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郎心莫測,愁腸結意難平

第16章 郎心莫測,愁腸結意難平

第16章郎心莫測,愁腸結意難平

香香眼淚不停,慕容厲怒道:「你倒真敢跟我講道理!你敢說,你對那個該死的東西沒有任何糊塗心思?」

香香哭泣著說:「王爺說是有,那奴婢能分辨什麼,便只能是有了!」

她跪地上,抓著慕容厲的衣角,慕容厲暴走:「混賬東西!」有心一腳踹過去,想起上次輕輕一腳就吐血了,想了想,沒踢。怒道:「你在本王身邊,竟然還敢為姦夫出頭!不知死的東西!」

香香說:「王爺說奴婢該死,那便是該死了!還請王爺這就打殺了奴婢,免得心中每每生疑!」一味胡攪蠻纏,就是不跟他講道理。慕容厲這人,最是不能講道理,講不過他,他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要是講得他無話可說了,他就該惱羞成怒了。

這時候一聽這話,他滿腔怒火發不出來,氣急敗壞,高聲道:「管珏!你死了?把人帶走!」

管珏一聽,就派了兩個侍衛進來。慕容厲氣得:「放肆!」老子的女人,你竟然敢派兩個侍衛來拖走!

管珏簡直是一肚子苦水,慕容厲將香香拖起來,怒道:「滾!」

香香轉身出了書房,慕容厲瞪了管珏一眼,外面冉雲舟、周卓等人倒是都進來,在他面前一字兒排開。

慕容厲倒是放過了這事,問了良種馬的品種培育,大家一看他主動轉移話題,趕緊也跟著彙報各自工作,再不敢提韓續的事。末了,慕容博過來,慕容厲只得跟在他書房盤桓。兄弟二人有話說,管珏等人當然不便在場,紛紛告退。

慕容博見他面色鐵青,笑著說:「你這性子,生該就是統兵的。」也只有那群武夫,能受得了這臭脾氣。

慕容厲甩了他一個冷臉子:「你來有什麼事?」

慕容博無語:「老五!我是你兄弟,我來找你一定要是有什麼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氣消了沒有?」

慕容厲問:「你來看我,我氣就消了?」

慕容博苦笑:「恐怕是不能。」

慕容厲怒目:「那你來有屁用!」

慕容博笑:「老五,你真的這樣憎惡韓續?」慕容厲不理會,慕容博問:「你是在意他跟香香愛過,還是只是疑心他跟香香睡過?」

他難得問出這樣直白的問題,慕容厲一怔,轉而怒視他。慕容博笑笑:「你要實在氣不過,過來給我一拳,然後把這個問題想明白。如果你只是痛恨有人染指你的女人,那麼你就要先弄明白,這個人到底有沒有這麼做。如果你憤怒的只是他們是不是愛過,那你就要想想,怎麼挽回自己女人的心。」

慕容厲說:「要你管?閑得你!」

慕容博說:「你是統兵的,你手下若有將才更勝於你,你就要殺掉嗎?老五,跟女人相處,和統兵打戰是不一樣的。男人之間講義氣,可女人是不講理的。」

慕容厲對這句話還是比較贊同——那女人就是哭,說死了也不講理。轉而咬牙切齒,媽的,原來世上還真有比老子更不講道理的物種!

慕容博說:「跟韓續談一談,你早晚得拔掉這根刺,然後找幾個有老婆的部下,好生聊聊。我家菁菁個性溫良,跟你家那個可不大一樣。香香心思細膩敏感,我估計,大哥也沒啥可教你的。」

慕容厲不屑,但是等到人都走了,書房安靜了。他竟然真的開始想,到底老子在意的是他們睡過,還是他們愛過?當然是睡過,老子管她有沒有愛過?不,好像也不太對!媽的這可比行軍打仗難多了!

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有了答案——媽的老子的女人,難道不應該終身跟隨老子、依靠老子,對老子千依百順、一心一意啊?所以他們既不能愛過,也不能睡過!

嘿,其實挺簡單的嘛,有什麼好糾結的。

第二天,慕容厲把自己的兩個參軍鄭廣成、陸敬希聚到一處,二人俱已成親多年,畢竟混到這種地位了,年輕有為的終究還是少部分。這兩人真要論起來,也算是他的謀士,平時跟他的關係,不同於周卓、韓續等。他們年長,慕容厲總不能把幾個跟自己爹一樣年歲的將領狗一樣呼來喝去,一句話應答不對就拖出去杖責。所以這兩個雖然怕他,但平時還是經常為他出謀劃策的。

慕容厲像問每一次作戰部署一樣,問:「你們平時怎麼跟女人相處?」鄭廣成、陸敬希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慕容厲不耐煩了:「說!」

鄭廣成小心翼翼地問:「王爺,家裡的還是家外的啊?」您總該不會是請教我們風月技巧吧?這個我們可不如您啊,我們一把年紀,老臉老皮的,早就習慣性坐而論道了,平時講點兵法策略那是沒問題,但您讓我們講這個……

慕容厲怒道:「家裡家外都行!是和女人就行!」

鄭廣成和陸敬希立刻正坐危襟,鄭廣成一腔正氣地道:「王爺,我倆可是正經人,平素嚴於律己、不近女色,您這話只怕是問錯人了……」

陸敬希寧死不屈——死也不能把自己跟夫人們的房中事拿出來說啊,還要臉不要了!

