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鬱鬱寡歡,衣錦返鄉省親

第17章 鬱鬱寡歡,衣錦返鄉省親

第17章鬱鬱寡歡,衣錦返鄉省親

香香老是做噩夢,晚上一閉上眼睛,就看見那個腦袋裂成兩半的黑衣人。他的血似乎沾到她的衣袖,就那麼染紅了殘梅,觸目驚醒。夢裡的他一直沒有動,她也無法驚醒,呼吸越來越困難,卻只能一再無望地掙扎。次數多了,晚上便睡不好,沒幾日,真的生起病來。

大夫請了不少,後來只說受了驚嚇,又著了涼。香香每天都按時喝葯,但病勢卻不見好轉。慕容厲陪著睡了兩晚,眼見夜間實在是睡不安穩,說:「我帶你回令支縣一趟。」

香香其實不想在這個時候回去,她病得厲害,氣色肯定是極差的,讓爹娘看見,難免又要焦心。慕容厲冷笑:「你若病死,便死在他們跟前好了。」

香香嘆氣,知道擰不過他,也不再說話,於是她又想,總不能這樣一直病著,也許出外走走能好些。她也想早日復原,總不能一直這樣躺著,若是一不小心病死了,女兒誰來照顧?府中已有正妃,但是錦屏畢竟年紀小,又沒什麼心機,自保都難。慕容厲難道還為她守節不成?早晚也是要妻妾成群的。那個時候萱萱一個庶女,沒有娘親,怎麼過活?

第二天,慕容厲讓人準備了馬車,問香香要不要帶上萱萱。香香輕聲說:「我一直病著,若過了病氣給她就不好了。還是不要帶了吧。」慕容厲點頭,再不說什麼,命人啟行。

馬車寬大,裡面有床榻,香香躺著,其實並不是不想帶萱萱,侍女可以照顧她。家中父親從未見過她,母親也只是她剛剛出生的時候見過,若是帶回去,他們不知道多開心。但是……他這次,不會又有公事在身吧?真的不想孩子面臨任何危險,還是不要帶了吧。好好待王府里,起碼平安。

晉陽城到令支縣,約有半個月的路程,平素慕容厲單騎來往,晝夜兼程,自然來往隨意。然如今香香病著,他倒也知道不用太趕速度,日間趕路,夜裡住宿。香香離了王府,白日里舟車勞頓,睡眠倒是略好一些。緊趕慢趕,終於是到了令支縣。見到城門的時候,香香心裡難免還是有些激動,我回來了。

郭家豆腐坊,郭田跟妻子正開門做生意,這裡賓客興旺,鋪面已經擴張了好幾倍,店小二也請了好些個,手腳都十分利落。

一行人正忙著,冷不丁有人來報:「郭老爺子,巽王爺帶著香香夫人回來省親,已經進城了,快別忙了,趕緊出去迎接吧!」

郭田一聽,真箇兒是喜出望外,忙帶了夫人郭陳氏前往迎接。

慕容厲這次回來,不同於上次剿匪,沒有帶兵,卻用的是巽王儀仗。人雖沒有剿匪時多,排場卻威嚴鋪張,還沒進城呢,半個令支縣都已經轟動百姓夾道旁觀,這王爺帶香夫人回來省親,可比王爺過來剿匪有看頭多了。諸人爭相觀望,欲一睹香夫人真容。這令支縣,本就地處偏遠,無名小縣,百年來也沒出過一個貴人啊。這郭田家倒是祖墳冒了青煙,女兒居然嫁入王府,如今這巽王爺竟又帶她回家省親。而即使是王妃,巽王也是直接將回門之禮略過的。

州官府官先前未得報,這時候才匆匆趕到迎接。慕容厲左右一看,發現韓續沒帶過來,頓時擰起濃眉——他是最不耐煩跟這些官吏打交道的。聽他們滿嘴官樣文章,真是最無聊的事,登時只道:「繁禮俱免,都回去吧。」

官員不敢逆他,也知道這位王爺不喜虛禮,一面著人去郭家豆腐坊看看需要準備些什麼,一面回府請示上官。

馬車入城,沒走多遠,郭田就迎上來,納頭便拜:「王爺!」

慕容厲騎在馬上,點頭道:「起來。」

香香聽見自己爹爹的聲音,立刻撩起車簾:「爹!」若不是隔著馬車,只怕立刻就要撲出去。郭田趕緊示意她小心,不斷地說:「不可失禮,餘事回去再說。」一邊說著話,一邊跟在馬車後面。慕容厲這次隨行的人是陶意之。他倒也細心,立刻就命人準備了一乘小轎,將郭老爺子一併抬回郭家豆腐坊。

