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浴血(八)
他變了。
本就石頭般的悶脾氣現在是愈演愈烈,整個一三棍子打不出悶屁來的類型。
他一進來,我就發現了他,倒不是說他存在感多強,而是迎面走來整一烏雲罩頂的人兒,任誰都會發覺,並不自覺想要離他遠些。
這純粹是本能的規避行為。
「劉大帥找我,有何貴幹?」
他一開口,我就不爽地擰起了眉,這種極度陌生的感覺平白讓人生出了一種惶惶不可觸的無力感。
要不是身上像被碾過一般使不上勁兒,我早就撲上去揍他一頓了。像他這種糟糕的狀態,武力值只有他一半的我都能把他揍到說不出話來,更別提還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胡軍。
「你就沒什麼想要對我說的么?」我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心中的惱怒,盡量維持著還算平和的聲線。
「上下有別,劉大帥還是別在外人面前稱呼『我』吧。」風淺夏垂首恭敬道,然而這般本該是十分順眼的作態,我實在是無福消受。
「呵……你非要用這般語氣跟本大帥說話么?」
「……」
風淺夏終是抬頭看我,而我在他的眼裡只看到一片荒蕪,無悲無喜,無怨無恨。如果說原本的淡漠還有一絲清靈,那麼現在的他就如同一潭死水,讓人止不住地皺眉。
「算了……」我抓了抓已經凌亂成草窩的發,莫名的煩躁感催得我語氣越發得不好,「談正事吧,你打算怎麼做?」
「大帥你已經有了答案,又有何必來問我?」
他答完這句話后便拱手立到了一邊,眉眼越發得恭順,越發得……看得人心悸。
「你在怪我。」
「……」
「怪我攔著你?」我嗤笑了一聲,「還是怪我耽誤了你英雄救美?」
「……」
「逝者已逝,你這樣子姽嫿是不會喜歡的。」
「……」約莫是聽到了姽嫿這個久違的名字,風淺夏總算有了點動靜,「姽嫿……你還沒有這個資格提她。」
「別把多餘的過錯都算到我的身上。」我一把拎起了他的前襟,迫使他與我對視。任性了那麼多天,他也是夠了,我的忍耐有限,若是他因此而廢,就別怪我……「姽嫿的事情我們都不想的,她已經死了,死在了你的手裡,你還想怎麼樣?!」
「你!」風淺夏被我一激也是怒了,但他這時好歹還有點人氣,即便他的口氣是越來越沖,「要是你不攔著我,我至少能保得姽嫿全屍!」
「我不攔你?」我幾乎是要咬牙切齒了,「我不攔你,你是準備讓我為你們兩個一道兒收屍么?!」
「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的一時衝動,會給我們這些弟兄帶來多大的損失?!」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任性地隨著姽嫿去了,置我們這些還在沙場拼殺的兄弟們於何故?!」
「你是不是真的忘了……我們都曾許下要好好活著的承諾……為自己,也是為了已逝的兄弟們……」
「風淺夏,姽嫿最常對我們這些要上戰場的兄弟們說的是什麼,你可還記得?」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不信風淺夏那廝還寧願把自己困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姽嫿是他的毒藥,亦是他的解藥。
「……當然。」風淺夏說得艱澀,暗淡無神的眼眸里也多了分清亮,「一定要……活著……回來……。」
「那你呢,回來了么?」
「……」風淺夏沉默了,但纏繞於他周身的死氣已然消散。
那些悲痛,那些苦難,都被他以一己之力強壓了下去,沉澱之後,是他如往昔般的淡漠,還是看破紅塵后的陌然,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多到即便發現了問題也有可能來不及補救……
「豐年,我突然慶幸你還是那個冷硬如鐵,不為外物所動的男人。」
沉默了良久的他突然蹦出了這麼一句,我也只能無言地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其實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會哭,會笑,會傷心,會難過……只不過我比你們任何一個都喜歡隱藏,欺騙,乃至麻痹……情感對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個多餘的負累,我無法想象某一天我會和風淺夏那廝一樣失控,正如風淺夏那廝也無法想象某一天我會為情所困。
「風大軍師既然回魂了,那我們就開始聊正事了。」
藉由不著調的調侃,我才能將自己深深埋藏在硬殼之下。
開什麼玩笑?!要是被風淺夏那廝發現了剛剛自己真情流露,自己的下半輩子定是要在他的嘲笑聲中度過了……