什麼玩意兒!慕容厲暴怒:「你倆要是不想活了……」

話只說了半句,陸敬希立刻道:「王爺息怒,屬下房中有寶冊數卷,屬下這就取來,奉送給王爺!保管王爺金槍不倒,雄風永振!再如何擅戰的女子,也定會丟盔棄甲、片甲不留!」

鄭廣成一看,老夥計都不要節操了,自己還矜持個啥!腦袋要緊啊!他說:「王爺,別的我不知道啊,但是我家大的喜歡溫柔細膩的,老二喜歡粗暴野蠻的,老三喜歡玩花樣兒,喔喔老四口活不錯,老五……」一直數到老九,他說,「王爺您是知道的,我這人作風嚴謹,從不尋花問柳!外面的如何,我是真不知道!」

慕容厲:「……」

媽的,你倆可真是正經人啊!只是你倆這麼正經,你們爹娘知道嗎?

慕容厲被手下兩個正經人給氣得,鄭廣成一看不太對啊,忙問:「王爺,您難道不是指這個?」

慕容厲倒是想,也不能說不是吧,我平時也和那個女人這樣相處啊!這有什麼不對嗎?他擰著眉頭,問:「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怕他們再正經下去,難得補充了一句,「相處!」

媽的你們再胡說八道,老子可不管你們老還是嫩了!

這次強調,兩個人聽懂了。陸敬希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經,說:「原來王爺是問夫妻相處之道。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八個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鄭廣成也趕緊乾咳一聲,補充道:「王爺,其實女人嘛,都差不多,你得寵著哄著,反正不跟她們講道理就了。」

慕容厲想,這他媽根本不是我不跟講道理,而是她根本不跟我講道理。

但是好歹說得也八九不離十,他說:「具體點。」

鄭廣成趕緊說:「比如您可以約會她們……」

香香回到洗劍閣,先洗了把臉,這時候倒是不哭了,然後讓崔氏把萱萱抱上來。其實從上次他抱走萱萱之後,她就努力回想這一年多以來,與慕容厲相處的點點滴滴,這個男人的個性,應當如何去溝通、交流。她不能再觸怒他,甚至她需要他哪怕一點點的愛,來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女兒。思來想去,得出結果,慕容厲的個性,就是他足夠強大,足夠堅定。追隨他的人,只需要服從,只需要示弱,永遠不去拂逆他。

所以自己其實什麼也不用做,只要足夠弱小就可以了。當初伊廬山,他看上自己,就是因為自己的無力抵抗嗎?不知道,但是她試了一下,無疑是相當成功的。

至於被誤會,被疑心,早就不難過了,她只是一個他擺在府里的器物,烙上他的印記,他不許任何人惦記。而他可以有很多件這樣的器物,取名為正妃、側妃、二孺人十媵妾……這裡從來不是她的地方,而她必須學會在這裡好好的生存。她將臉貼在萱萱帶著奶香的臉頰,依舊不恨,只是沒有什麼會去適應她。她只能找到合適的態度應對他,不讓他再遷怒自己母女,也力所能及的,不讓他再問責韓續吧。如果連這殘缺的痴妄也能傷到兩個人的話,便就這樣作罷,都忘了吧。

那邊,兩個參軍正在努力為慕容厲規劃細節:「晉陽城北有普光寺,王爺可以帶她出門走走。正好春光明媚、萬物復甦,王爺先帶她拜佛,中午可以去寺里用些齋飯。普光寺有光印泉,四周景色宜人,王爺正好可以與她山間漫步,豈不美哉?」

慕容厲不知道美不美哉,但是有辦法總比無法可想好一些。

當天晚上,慕容厲過來洗劍閣一趟,也不跟香香說話,自己抱了女兒在院子里玩。

香香端了水果酒過去,慕容厲倒也不再提白天的事了,只是說:「明天跟我去一趟普光寺!」

香香應了一聲,仍然備好晚飯。

慕容厲晚間當然歇在洗劍閣了,他夜裡索求無度是習慣了的。香香努力應對,待第二日晨間,天色微亮,慕容厲就將她叫起來,也不用馬車,直接騎馬,二人一騎向普光寺而去。

當時正是臘月二十七,陽曆二月出頭,天又沒亮,風可還冷著呢!香香坐在馬上,駿馬如飛,寒風呼呼地往脖子里灌。她像受涼的小動物一樣,哆哆嗦嗦地縮在慕容厲懷裡,身上穿的倒是不薄,但這樣的天,又是快馬如飛的,再厚的衣服也御不了寒。她又累又困又冷,還沒吃早飯。

