淺又接著道:「你知道皇帝對我的寵愛,而且他放了很重要的東西在我這裡!」
「難道是傳國玉璽?」
坊間早有傳聞,皇帝為了寵愛鳳妃,不止將鳳印交給了鳳妃,就連傳國玉璽也一同給了鳳妃。
這樣的感情,試問,天下間能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將那代表著最高權力的印章,交給了一個女人?
族長聲音中難以掩飾其中的震驚。
不是驚訝,是震驚——
那族長震驚的卻不止是關於睿王和皇帝的權利之爭,而是因為站在這樣一個頂宰相的女子,居然還會有這種冷靜與漠然,真的讓人不得不側目。
不是驕傲,不是激動,不是厭惡。
而是淡然。
對一切事物的淡然。
女子說起這個消息的時候,口氣彷彿不是在說自己一般。
鳳妃已是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
而今,她又手握傳國玉璽,更是尊貴之極。
可是,女子說起這事情,除了淡然,就是不屑。
是對權利的不屑,還是對人的不屑。
他不懂,但是卻不得不細細的再次打量起白清淺。
白清淺不是那種一眼就給人驚艷的女子。
沒有白清沅的嬌美,沒有白清影濃墨重彩的優雅。
即使是已經褪去了平凡的容顏,也頂頂算的上個清秀佳人而已。
但是,天下美人中卻從來沒有一人有她眉目間的倦怠和肅殺。
那種矛盾的氣質,讓人移不開眼眸。
然後,因為移不開眼,再等白清淺回眸的時候,就會淪陷在那麼一雙眼睛中。
有的眼眸會給你水靈的感覺,有的給你活潑的感覺,有的眼睛波光瀲灧,有的眼睛楚楚動人。但是沒有任何一雙眼睛會像眼前女子的那樣。
什麼也沒有——
是的,什麼也沒有——
那雙秋水,黑的如暗夜。
卻什麼也看不見。
看不出女子該有的文弱嬌羞,看不出人所該有的陰謀與算計。那雙眼睛彷彿什麼也沒有,又彷彿什麼都有了。
有時候,黑暗,可以表示絕望。
有時候,黑暗,可以表示無畏。
族長可以肯定,白清淺眼中的黑暗,是因為她無所畏懼!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是他生平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女子。
他只知道,她是睿王中的禍國美人。
他只知道,即使是女子,她亦可以掌控白家家!
猶勝男子——
是的,這樣一個女子——
比男子更加讓人側目!
男子的張狂,男子的志氣,她都有。
男子沒有的堅韌,男子沒有的能力,她也有。
白清淺也感覺到了族長過於炙熱的目光,微微側目。
那秋水,凌厲清明。
族長心頭一震。
有些人的張揚是外在的,有些人的張揚是內斂的,白清淺的張揚卻是由心而發的。
「可是還有何疑問?」
白清淺心中暗暗心驚,不知族長的目光是何意思。
但是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得淺笑的看著他。
她笑的極淺,但是出奇的沒有似笑非笑的模樣。
帶著一點點嘲弄,帶著一點點漠然,帶著一點點漫不經心。彷彿那族長的目光有多可笑一般。
但是,就是這極為淺淡的微笑,卻讓人移不開眼。
眼前女子,不笑的時候不過是個清秀佳人。
笑起來,卻是真正的風華絕代——
風華絕代,用在那一笑上簡直是沒有半點誇張——
他似乎終於明白了,為何帝王楚琰會說,願傾盡弱水三千,只願得淺淺一展顏。
倘若是世間任何一個男子見過這一笑,大抵世上的女子就再難入眼。
不是弱水三千不如美人。
不是愛的有多深。
什麼都不是。
只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
見過了最好的!
因為見過了最好的,所以其他的不能再看下去。
不是弱水三千失去了韻味,而是那一人韻味更加悠長。
禍國美人——
美人禍國——
傾倒的,豈止是帝王一人。
傾倒的,是世間千千萬萬的人——
「無疑問。」
那族長終於收起心神,掩飾一般的別過頭。
白清淺卻不管他的異常,接著道:「既然如此,那麼,白家,族長可願交於我手?」
夏雷陣陣——
風雨欲來——
樹影飄搖,從白清淺來這裡到如今大約三個時辰。
白宰相大抵也離開了三個時辰。
也許是不放心族長與白清淺獨處,也許是好奇心重,也許……
不管是什麼也許,白清淺看見了不斷靠近的白宰相。
然而,就在白清淺有些不耐煩的同時,沉思了片刻的族長終於開口。
「老朽見過白家的唯一女家主!」
白家唯一女家主——
白家唯一女家主——
白家唯一女家主——
雷聲陣陣,終於在瞬間下起磅礴大雨。
沖刷著土地,也沖刷著白宰相的心——
他從來都不相信白清淺真的能說服族長。
一個女子,真的會做白家的家主?
