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世家大族的公子帶著護衛或小廝一同進到武學修習,在前朝成了慣例,畢竟這些人生來嬌貴,就是要報效國家也不能沒人伺候……
娘的!看過哪一支軍隊,軍爺還帶小廝伺候的?東方定寰當下心裡想,難怪大燕國雖有武學,但兵力依然積弱不振!很明顯的,老大若想留武學,這個慣例得戒除。
雖然前朝貴族幾乎都成了平民,高官也罷去了七成,但如今武學內學生仍然有兩百來人,其中包括一般的良民。而良民和出身世家大族的公子不能在一塊兒上課,武學內以天干來分配班別,總共四個班,甲乙丙丁,越前段的班,學生身分越非同小可,至於丁班都是些異族人與蠻人。
東方長空未稱帝前的甲班,學生背景都是皇親國戚或攝政王的黨羽,如今父母有的成了老百姓,也有發配邊疆,那些慣於在學院里前呼後擁的公子也不想再留在這裡被當成笑話,因此如今的甲班,其實是過去的乙班,每一個班的班名都往前挪。
甲班如今都是高官子弟,乙班學生則是父親錢捐得多的,丙班就是一般良民了。
東方定寰本想大哥和主持應該是把他們安排在乙班方便些,誰知東方長空特地給他們弄來個六品官的背景,爾雅化名的東義之就被安排到了甲班。
「小弟初來乍到,還請諸位多多指教。」爾雅比東方定寰更緊張,原本直覺地想福身,幸好及時想起,才抱拳對著其它人道。
每個人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害得爾雅都覺背後冒出了一大把冷汗,擔心自己是不是露出馬腳了。
他們到來時已過午時,晌午過後上的是兵法課。爾雅走向自己的座位,眼尖地瞥見有人在走道上拉了一條極細極細的線,就橫在離地面約莫三寸的高度。
大概是某種工事吧?可能有人閑著也是閑著,乾脆在課堂上做工,總之她也不清楚,就小心翼翼地跨了過去,還笑得一臉尷尬,沖著瞪著她的人點了一下頭,「失禮了。」她希望沒打擾到忙著做工的人啊,她一向很敬重努力做工的人,連念書都忙著做工,肯定是非常辛勞的人!
「……」那些擺明想惡整新人的傢伙只是無語地瞪著她,走在爾雅身後的東方定寰則是差點失笑。
這種把戲,他五歲就不屑玩了好唄!他也同樣無視那條細繩,但這時有人把腳伸了出來。
如果是爾雅,肯定是小心謹慎的避過去,可能還會好心提醒:這位公子,您的腳袢到別人會受傷的。
但他是東方定寰。雖然他家兄弟之間感情很好,但互相惡整時可不會手軟,當下他毫不遲疑地一腳踩在那人腳背上……
「啊——」某位貴公子的陪讀哀號聲大得差點掀翻屋頂,堂上有人大笑,有人惡狠狠地瞪著東方定寰。
這些被派來保護公子們的陪讀,本身就有武功底子,妄想絆倒他的是一名長得五大三粗,看來功夫不弱的壯漢,但此刻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樣子沒有半殘也要內傷了。東方定寰卻一點內疚也無,只是淡淡地瞥了這名壯漢和他的主子一眼,就走了。
功夫不到家還不安分點,他為何要愧疚?
爾雅被那聲大吼嚇得差點跳起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大叫的人,和若無其事的東方定寰,「怎麼啦?」
「沒事,有人腳放歪了,我不小心踩了一腳。我瞧這位壯士體魄驚人,不過是輕輕踩一腳,肯定不礙事。」
被東方定寰這麼一說,那名壯漢也只能啞巴吃黃蓮地閉緊嘴巴,顫抖著身子狠狠地瞪他。
「我有帶傷葯,有需要的話不用客氣。」要和同窗好好相處啊!爾雅連忙緩頰道。
「不用了。」那名貴公子不悅地冷哼,「不中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養了個廢物,害得他顏面無光!
接下來的課堂上,那名陪讀忍住劇痛,不敢再吭一聲。
東方定寰一臉陰沉,不想承認心裡還真他娘的有點內疚。要知道在龍謎島,他們兄弟還沒遇過這種敢在他們跟前耍公子派頭的紈褲子弟——放眼龍謎島,誰比他們更尊貴?他哪曉得貴族子弟真不把人當一回事時,是這麼的惡劣?