慕容厲盤算得很好——此時出門,一個時辰可以趕至普光寺,正好在寺中用齋飯。香香就這樣在馬上顛簸了一個小時,好不容易到了普光寺,人已是要散架了。

慕容厲將她抱下馬來,寺中早有僧人迎出。慕容厲將馬鞭扔給他,自有人牽了馬去拴好。普光寺他是熟的,所以目的明確,直奔禪房而去。

方丈見他帶著女眷,也不好多陪,知道這位王爺最是洒脫隨性,也不鬧些個虛禮。慕容厲要齋飯,便直接命沙尼擺了齋飯過去。就是花生粥、菜包,還有幾樣素菜,白菜炒麵、四喜豆腐等。他來得匆忙,事先又沒招呼,寺里還來不及準備,是以齋飯也就是寺中平日的吃食。後面幾個素菜才是匆忙趕做的。

香香跟慕容厲同桌而食,慕容厲那是風捲殘雲慣了的,半炷香時間不到,已是喝了兩碗粥,香香眼看著他快吃飽了,也趕緊加快速度,然而再快,也是快不過他的!他這樣的人,自小行軍打仗是慣了的,吃飯那當真就是講究一個快字!

果然他將碗一擱,立刻就起身,說:「走。」等人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懂的。

香香只得放下筷子,又跟他一併去往後山。

普光寺後山的光印泉,水往上噴,自成奇觀。若有陽光之時,易見彩虹。香香聽碧珠說起過,她自到晉陽城之後,除了入宮,還沒去過別的地方,這次聽說要過去,也是十分好奇的。

進山的路,就不能騎馬了。慕容厲走在前面,他步履如飛的,香香小跑一樣跟著,山路比較崎嶇,這時候天色已經快亮了,然冬天的太陽出得晚些,天邊仍然蒼白一片,未見朝霞。山間更冷,露水打濕了衣衫,香香縮著脖子跟著他,路又難走。她吃力前行,哪裡還顧得上周圍景緻?慕容厲也覺得無聊,有覺不睡,女人就喜歡這樣折騰?

香香跟著他步行足了三刻鐘,終於到了光印泉。此時晨光已明,慕容厲微抬下巴,說:「那便是光印泉!」

香香只是覺得腳痛,累、餓,汗也出了不少,裡衣貼在身上,十分難受。慕容厲問:「好看?」

「啊?」香香怔了一下,隨後答:「嗯,好看。」

慕容厲又看了一眼,心說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水?王府的湖不比這個好看啊?

香香想要揉揉腳踝,又怕他看出自己不勝腳力,嫌麻煩,努力忍著,暗暗想有什麼好看,還不如洗劍閣呢!

然後就聽慕容厲說:「看完就回去吧。」

「啊?」香香簡直是瞠目結舌。慕容厲不耐煩了,問:「沒看完?」沒看完你就看啊!

香香含糊地應道:「看……看完了……」

慕容厲起身說:「那走吧,回寺里。」嗯,讓本王想想,接下來該拜佛了。

隨後兩個人再行山路三刻鐘,走回普光寺。香香眼淚都要下來了,慕容厲說:「走吧,拜佛。」香香幾乎是結結巴巴地道:「不不不……我不信佛,我不拜。」佛祖原諒我……

慕容厲說:「那回府。」

隨後帶著她,徑自出了寺門,僧人們實在是摸不透他的脾氣——這才準備了鼎湖上素、羅漢齋等,這就回去了?但是他是王爺,他要走,誰還敢攔不成?方丈只得領著眾僧一路送到山門前。

慕容厲抱著香香上馬,快馬加鞭,趕回王府。馬上又是一個時辰的顛簸,回到王府的時候剛好中午。

香香讓管珏準備午飯,自己回到洗劍閣,脫掉鞋襪,發現腳上好幾處起了泡,有兩處甚至已經被磨破。碧珠、向晚等人迎上來,本來聽說王爺帶她出門游門,這裡也就沒準備她的午飯。這時候見她一臉疲色,還以為二人又起了爭執,左右問個不休,香香只是揮手,說:「我想喝點水。」