香香在轎子里,也能聽到兩邊路人嘖嘖讚歎、艷羨之聲。

垂錦飾金的馬車在郭家豆腐坊門口停下,因著連日春雨,地面尚濕。陶意之早已先到一步,命人鋪開地毯。香香被丫頭向晚、含露扶下馬車。她身著煙霞雲錦裁製的曳地長裙,頭上梳著十字髻,珠圍翠繞,每一件佩飾都彰顯著王室尊貴莊重。郭田跟著王爺與女兒一併進到店裡,只覺得面前的孩子哪裡還是當初承歡膝下的小丫頭?她早已變得這些端莊秀麗,雖然有一分陌生,更多的卻是自豪與欣慰。王府的水土,讓她的女兒漸漸褪去小家碧玉的清秀,另有一股子穩重典雅的貴氣。

郭陳氏不在,香香正要問,郭田笑著說:「突然聽說你要回來,你娘趕著收拾你的屋子呢。說了你跟著王爺回來,不會住在家裡,她也不聽。」香香眼帶淚花,她臉上胭脂有點濃,遮去了病容:「王爺,我想先回家,見一見娘。」

慕容厲說:「嗯。」多好,她有娘,想見就能見到。

店外面還有許多人圍觀,郭田出去,大聲說:「今日豆腐坊所有客人免費用飯,算是郭某感謝鄉鄰幫襯了。」

外面轟然叫了一聲好,店裡人開始越來越多。郭田讓小二照看店裡,領著慕容厲和香香回到郭家如今的宅院。香香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宅院並不大,卻收綴得十分整潔。一望而知主人必定是十分勤勞的人家。

慕容厲在正廳待茶,郭陳氏跟女兒幾乎抱成了一團。然後她擦著眼淚,給慕容厲行了禮,慕容厲跟郭田說話,郭陳氏拉著香香進了裡屋:「知道你要回來,忙著把屋子收拾出來。今兒個能住在這裡嗎?」

香香說:「我得問過王爺。」

郭陳氏握著她的手,說:「我兒手怎的這麼涼?可是受了寒?」

香香連連搖頭:「沒有,我好著呢。」

母女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進了裡屋。郭陳氏又給她灌了個湯婆子,讓她暖暖手。正說著話,外面突然有人說:「郭老爺子,外面有男子自稱名於慶,求見。」

郭陳氏拉了拉香香,示意她不要搭理。郭田已經出去,沒讓人進來,想是應付了幾聲打發了。陸陸續續的,又來了好些人,有香香以前認得的街坊鄰居,也有不太熟識的。她見著各種各樣的面孔,天色慢慢地晚了,暮色四合,明月緩緩探出了頭。想來,這便是所謂的衣錦還鄉、榮歸故里了吧?那流淌於兒時夢鄉的月光,依舊如水般清冽安詳。多年以後,掬在掌中,是否依舊可免我驚,免我苦,療我憂怖?

州官準備了驛館,這時候在外面已經久候多時,香香還在跟郭陳氏說話,見狀輕聲說:「王爺,我今夜可以宿在家裡嗎?」

慕容厲就對等候在外面的州官道:「陶意之你領著諸人前去館驛住下,此次本王陪愛姬前來就是省親,同她一併住在郭家便是。」他第一次用愛姬這個稱呼,自己也噁心點差點要吐。但是他不喜歡拙荊、賤內等一切謙稱自己妻妾的稱呼,老子的女人當然是最好的,憑什麼在你們面前就要用賤啊拙啊的啊?你們臉大啊?

州官也不敢多說,他要住郭家,那就住吧。這王爺不好惹,由著他高興便是了。

郭田是以為慕容厲肯定是要去館驛的,他可不像是個親民的。但聽這話,他也是要宿在郭家了。他身為家主,也不能丟下王爺自己去忙活。只是對郭陳氏使眼色,示意她趕緊過去準備。

郭陳氏也急了,家中這麼多年,幾時招待過王爺啊!這到底要準備些什麼啊?她也顧不上跟香香閑聊了,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問:「下午才得知你們回來,這家裡可什麼都沒準備。娘忙了半天,也就把你的屋子給收拾出來。這……」