那個,原本內定是他的位置?
白宰相這一瞬間突然有種快要瘋了的感覺。
「什麼?」
白清淺嘴角勾起微笑。
那是勝利者的微笑,冰冷,涼薄——
大雨亦淋濕了白清淺的衣衫,有些黏黏的粘在一起。
白清淺也不在意,還是對著白宰相冷笑。
她自然是知道白宰相的心情。
可惜——白清淺對於他卻是沒有感覺的。
所以,他的悲,他的喜,都不能影響白清淺的任何情緒。
「本宮還不知道宰相你的耳朵還有問題。」
這話說的要多諷刺有多諷刺。
白宰相聽到她的話,心中更是一種不可遏止的寒冷。
白家的女家主——
在那口氣中,已經表示的沒有任何挽回的地步。
那族長就靜靜的看著白清淺與白宰相的交鋒,沒有做任何錶示,也沒有幫助任何一方。
「不對,作為宰相口中決不可能成為白家家主的本宮還是成為了白家的女家主。不知道宰相剛才的反應本宮可以理解是宰相心情太過激動?」
話音一轉。
「還是說,宰相對族長的決定有異議?」
白宰相僵硬著身子,良久,才道:「沒有。」
那聲音暗啞至極,有種野獸的沙啞。
白清淺詫異的瞄了他一眼,隨即不在意的側開眼眸。
下意識的半斂眼瞼,才驀然想起,這是楚琰的慣性動作。想起那個名字,白清淺本來還想戲弄白宰相的心情驟然冷卻下來。
白家的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那麼現在就應該解決楚琰那件事了。
可是,楚琰,她真的能下得去手嗎?
那個男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總會在她身邊,總會一直都默默支持她所有的決定。
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他都支持。
他就是這樣支持她的。
對於楚琰,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那種感覺和對楚瑀的感覺似一樣,又似哪裡不一樣。
當察覺到那些蛛絲馬跡的時候,沒有調查。一方面是因為大局觀,但是不可否認,有一部分是出自於白清淺自己的心。
不想要查——
心底有這樣的願望——
即使明明滅滅,但是不能忽視的願望——
所以,白清淺沒有查。
但是,今天白家的族長突然提起那些事情,她終於頓悟。
愛與不愛,她不曉得,但是她知道,她想要快些結束所有的一切,既然所有的人都覺得她是可利用的,都想著要利用她,那她又何必在意旁人呢。
匆匆和族長告別後,白清淺在雨夜秘密離開了丞相府,坐上去泰州的馬車。
馬車是白家家主所專有的,比那會兒去衢州時,楚琰的馬車還要快。一路幾乎風馳電赫,車軲轆濺過地上泥水,飛揚的,讓人又生不出半點激揚期許。
白清淺就筆直的坐在馬車寬敞的軟虎皮做成的鋪墊上,閉著眼眸。
沉默——
白清淺沒有聲響,就連馬車夫也沒有聲響——
只是馬車飛馳和大雨飛濺的輕微動靜——
泰州在京城的右邊,算起來是衢州的反方向,也是靠著京城的一座大城池。到衢州大約一天到兩天時間,到泰州約莫只需要一天。
因為白清淺坐的馬車不是一般的,所以大抵是只需要一夜。但是這一夜,必須是不停的趕路。白清淺也正是如此打算,不想久等,早早就吩咐了馬車夫不停下來,直接趕路。
而在泰州的東方府一座單獨的小院中——
一個白衣公子披著侍女遞上來的披風,站在窗扉前遙望。
他有白如脂玉的肌膚,墨如黑緞子青絲,青絲中隱隱約約可見優美脖頸。他背對著眾人,只餘下一個略微病弱的背影,雖然瘦弱,但是卻自有一番氣質。
飄然若仙,大約就是指這種公子——
正是楚琰——
自從兩天前從京城趕到泰州來以後,就一直被安排在這座小院。東方世家的當家人沒有一個來見他,只是每天禮節備至的讓侍女們好好侍奉著。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應該著急的楚琰卻沒有絲毫行動。
東方世家的當家人不來找他,他也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每天不是賞花,就是半躺在軟塌上看書。好似本來就是來泰州玩樂的一般。
這倒是歡喜極了那些和東方世家有些淵源的小姐千金們,各個找著機會到小院來。一時間,兩天時間,楚琰竟然將東方世家的小姐認得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