碧珠趕緊端了水上來,還沒來得及加點蜜,香香已經咕咕飲了大半碗。然後崔氏拿了銀針,把她纖足上的泡都挑破,又拿了葯敷上。忙活了半天,崔氏問:「夫人要不要看看小郡主?」

香香疲倦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你們先下去吧,我想睡一會兒。啊不,我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餓……碧珠,將暖爐燒得旺些,我冷……」

碧珠擔心得不行,這哪是遊玩回來呀,分明是逃難啊!她試探著問:「夫人,普光寺……好玩嗎?」

香香有氣無力地隨便塞了幾口飯,良久說:「不……不知道啊。」連門臉都沒看清楚,誰知道好不好玩啊!她放下碗,倒在床上,一覺睡到下午時候,醒來時仍渾身酸痛,腳就跟不長在自己身上了一樣。

那邊陸敬希、鄭廣成還在替他想兩日後的計劃呢,就見他大步過來。鄭廣成迎上去,問:「王爺打算幾時起程普光寺?我等好及時通知方丈準備。您不知道,普光寺的齋飯可是一絕……」正列了個菜單準備問問香夫人的口味呢,就聽慕容厲道:「已經去過了。」齋飯一絕?本王覺得一般啊!

陸、鄭二人一聽,俱都一怔——這就去過了?不對啊,昨夜才想的主意,如今尚不到中午,您……就去過了?

陸敬希小心翼翼地問:「香夫人……反應如何?」

慕容厲答:「沒什麼反應。」反正看上去不像你二人說的高興,女人真的喜歡外出遊玩?一瞪兩個人,你倆真他媽不是在逗老子?

香香睡醒之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腳上了葯,倒是好些了,腿上的肌肉酸痛,可不是一時就能好的。她坐起來,雙腳落地的時候,還有些抖。碧珠見她醒了,忙不迭送了些熱水上來。香香問:「王爺在府里嗎?錦屏今兒個怎麼沒過來?」

碧珠說:「王爺跟兩位參軍大人出去了,王妃過來了一趟,見您睡著就沒吵您。跟小郡主玩了好一會兒才離開呢。」

香香嗯了一聲,說:「做點吃的,一會兒派人去叫她吧。」她扶著碧珠起身,又活動了一下腿腳。碧珠真是不解:「夫人您不是跟王爺一起出去的嗎?怎麼弄成這樣回來?」

香香心說我要不是跟你們家王爺一起出去,我能弄成這樣回來嗎!也不多說,自去了廚房。知道薜錦屏小孩子喜歡奇趣的飲食,香香特地給她做了個拔絲金棗。先將山藥去皮蒸熟,搗成泥,沾芡粉,裡面包上豆沙餡,放進熱油里炸到金黃,撈起后,往熱油里加入糖。待油上略略冒泡,再將金棗倒進去,過糖過油后撈出。這時候的金棗色澤鮮亮,表面糖汁豐富,吃起來也是軟糯可口。

果然她飯還沒做好,薜錦屏就像聞見了香味的狗一樣進了洗劍閣。

「香香姐姐!」她撲過來,只差沒有抱住香香的大腿了。香香說:「有油煙,不要進來了。拿了吃的先出去。」

薜錦屏不進來,就拿勺子舀了個金棗,正吹著,外面有人道:「王爺!」

薜錦屏簡直連眉毛都耷拉下來,再美味的吃食也沒胃口了,她跟香香一齊行到門口,向慕容厲下跪行禮。慕容厲說:「起來。」

香香倒是起來了,薜錦屏動著眉毛向她示意——我能不能先走啊。

香香笑了一下,沒理她——總不能一直這樣躲著他吧,你是王妃啊!

慕容厲倒是看了眼薜錦屏,見她向香香擠眉弄眼,怒道:「滾!」

薜錦屏如蒙大赦,恨不得給自己安四個車輪子,一溜煙就滾了。屋子裡的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讓王爺旁觀自己幹活,壓力很大啊!柴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添了。

香香說:「王爺,君子遠庖廚,王爺還是到外面去吧。」

慕容厲看了她一眼,說:「準備一下,明天去千碧林。」

香香一聽就合不攏腿,哆嗦著腿肚子問:「王爺,千碧林有什麼啊」

慕容厲說:「有梅花。」

香香近乎哀求地說:「我……我能不能就在府里的梅園看看啊?我覺得那裡的梅花就開得挺好的!」他到底在鼓搗什麼啊!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帶這麼折騰人的!

慕容厲問:「你不想去?」

香香呃了一聲,說:「我……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跑到外面去看。反正府里本來就有……」我不想不想去,我只是不想和你去!沒敢說。

慕容厲重新問:「你不想去?」

香香只得說:「我……我想去……」

慕容厲說:「那就準備。」

香香簡直都要哭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啊!我就不能折兩枝自己在府里看嗎?