香香見娘是真的著急了,忙安撫道:「娘不必擔心,我跟王爺說聲,實在不行,還讓他回驛館住吧。」

郭陳氏急眼了:「他不會覺得我們有意趕人吧?這實在是……」

香香走過去,慕容厲正在跟郭田喝茶。先前郭田還勉強賠笑著說上幾句話,後來實在是沒語言了,慕容厲輕易不開口,由著他說什麼,都是嗯。他不知道,這位王爺能回個嗯字,還真是已經看在他是岳丈這分上了,平時除了燕王、舒妃,誰跟他說話能做到一應一答啊?他這倒是知道香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眼見著身子也不大好,不想給她父母難堪罷了。

香香站到他身邊,輕聲說:「王爺,我們回來得倉促,爹娘也沒來得及準備……」

話沒說完,慕容厲問:「比行軍打仗更倉促?」

香香一想,那倒是還好些,只得說:「……不,只是恐怕不太周到……王爺要不要還是先回驛館……」

慕容厲說:「那你也收拾一下,回驛館。」媽的,這一副趕老子走的嘴臉是什麼意思?面色已經沉下來,是不高興了。老子大老遠放著一堆事情陪你回這個鳥不拉屎的偏遠小縣,跟一個賣豆腐的傢伙一坐老半天,你們一個二個,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還敢不讓老子住?嫌命長啊?

香香趕緊說:「王爺,只要您不嫌簡陋就好。」聲音已經放低了,是個哀求的意思,無論如何,不要在這裡發火,爹娘都是小百姓,會嚇到他們的。

慕容厲哼了一聲,好吧,看在你態度還算不錯的分兒上。他說:「一切從簡即可。」

香香鬆了一口氣,知道他是非住不可了,也不再勸了,輕輕福了一福,說:「是。」

慕容厲看她最近身子都單薄了好些,不由又說了一句:「累了就歇著,四親八鄰的,你還能所有人都見一遍?」

香香應了一聲,到底是回到家裡,心裡高興,竟然也不覺得十分疲累。再看一眼自己爹額頭已經出汗了,知道他們是真不容易,但也沒辦法。總不能自己跟娘說話,把慕容厲晾在一邊啊。她去跟郭陳氏一起準備晚上的飯食,郭陳氏也是巧手的,娘倆準備起來有說有笑。

這邊翁婿兩個卻如同兩個悶嘴葫蘆,郭田沒話找話,最後實在是找不出話來了。慕容厲卻並不覺得這有何尷尬,他只是覺得這男人怎麼這麼煩啊?不不,不能轉身就走。好吧,你說,老子看你能說到什麼時候……

陶意之先把隨行下人安排在驛館,自己又趕緊帶了人出來。就怕郭家沒有準備,從令支縣最有名的酒樓訂了一桌酒席,知道香香是愛自己做菜的,還帶了不少食材。隨後又派人採買被褥、床帳等,就怕郭家的床褥慕容厲不習慣。雖然慕容厲很有可能是會習慣的,但是你一個二總管,你不打理這些是想回家吃自己啊?沒事也得做事啊!

這邊酒席還沒送來,香香和郭陳氏已經把晚飯擺上了桌。郭陳氏先前很忐忑,家裡沒有下人,總是因著人少,郭陽又去了縣裡團練教頭那裡學武,平時不怎麼回來。她想著就自己和郭田,也用不著人伺候,這時候真要忙起來,人手就不夠用了。總不能指著香香去採買吧?

正著急,香香倒是看了下廚房裡的東西,很開心,先拿出郭陳氏自己灌的香腸,切片,做了個香腸燜米飯。這個很簡單,香腸先切片,姜切絲、蔥切沫,待米飯蒸至半熟時將香腸、薑絲、蔥沫都放進去。繼續燜,燜熟后澆上調料,再燜至入味。然後取裡脊肉,切成條,調好腌料腌至入味,用小竹籤穿了。再熱鍋倒油,待油熱之後,把穿好的肉放進鍋里,炸至微黃撈起瀝干。再將就鍋里的油把姜、蒜、花生、芝麻等爆香,將肉串重新入鍋,炒勻盛出。

郭陳氏在旁邊看著,很是擔心:「我兒,這些小菜……王爺能入眼嗎?」

香香說:「我在府上也是這麼做的,他……應該不會嫌棄吧。」

郭陳氏這才略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又做了籽姜雞絲,一個豬蹄白蘿蔔花生煲。郭陳氏還想繼續做,香香說:「行了娘,也吃不了許多。」