至於爾雅,她壓根不知道東方定寰踩的那一腳有多驚天動地。她自小讀的是私塾,就算偶爾和族裡年歲相近的孩子一塊兒念書,也不可能遇到這樣的事,她甚至不知道同儕之間會有欺負人的事發生,畢竟她是族長之女,誰敢欺負她啊。
之後的課堂上,在過去都是一方天之驕子和天之嬌女的兩人,可真是大開眼界。
在前朝,兵法是貴族才能修習的學問,因此教這堂課的師父在過去也只教甲班。只不過東方定寰和爾雅可沒料到就連師父授課,也會分貴賤。
可不是教書才分貴賤啊!東方定寰接著才知道,能坐在越前頭的,父親的官就越大,他大哥給他們安排的是六品官,所以只能坐在後排。東方定寰領悟到這一層時,往後一看……看來還有三名七品官的子弟在讀呢!
明明是皇帝,為何偏偏就只弄個六品官的背景給他們呢?東方定寰深思一會兒也就明白了。五品以上的官員要上朝,而京城裡官員之間多有私交,這些公子哥在到武學修習以前,家裡肯定都是世交,要是冒出個沒聽過的大官之子,恐怕很難矇混過去。
那授課師父明顯偏袒前排的學生,在紙上畫出城池和軍隊講述兵法時,也只讓前排的學生觀看,后三排的學生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默默讀自己的。
真是廢物。東方定寰心裡冷哼,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這教書的也許背了整套兵法,但他不知道,唯有與各有所長的將士一起討論時,才能真正討論出在戰場上有用的兵法。
他看向對先生的講解充滿好奇,不斷伸長脖子想,探究竟的爾雅,低聲對她道:「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爾雅回過神,她知道兵法肯定是他所擅長的,這堂課對他來說應該很無聊吧?
她有些靦眺地笑道:「也不是,只是很好奇他們聚精會神地在討論什麼。」感覺好像很有趣。
耳力極佳的東方定寰卻是一臉不以為然,「紙上談兵,就跟三歲孩童玩騎馬打仗一樣。」
也不知是否不小心,抑或是故意的,他這話說得大聲了點,被坐在他們後方的人聽見了,那人立刻揚聲道:「好猖狂的口氣,竟說師父教的兵法是三歲孩童玩騎馬打仗?」
所有人,包括師父,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東方定寰一陣無語。
爾雅緊張地忙道:「什麼?誰說的?」她驚慌失措地左右張望的模樣,看得東方定寰都想笑了。
這妮子也太可愛了。
「哼,還裝傻呢,不就你帶來的下人說的嗎?」那身著錦袍的少年道。
還以為同樣被冷落、父親官位也不高的,起碼會同病相憐,想不到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就見那少年振振有詞地開口,「師父可是將門之後,文武雙全,才高八斗,豈容你一介粗魯不文的莽夫放肆!」
看來就是個妄想拍馬屁好得到認同,繼而被接納的。這對從來都是都是被拍馬屁的東方定寰來說,可又學了一課。
但這將門之後,文武雙全,才高八斗?嗯,他倒好奇了。
和太學不同,授課的師父並沒有嚴格的年齡限制,那名師父看起來挺年輕。他走回位子,翻了翻桌上的名冊,然後低聲念道:「東義之,父親東海來,浦州長史……」他幾不可察地哼了一聲,六品官就算了,還是個外官?「東公子有何高見?不妨說出來聽聽。」
她哪敢有高見啊?爾雅簡直如坐針氈,「這位公子可能聽錯了,我的……」她實在不想說東方定寰是小廝或護衛,只好道:「我的陪讀是說,師父教授的兵法高深莫測,我們在家鄉所學相比之下有如孩童玩騎馬打仗,絕無輕視師父之意。」她一邊講,一邊都覺得好心虛啊!
東方定寰只是取笑般地瞥了她一眼。這妮子必要時也挺狗腿的嘛!
師父只是哼了一聲,「我的兵法課實在不應該讓低三下四的人一起聽,這門學問豈是不夠高尚的人能懂的?」
高不高尚要怎麼分啊?爾雅皺起眉頭,而東方定寰只是冷眼看著師父繼續講授他的學問給前三排那些「夠高尚」的學生聽。
過了一會兒,東方定寰想起什麼似地,轉頭看了一眼告狀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