千碧林是晉陽名景之一,地處城郊,佔地近百頃。春有桃花夏有荷,秋有黃花冬有梅,是平日里少男少女外出遊玩的好地方,也多有文人墨客往來作賦,每有名篇佳句得於此處。

香香對這樣的地方,當然還是嚮往的,但是想想以前她還嚮往過普光寺呢,頓時對這千碧林就一點盼頭也沒有了。早上,她很早就醒了過來,正戰戰兢兢地等著慕容厲叫她呢。慕容厲卻還睡著,一直到日上三竿,香香都睡飽起床了,外面來了兩位年紀還挺大的參軍。

慕容厲這才起床——陸敬希和鄭廣成聽完王爺帶著自己夫人的普光寺一游之後,當即倒塌,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出馬,一定要幫王爺安排個漂漂亮亮的出遊。

這第一件事,就是起床時間由他們定。慕容厲一聽,那隨你們吧。於是早上,他倆到了王府,一直打聽著夫人已經起床了,才讓管珏去請。

因著頭天慕容厲有說過,香香這次將裘衣帶了一件,吃的、水都準備了一點。沒有人照顧,就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能過得好一點,就不要讓自己凄凄哀哀,若真是生了病,又不能自己帶孩子了。

她把東西都帶好,出門一看,見門外停著馬車,她有些意外,兩位參軍正在對自家王爺面授機宜:「您要扶她上馬,哦哦不不,不是扛著她上馬車,是伸出手讓她自己扶著上車。」

香香頓時滿臉黑線——你們這……

原來昨日一番折騰,是王爺在驗證自己的魅力?啊,她明白了。

果然慕容厲幾大步走到馬車面前,向香香伸出手。香香心驚膽戰地扶著他的手,那手倒是極穩的,她上了馬車,又聽幾個人在外面嘀咕。

香香想要聽一耳朵,但是他們聲音太小了她聽不見。她也急——我正在摸他的脾氣,你們出來作弊算什麼意思?好歹讓我聽幾句,我好給反應啊!

但是他們沒有,趕車人馬鞭一揚,馬車緩緩向前。慕容厲沒有進來,他騎著馬,馬外面跟著兩參軍。其中陸敬希還帶著自己的一房愛妾。兩個人同乘一騎,他忽而貼在她耳邊說話,鬍鬚擦過愛妾嬌嫩的臉頰,惹得那姑娘嬌笑不已。

旁邊鄭廣成在慕容厲耳邊提點:「王爺請看,這才叫共乘一騎!」

慕容厲擰眉:「有什麼區別?」

鄭廣成苦著臉,說:「有……有一點……」不是你那樣揚鞭打馬、快馬如飛啊!

慕容厲也明白了:「你是說走得慢些?」

鄭廣成老懷大慰:「對對!」至少理解一點了,他又說:「還有肢體語言,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睛要看著她。如果她比較高興了,就要慢慢地、做無意碰觸她。女人一般越小的細節越容易動心。」

慕容厲坐進馬車裡,香香有些瑟縮地後退了一點,這種對將要發生的事完全未知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她戰戰兢兢地端了茶給慕容厲,輕聲說:「王爺喝茶。」

慕容厲瞪她,說:「嗯。」香香本來就害怕,見慕容厲直勾勾地盯著她,登時汗毛地豎起來了。爹、娘……我能不能回去啊……這受驚鵪鶉一般的模樣落進慕容厲眼裡,慕容厲也納悶——瞧這模樣,這他媽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吧?然後怎麼裝無意狀碰她,她坐得離自己都快隔著白狼河了!

但是慕容厲還是有辦法的——他的兵器在香香身邊。他就裝模作樣地過去拿兵器,然後拿兵器的手擦過香香的手臂。香香抖得都快要吐了,他……他又改變主意要殺了自己了?不……不太對啊,早上出門還好好的……

慕容厲拿了兵器在手上,卻做不了別的事了,只得低頭擦著長槍。那兵器慣飲人血,本就帶著淡淡的腥氣,如今被擦得油光瓦亮,更是寒光爍爍,刺得人心驚肉跳。

百戰將軍、健碩武夫低頭擦槍,每一根頭髮都是生人勿近的凜冽殺氣,香香都快縮到馬車肚皮底下了,別說伺候他了,連靠近也是不敢了。

慕容厲等了一陣,完全沒反應嘛,終於出了馬車。外面他的馬被人牽著,他翻身上馬,兩個參軍一見他提著兵器,登時嚇得臉都白了:「王、王、王……」

慕容厲冷冷地盯著他,媽的汪什麼汪,你還等著老子回喵喵喵啊!