「胡軍整整一星期都沒有動靜了。」還好風淺夏剛從不定神的狀態恢復過來,並沒有注意到我略僵的表情,「這不正常。」
「姽嫿那一次的陷阱是針對你的。」
「你倒有些自知之明!」風淺夏哼笑了一聲,便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在他們的計劃之外,否則我這次……真的要命喪於此了。」
「殺了你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目前為止,我不認為我的吸引力要比你大。」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針對個人的勾當?」我摸了摸下巴,孫鶴那該死的脖子又開始在我眼前亂晃,「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在意。」
「哦?」
「孫鶴……」
風淺夏的眉宇間又出現了那股子黑沉的煞氣,想必短時間內那段噩夢的記憶是消不了的了,「呵……」
再不出言打斷,風淺夏那廝估計又要黑化了。我不由急急引開了他的關注點,「你還記得你刺孫鶴的那一刀么?」
「……」
「刺不進去對吧?」
「……是。」
「孫鶴像是習武之人么?」
「不,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風淺夏搖了搖頭,表情卻是越發得難看。
「那麼問題來了,普通人的脖子能擋得住你奮力一擊么?」
「……不能。」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我抽出兩卷卷宗扔到了他的懷裡,「我一直覺得胡軍在醞釀著什麼,你還是自己好好看一看吧。」
「兩軍交戰,胡軍那兒很有可能會出現一支似孫鶴那般刀槍不入的軍隊。」我皺了皺鼻子,莫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姽嫿那一起事件,我一直覺得有蹊蹺。現在再加上這麼一出,我總覺得他們主君應該是在做一起實驗。」
「實驗做成一支無堅不摧的軍隊?」風淺夏翻書的速度一向快到讓人嘆為觀止,「不錯的想法。」
「不錯?」
我一直懷疑風淺夏那廝是不是被人刺激過度以致於神經上有點不大對頭,結果事實證明,不是他神經不大對頭,而是我,太小看風淺夏那廝的瘋狂程度了。
「的確不錯,想法很好,可惜……」風淺夏在看完最後一行字后,直接把卷宗扔還給了我,「辛苦再多也難為他們了,只可惜到頭來還是無用功。」
「聽上去……你已經有對策了?」
我盯著他,還是那雙淡漠如斯的眼,迷濛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心事。
「我們與胡軍之間有一處必經之地,易守難攻。」
「鬼淵?」
「不錯,任他將人體改造得如何堅不可摧,也抵不過自然之力的衝擊。那種自上而下的碾壓,足以讓苟且如螻蟻般的人類粉碎成灰。」
「你是說要用投石車?」
「是,也不是。」
「何意?」
「光用石頭砸可能還治不了這些人。」風淺夏眯細了眼,慢吞吞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孫鶴之所以能夠刀槍不入,因是一種藥物所致,而這種藥物……只要人還有一口氣,他就能爬起來繼續戰鬥。」
「投石車殺傷力雖大,但也難免有漏之魚,之後再用人海戰術輪他們,恐怕會得不償失。」
「所以我們這邊還是要先做準備為妙。」
「聽你的口氣似是有辦法……?」
「沒錯,此葯為毒,毒者,采相生相剋之道……」
「打住,說人話!」一談起這些一套一套的理論,我就頭疼。可偏生風淺夏對此有著異於常人的興趣,因而每次談及這類該死的問題,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我可以研製出相應的解藥,不過我需要閉關。」風淺夏撣了撣袍子就要起身,「根據情報上得來的消息,胡軍進軍攻打主營的時間至少還要再往後拖個三四天,而這些時間對我而言足夠了。」
「你要做什麼?」
不詳的預感愈發濃重。
「為姽嫿,也為我自己,連本帶息的討回來!」風淺夏彎唇一笑,淡漠的外殼剝離之後盡顯殺伐,「我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震驚於他修羅的一面,我甚至還沒得及說什麼,他就已經走出了營帳。那時正值黃昏,殘陽血色,火燒連天。
我知道馬上,這天下將會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洗禮,而那將是一場鮮血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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