郭陳氏還是疼女兒,說:「多做幾個,就算王爺大人大量不跟我們見識,也總不能讓他覺得我們有意怠慢。」若是真要生了氣,只怕還是為難女兒。

待菜擺上桌,還算是豐盛,冷熱菜都有。郭田把慕容厲讓到上首,慕容厲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啊,坐哪不是坐!香香只得陪坐在他旁邊,還是擔心他不高興,拿了碟子給他夾菜。

慕容厲不習慣有人伺候自己吃飯,很快郭田就發現了,他吃飯真是飛快,但是那姿勢竟也不難看。到底是王孫貴人,骨子裡的貴氣還是在的。他三下兩刨了兩碗飯,將碗一擱,大家都尷尬了——我們是繼續吃啊,還是收了啊?

慕容厲居然毫不在意,說:「打水。」

香香立刻就起身,慕容厲眉頭微皺,才發現下人被他遣回驛館了。他倒是知道香香病著,只是說:「我自己去。」

郭田和郭陳氏哪能讓他自己去,郭陳氏立刻就趕到井邊,說:「王爺先歇著,待……」正想說待我燒好熱水,慕容厲已經提了一桶井水上來,問:「哪裡洗澡?」

香香已經過來了,向郭陳氏使了個眼色,郭陳氏只得帶著慕容厲進了為香香準備的房間。這時候,陶意之才帶著所有採買齊備的日用之物過來。郭田夫婦也不知道是該繼續吃飯呢,還是等著慕容厲沐浴出來呢?畢竟大家是真的沒吃幾口,他這樣的速度……唉,即使是軍中也沒幾個人願意跟他一起吃飯的。你剛拿起筷子夾了點菜,剛放嘴裡還沒刨飯呢,他先吃完了。你是跟著他起身去做事,還是繼續吃啊?

香香跟慕容厲進了房,只見裡面一應陳設都是嶄新的,登時明白郭陳氏是真的從聽見她要回家的消息就忙到現在,不由十分心疼。慕容厲倒是不覺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令支縣只是偏僻,又不是荒郊野外,本王難道還要用舊的啊?他把水倒進嶄新的蠶紋錯金澡盆里,也不顧冷熱,直接就要洗浴。外面郭田倒是已經幫著郭陳氏提了桶熱水過來,說:「王爺,天氣涼,還是添點熱水。」

慕容厲是無所謂,平度關那地方,晚上不比現在冷啊?軍中哪個男兒不是舀一桶冰水,直接往身上澆啊?只是香香已經將熱水兌進去,他也不說話,只是看向郭田。郭田倒是明白意思,立刻轉身退出去,順便關上房門。香香服侍著慕容厲脫了衣服,待他進到澡盆里,在後面輕輕替他搓背。

慕容厲閉上眼睛,感覺到那雙嬌嫩的手和著熱水的溫度,揉搓著自己身體每一處。良久,香香輕聲問:「水涼了嗎?」

慕容厲突然說:「這幾年,我身邊沒有過其他女人。」香香一怔,卻聽他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對你,算好還是不好。」上一次真心待一個女人,還是十七歲以前的事,即使心心念念,卻仍感覺已經是太遙遠的事。

他說:「如果你有需要的東西,給不給你是老子的事,但可以讓我知道。香香呆住。慕容厲重又閉上嘴,如同什麼都沒說。媽的,同女人交心什麼的,好羞恥!

香香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突然明白,他最近幾次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為究竟是什麼目的,原來,那是他幾乎笨拙地想要靠近。香香並不是一個喜歡糾結著鑽牛角尖的人,跟隨慕容厲,從一開始就不是她自願的。但是被土匪擄走、被賣到異族,難道是她自願的嗎?慕容厲沒有義務救她,而如果他不伸手,她的結局會比現在好嗎?當然不會,也許早已是枯骨一捧。跟著他之後的日子並不能事事稱心,但是她並不厭惡他。他於大節大義無虧,且斤斤計較付出與收穫是需要地位對等的。她與他一開始就沒有站在同一條線上,如何對等?你可以要求公正,可以希望正義與公道,然誰來給予?

當舉頭三尺不見神明,人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以死相抗或者默默認命。香香沒有想過以死相抗,最初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還能回去,回到爹娘身邊去,他們會一如既往地呵護她,疼惜她。後來她跟隨慕容厲,曾有一瞬死志,卻也是恐懼更不堪的事。然大多時候,她在儘力讓自己過得更好,她把大多數時間都用在瑣碎小事之上,種花、釀酒,日子不好也不壞。

後來她有了一個女兒,如同淘盡時間沙土之後終於現世的一粒明珠。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心上,無視所有的委屈,只要她笑,便覺欣喜。小人物的一生,沒有太多氣節,然努力活下來,總不是一種錯誤吧?