陸敬希的小妾也曾是晉陽城勾蘭院中出來的,對這位王爺也是耳熟能詳。這次聽說是跟他一同出來,本來就害怕,如今一看他提著槍、虎著臉,早已是瑟瑟發抖。轉頭就湊到陸敬希耳朵邊,帶著哭音道:「爺,我能不能先回去啊……我害怕……」

陸敬希心疼得,趕緊安慰:「沒事沒事,他要殺也是先殺我……」嗚嗚,我也害怕。

鄭廣成終於說了個完整的句子:「王爺,您這是……夫人她……」偷著朝車帘子里瞟了一眼,她還活著吧?

慕容厲怒道:「在裡面正抖著呢!」什麼餿主意!媽的從來不知道你倆這麼沒用!難道老子手底下居然還真有人是混飯吃的?

兩個參軍冤啊,香香更冤!見他提著槍走了,似乎並沒有要殺自己的意思,頓時才重又坐出來一點,摸摸額頭上,發現全是冷汗。她把耳朵貼近車壁,真的很用力想聽見兩位參軍大人在說什麼,可是風太大,馬車聲音又太響……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她擦了擦眼淚,掀開車簾,輕聲說:「王爺?」

慕容厲瞪過去,怒問:「什麼事?」

香香一縮,還是大著膽子問:「王爺……能進來與我同車嗎?我……」從來沒有哪一次,覺得他還是在自己身邊更安全些,我投降了,真的我一直跪著呢,您就別開掛了……

她努力把話放柔,然而還沒說完,慕容厲猛地甩了兩個字:「沒空!」媽的,沒見老子正在學習經驗技巧?你瞎啊!

兩個參軍倒塌。

香香被嚇了一跳,放下車簾重新縮回馬車裡。慕容厲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兩個參軍,一臉「繼續說,本王在聽」的表情。

陸敬希擁著自己的愛妾,心想我的王爺啊,就您這病,還治啥啊!想吃啥就多吃一點吧。

鄭廣成也差不多是這樣意思,但他不敢說。他呵呵了一陣,搓著手說:「王爺目前還是先回車裡,千碧林那邊早已安排下來,到時候准……」本想說準保,話到嘴邊,變成了:「興許能讓夫人高興,呵呵……」

慕容厲也沒聽出這話有什麼區別,轉身又回了馬車裡。香香見他進來,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坐到他身邊,慕容厲也沒什麼話好跟她說。他把香香抱起來,讓她坐到自己腿上。香香有些臉紅,怕他亂來,極力不亂動。外面兩個參軍可都在呢,真要鬧出什麼動靜,他們耳朵肯定伸得比兔子還長。

慕容厲似乎在想別的事,香香也不打擾他,靠在他的臂彎里,不多時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慕容厲聽著她恬靜的呼吸,鼻端是淡淡的花香味——她喜歡用各種鮮花提汁,做香露,洗頭或者沐浴的時候用上一點,香氣彌久又自然清新。他以前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只是覺得大街上香露幾十個錢一瓶,何必這麼麻煩?但其實真靠近了,還挺好聞的。他就這樣摟著她,然後發現其實抱著她,跟抱著藍釉的感覺是不同的。藍釉也不會這樣乖乖地讓他抱著,若是這時候她在,想必早已是快馬若疾風,奔跑在無盡春光之中了吧?眼中一絲惆悵,那一年墨陽城,如果他不讓她出面……縱然墨陽城破,他至少也是能全身而退的。邊城暫失,可以再度收回,最終損失的,亦不過墨陽城一城百姓。

這些年他從未想過,這一刻竟然突然想起來了。如果時間再重來,重回九年前的墨陽……那一城六七萬百姓,是否又真的能及藍釉?胸口有些悶,有些選擇,從下定決心那一刻就知道會後悔,然即使千百次重放,亦只能這樣選擇。後悔,也沒有餘地後悔。

他低頭,看著在自己懷中熟睡的女人。晉薊古道那場拋棄,也是這樣,重來千百次,亦只能如此。怎不知會耗損她所有的依賴與希冀?

往事讓人煩悶,他便不想了,低頭將下巴抵在她頭頂,睡覺。

及至到了千碧林,兩個參軍在車外輕咳一聲,道:「王爺、香夫人,到了。」

慕容厲這才睜開眼睛,見香香仍睡著,兩下拍醒:「下車。」

香香倒是立刻就清醒了——在慕容厲身邊,還是警覺一點好吧!兩個人下了馬車,慕容厲大步往裡行走,參軍們都是習慣跟著他的,這時候大步跟在他身邊,並不吃力。但是香香跟陸敬希的小妾就不行了,香香還好,早有準備,出門時就穿著非常舒適的布鞋,衣裙都簡潔利落,雖不華貴,卻適合行走。那小妾可是盛裝打扮,環佩叮噹的,這一小跑,簡直是釵環佩飾都要往下掉。

陸敬希看了幾眼,終於說:「王爺,恕屬下直言,您得慢些。女人……不一定跟得上。」

慕容厲轉頭看了一眼,見香香仍跟在他身後——這不是能跟上嗎?