然後是倉促的逃亡,她被迫離開這顆小小的明珠,隨慕容厲而去。最後被丟棄在晉薊古道,看他帶著蘇菁遠去,雖然不怨,卻驟然明白自己依舊身若飄萍,無枝可依。

她依戀韓續,在她在死寂的密林里如驚弓之鳥百般躲藏的時候,這個男人出現在她身邊,輕喚她的名。不知道算不算愛情,但起碼十七歲的女孩,突然就有了一顆悸動的心。然幻象撕裂,美夢易醒,她回到女兒身邊,發現原來這顆她視為生命之光的明珠僅僅因著慕容厲一句話就能被奪去。於是她摸索他的性格,讓自己更好地應對。

她沒想慕容厲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知道這樣算對她好還是不好,她也不知道,但是她識趣。她只是他的一個妾,如果非要斤斤計較愛情對待、付出對待,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未免……太矯情,也太自不量力了吧?如今他示好,她當然也要溫存柔情地感恩。她輕聲說:「香香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得以陪伴王爺身邊,本就是王爺抬愛。香香……感激王爺。這一生,也只求能撫育小郡主,陪伴王爺,不敢奢求其他。」不管你的籃子里有什麼,我只想要我的女兒,我只她。

慕容厲覺得這樣就好,嗯,她說了一生,這不就行了?香香扶他出了澡盆,遞了澡巾給他,又取了換洗的衣服過來,為他換上。除了萱萱,我還能希冀什麼呢?拿我的心去換你的愛情嗎?你的愛上有家國大義,下有珠玉在前,府中還有正妻在堂,我算什麼呢?我不怨,但我也不要。

外面陶意之求見,慕容厲出去了。郭陳氏進來,又收了半天屋子,別的都還好,只是床是小床——按女子閨房布置的房間,床能有多大啊。

郭陳氏非常擔心,香香倒是無所謂,又扯著她到桌上,一家人自己吃飯。郭陳氏還在念叨:「巽王爺這飯吃的,長久下去,怎麼受得住……」

香香笑:「一直就這樣,誰還敢說他不成。」

郭田問:「香香,這些日子在王府,你過得好嗎?」

香香微怔,說:「爹,我很好。你看我渾身上下哪裡像不好的樣子嗎?」

郭田點頭,說:「那就好。我總算是可以放心了。當初不讓你入府,就是怕你不習慣深宅大院的生活。如今見我兒這般,倒又慶幸當初了。若是真讓你跟了……」

眼見他又要提起馬敬山,郭陳氏趕緊說:「老頭子!」

如今香香是王爺妾室,名節何等重要?再提前事可是不妥了。郭田也回過神來,復又笑道:「看看爹,真是高興到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香香說:「本也沒什麼,也值當娘這樣小心。」

郭陳氏說:「你已嫁作他人婦,又是這樣的門第,更需事事小心謹慎,免得落人話柄。」

香香往她碗里夾菜:「知道了,女兒親自做的菜,還堵不住您的嘴啊……」

一家人吃完飯,陶意之已經讓下人把採買的東西全都歸置好了,時間還早,慕容厲也沒這麼早睡覺的。他問香香:「出去走走?」

香香第一次輕聲說:「王爺,我累了。」

慕容厲濃眉一挑,就要發怒——老子要帶你走走,你竟然敢說累了?但一想,覺得自己先前說的話還是有點效果。而且她本來這些日子身子就不好,舟車勞頓,回到家更是各種折騰,似乎累了也說得通。他就說:「那睡吧。」

香香說:「王爺若有遊興,爹爹對這一帶也是極熟的……」

話未落,慕容厲就說:「閉嘴!」誰要跟你爹夜遊,哼!