他問香香:「你跟得吃力?」

聲音冷冰冰的,香香結結巴巴地說:「還……還好。」

慕容厲點頭,掉頭繼續走。那小妾實在是不行了,陸敬希上前抱起來往前趕,終於來到先前定好的房間,參軍們燙了酒。紅泥小火爐,外面殘雪已融,梅花花期將盡,正吐露最後的芳艷,花瓣如碎雪,偶爾飄落於窗前,玉屑漫天。

香香驚艷於眼前的千樹堆雲、萬林飄雪,伸出素手,那落英飄飄揚揚,盤旋在她的掌心。她第一次見到這樣壯觀的梅林,那一刻臉上的笑意是溫暖而真實的。她想到樹下去,腳步剛動,慕容厲說:「先進屋。」

她眼中的欣喜之色收斂了一些,跟著幾個人進了屋子。

房中有琴台,上面放著古琴。衣著朴雅的使女送來果品,遠處亭台有人彈琴吹簫,韻律隨落英輾轉盤旋,真真是人間奇景。香香進到屋子裡,半蹲下來燙酒。兩個參軍互相看了一眼,說:「王爺、香夫人先小憩片刻,我們先出去安排一下中午的飯食。」

慕容厲說:「先不忙。」兩個參軍互相望了一眼,猶疑著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慕容厲說:「這次出來,還有一點公事。做完再考慮其他也不遲。」

陸敬希一聽,臉都白了,他是謀士出身,慕容厲的公事,用四個字形容,就是血腥暴力!

鄭廣成好一些,雖然也是謀士,但是至少人家還算內外皆修。只是就他一個人……他小心翼翼地問:「敢問王爺,是何公事?」

慕容厲說:「太子那撥人不會善罷甘休,估摸著一直在等待機會。你們昨日在這裡訂房間酒菜,他們不會不知道。上次刺殺本王失敗之後,他一直再無動作,這次應該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

鄭廣成腿肚子都向後轉了:「王、王爺,可是這裡就只有你我二人會武,還要保護香夫人,只怕是……」

而且你是想帶女人過來約會的啊,你覺得你這麼干,女人會覺得浪漫嗎?

慕容厲說:「若不是處於絕對劣勢,他怎敢動手?這些年王後為他培養了不少死士親衛,能多折損一些,日後對我們有利。」要對付慕容厲,慕容慎還真是非派心腹、死士不可。他修羅屠夫一樣的名聲,可不是蓋的。

鄭廣成都要哭了:「可如果處於絕對劣勢,我們何來勝算啊?」

慕容厲說:「富貴險中求,站直了。」

鄭廣成淚——站直了幹啥啊,反正早晚得躺下……

香香先前還沒聽明白,這時候卻是理解了——又會有一場殺戮嗎?

房中異常安靜,周圍似乎一切如常。慕容厲吩咐:「陸敬希,你看看房中有無毒藥、機關。」陸敬希見多識廣,這方面算是行家。聞言他立刻掏出銀針,先從酒水、瓜果開始檢查。

慕容厲看了一眼香香,說:「待會如果動起手來,只管倒地裝死。」

香香嗯了一聲,旁邊陸敬希的小妾早已是面色發白、手腳發軟了。慕容厲什麼也沒說,在火爐旁邊坐下,照常跟鄭廣成喝酒。

不一會兒,陸敬希說:「王爺,香爐中的熏香有問題!好陰險,他們將迷藥摻在下層,熏香將要燒盡,迷藥就會隨香料緩緩滲出。防不勝防啊!」

慕容厲嗯了一聲,看他把熏香滅了,才抬抬下巴:「過來喝酒。」

陸敬希真是不想過來啊,半天還是坐下。

一直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慕容厲說:「卧倒。」幾個人裝作中了迷香,不消片刻,卧倒在地。外面有人試探,突然打鬥聲響起。陸敬希有些意外,以目向慕容厲問詢——還有我們的人?這次沒有別的人跟來啊!

慕容厲不答,他想了半天,突然眼神一亮——車夫!慕容厲一向慣用的車夫!

外面又是幾聲響,該死的,那傢伙居然是個高手!