他跟著香香進了房間,香香也是一番梳洗。慕容厲仰面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粉色的流蘇,床是有點小了,他這樣高大的身量,躺在上面幾乎就佔滿了整個床鋪。嗯,一伸腿就能踢到床尾的雕花了。

香香洗完澡出來,見慕容厲躺在跟自己一般大小的牙床上,也覺十分可樂。她脫鞋上床,整個人就窩進了他懷裡。慕容厲抱著她,香香確實是累極了,怕他胡來,忙就裝睡。

慕容厲冷哼,就你這點把戲,能騙老子?想是這樣想,也不戳破,就盯著她看。香香慢慢地真的睡著了,呼吸漸漸沉重。慕容厲繼續望著帳頂的流蘇,心說這樣抱著你,總不至於再做噩夢了吧?無論死成什麼樣,都不過一具屍體罷了。有啥可怕啊嚇成這樣!轉而又摸摸她的小手,覺得,嗯,手腳這麼小,膽子小點,也正常吧。

香香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太陽都升過窗欞了。慕容厲早就起床,練了一趟武,隨後去了趟館驛,據說是跟陶意之他們去覓海東青了。

香香第一次覺得自己睡飽了。郭陳氏進來,笑著說:「都已經為人母了,還這樣貪睡。」

香香抱著她的脖子撒嬌:「我的女兒也貪睡,娘的女兒為什麼就不能貪睡一會兒?」

郭陳氏笑容明艷:「快起來了,洗把臉,你姐姐和弟弟都回來了。」

香香倒是趕緊洗了臉,還沒出去就聽見外面說笑的聲音。

姐弟三人見面,自有一番悲喜交加。郭蓉蓉給香香帶了富貴鎖,又做了好多小衣服。香香笑:「哪裡就能穿得了這麼多了!」

郭蓉蓉說:「做不做是我的心意,穿不穿不是我該管的。可惜沒帶回來,我這做姨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

郭陽是開心了:「大姐、二姐!我跟師父學了好幾招功夫,我練給你們看!」說罷,果是到了庭院里,有模有樣地打了幾趟拳。郭蓉蓉說:「看這樣子,我們家是要出個武舉人呢!」

郭陽說:「等我學好功夫,再長大點,我去王爺帳下當兵!」這回知道要叫王爺,不能叫姐夫了,為這沒少被郭田修理。

香香微怔,說:「小孩子胡說,那刀來箭往的,是可以說笑的?你是我們郭家單傳獨苗,大燕律例,單傳可不用服兵、勞役!」

郭陽立刻就不幹了:「男子漢大丈夫,保家衛國是理所當然的。能因為兇險就不去嗎?我才不是膽小鬼呢!」

香香還要說什麼,郭蓉蓉說:「就你這小雞仔似的,還保家衛國呢!趕緊過來洗手吃飯!」

郭陽立刻歡呼一聲,過來吃飯。香香嘆了一口氣,真的……要去從軍嗎?去他帳下?

吃過早飯,郭陽說起縣城裡新開的戲班子。慕容厲還沒有回來,他們得了海東青,八成是要出去打獵的,一時半會回不來。郭蓉蓉就說:「悶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做,不如我們去聽戲吧?」

香香倒是想去,郭陳氏說:「都是婦道人家,出去聽什麼戲!真要聽戲,叫人到家裡來唱,也免得旁人說嘴。」

郭陽鬧道:「帶到家裡,也要人家有空。今兒個肯定來不了了!」

香香見兩人俱有興緻,便說:「只是聽聽戲,原也沒什麼。」

郭陳氏見三個兒女都想去,便道:「讓你們爹陪你們一塊去,可不許到處亂跑!」

郭陽歡呼一聲,郭蓉蓉與香香相視一笑,姐妹倆攜手出門。外面春光正好,桃花隱隱含苞,大地流金。

郭田知道女兒現在身份不比以前了,直接就在戲園子里包了個二樓的雅間看台。香香坐下,視線正對著戲台。還未開場,郭田去要了茶水果品,讓兒女在這兒等著,又叮囑郭陽照顧好兩個姐姐。

香香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不禁左右張望,十分好奇。正看著,突見一樓大堂里有一道視線直接看過來,香香一驚,待凝視看過去,才發現是於慶。於慶身邊站著個女人,應該就是他去年娶的徐家姑娘。那目光直愣愣的,香香有些尷尬不悅,避了進去。

於慶怔怔地失神,那一天香香穿了一件滾雪細紗的曳地望仙裙,外面披著蓮青色風氅,頭梳百合髻。珠釵斜插,耳畔戴了金鑲東珠的滴珠耳環,王府的東西,樣樣都是專門定做,每一件都打著巽王府的印記,不便宜。於慶從下往上看,有一種高山仰止的錯覺,身邊的徐家姑娘,立時分文不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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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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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鬱鬱寡歡,衣錦返鄉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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