慕容慎這次確實是下了大血本,慕容厲上次豫讓橋折損了他數十個頂尖好手。他恨得咬牙切齒,早就一直尋找機會。本來普光寺一行是最好的時機,但是他動作太快,事先又沒有準備,一時錯失良機。而千碧林他居然事先訂了房間,太子當然有時間布置妥當,他有九成把握,慕容厲非死不可。這樣大的贏面,當然要押上重注。

第一個意外,就是慕容厲的車夫!這傢伙平時雖然看著粗壯,但著實不像個會武的。誰想動起手來卻是毫不含糊,久戰不下,倒折了自己五六個人手,太子怒了,直接命人以火箭射入房中。

慕容厲抓起香香、鄭廣成抓起陸敬希的愛妾,縱身躍出窗外。陸敬希雖然是謀士,但是獨自逃生還是可以的,幾個人雖然狼狽,然而還算是完整。

外面地面被雪水浸透,滿地落梅,身後是獵獵燃燒的木屋,耳邊居然還有琴簫合奏之聲。車夫身形幾個起落,頃刻間已經來到慕容厲身邊,將腰下寶刀遞給他。

慕容厲提刀在手,地上濕土裡,有什麼東西鼓起,如浪如潮般猛然衝過來,慕容厲一刀斬下!

香香沒有跟過去,廊下有根紅漆圓柱,足有二人環抱粗細,她躲在柱子後面,以避流矢。陸敬希的小妾不知所措,香香叫她,她這才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併躲著。

身後的木屋火焰衝天,眼看馬上就要燒到這裡。香香拉著陸敬希的小妾逃出來,正要另找庇護之所,有黑衣人衝到她們面前,慕容厲隨手一刀過去。黑衣人從頭至胸、腰突然裂開,裡面的血、腦漿、肚腸在兩個女人面前流淌出來。那個黑衣人還眨著眼睛,片刻之後方才氣絕。

陸敬希的小妾嘴唇動了動,雙眼向上一翻,昏死過去。香香一看,索性也裝昏倒地。

外面不知道來了多少人,整片梅林都是兵器相擊的聲音。香香倒伏在冰雪初融的濕土裡,不時觀察一下戰局,黑衣人裂開的屍首就在她身邊,她還是幫不上忙,只有儘力不拖後腿。

慕容厲轉頭看了一眼,見她暫時安全,便再不管她。黑衣人裂開的腦袋上,眼睛仍然大睜著,他的血曲曲折折,淌到她身邊,染紅落梅,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凄艷。害怕像一種緩慢浸透舌尖的味道,她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細細品味。突然好想好想回家。可惜再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躲在父母膝下。

外面人越來越多,是慕容厲的部下到了,香香沒有睜眼去看都是誰,她不想睜開眼睛,去看那雙已經失去焦距的瞳孔。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漸漸沒有聲音了。香香爬起來,見陸敬希跑過來,先抱起自己的愛妾,然後對她道:「夫人請跟我來。」

香香輕聲說:「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陸敬希有些為難,說:「香夫人,王爺是想帶您游千碧林的,這才剛過來……立刻就走,只怕他要不高興。」

香香說:「我的衣服濕了,我想回去。」

陸敬希說:「這……屬下可不敢做主,要不夫人問問王爺?」

香香只有跟著他走,走了幾步,她突然扶著一株梅樹,嘔吐,本就還沒來得及吃什麼,吐也沒什麼可吐。她吃力地跟在陸敬希身後,陸敬希可也不敢扶她,雖然擔心,也只得任她跟著。

及至到了房裡,慕容厲跟慕容博正在說話,香香斂裾行禮,慕容博倒是見她衣服濕了,讓她到暖爐邊來坐,又命人為她取衣服。香香只覺得頭昏,在濕地里趴了那樣長的時間,又受了驚嚇,到底還是著涼了。外面有人統計傷亡,誰說些什麼、慕容博又答些什麼,她都沒有聽清。

慕容厲統計了傷亡人數,跟慕容博合計了上奏燕王的說辭,這才起身對香香道:「走,帶你賞花。」香香只得跟在他身後,他仍然走得很快,陸敬希在照顧他的小妾,鄭廣成留下來跟慕容博清理戰場。

慕容厲帶著香香在梅林之間穿梭,香香只覺得胃裡冰冷難受。慕容厲想帶她上梅山,梅山有天然風化而成的梅花報春石,也是梅林名景之一。香香想堅持,但是身上衣服本就濕了,被火烤了一下,如今冷風再一吹,冰涼地貼在身上。鞋襪更是早就進了水,腳趾發麻。勉強又走了幾步,突然一個踉蹌,慕容厲回身接住,就見她雙目緊閉。他輕輕晃了晃她:「怎麼了?」

香香雙唇微動,像在說什麼,聲音卻極低。慕容厲將耳朵貼了過去,聽見她輕聲說:「我想回家。」

慕容厲說:「怎麼不早說?這就送你回去。」

卻又聽她低聲說:「爹、娘……我想回家。」

他怔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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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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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郎心莫測,愁腸結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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