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於慶造謠,青梅竹馬恩盡

第18章 於慶造謠,青梅竹馬恩盡

第18章於慶造謠,青梅竹馬恩盡

於慶這種男人,東西放在手邊,唾手可得的時候,不覺得有多稀罕。當初香香跟他青梅竹馬,可謂是兩小無猜。雖然郭田家教嚴,兩個人並不敢有什麼逾禮之舉,但是他知道這個姑娘以後長大了就是自己的。

是以雖然老聽人談論香香漂亮、賢惠,卻也並不覺得有多珍貴。後來香香被土匪擄走了,他雖然難過,卻也沒有那種日夜懸心的挂念。後來香香回來,他骨子裡還是覺得這個人就是自己的,老郭家一時半會兒子想不開,到最後還是只能來求他。

得知香香許了馬敬山,他還跑到馬敬山跟前說了幾句冷嘲熱諷的話。一時氣不平,卻也只是覺得——看,不嫁給我,你就只能嫁給這種男人,做個繼室填房,孩子都是別人的,何必跟我賭這種氣。再說了,你清白都毀了,我雖然娶個正妻,還願納你為妾,從此頂著他人的閑言碎語過日子,這難道還不是對你的好?

是以雖然事情屢出波折,但他仍始終認為香香只是在跟他賭氣,不過是他不要的東西。哪天他願意,只要說幾句好聽的,隨時還能撿回來。直到慕容厲出現,他發現這個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一下子變得有點陌生。開始聽說王爺要納香香為妾,他就存著那種冷笑的心思——你以為人家真能看上你?這時候是看著風光,過幾日被趕回家來,看你還不得來求老子!到那時候……眼前早已出現香香被趕出王府,落魄地回到郭家。郭田上門,雙膝跪地,哀求他收留自己的女兒,郭香香望著他,雙眼淚水直流,哀哀地喊:「於慶哥哥,之前是香香豬油蒙了心,才看不清你對我的真情真意。如今香香明白了,願意為你做牛做馬……」

每次做這樣的夢,結尾都會夢到她那嫩蔥般的小手,笑起來時右臉頰有個小小的酒窩……最後無一例外都演變成一場春夢。

可是事情似乎並沒有往他預料的方向發展,香香嫁到王府之後,郭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先是馬敬山去往晉陽城做生意的時候,受郭田所託,給帶了好些東西過去。馬敬山是個實誠人,回來之後將王府的威嚴氣派大大描繪了一通。令支縣這樣的偏遠小縣,最氣派的也不過就是州府官員、幾個鄉紳的住宅了。然則這些同王府比較起來,又算得什麼?

他這一樣一說,諸人對郭家更是艷羨不已。他明裡也奉承,暗裡卻一直冷眼旁觀著,家裡於家老太太也是各種小娼婦、破鞋地罵。一方面卻還是不敢得罪郭家,每每派他送些東西給郭田,郭田總是不卑不亢地退回去,於慶心裡更是窩著火。

沒過多久,晉陽城就傳來香香有孕,去宮裡養胎的消息,他更是氣結難平。後來郭陳氏去王府照顧,人家王府派人來接的時候,那馬車、陣仗,他不看也擋不住到處有人說,真是聽得一肚子火。這人就是這麼奇怪,他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並不是盼著香香被人一刀殺死,總還是想著她落魄回來,眼看著自己與徐家姑娘過得如何稱心如意。

再之後就聽說慕容厲與慕容博逃離晉陽城的事,那會子他可是打了雞血,心想你身為一個逆王妾室,這回還不落得衣食無著的下場?王爺,切,失去爵位權勢,王爺有屁用!還不如老子這個平頭百姓安穩呢!

正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等著在哪個雨夜,香香一身濕透,哭著敲響他們家大門呢。這回夢的內容變了——你要敢回來,老子就把你當欽犯交給衙門!哼,只是在你被抓走的時候,老子自然還得當面數落你一通。你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一心只知道攀附權貴,現在知道來求老子了?牢里後悔去吧!

然而香香沒有來,郭家雖然不如以前的車水馬龍、高朋滿座,但是也沒有落敗的模樣——慕容厲只要沒死,誰敢動郭家?

一直又等了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麼,晉陽城裡又傳來康王、巽王回宮,復又風平浪靜的消息。於慶還在嘀咕,之前不是說謀反嗎?說放下就放下了?這皇帝老兒,也太兒戲了吧?

直到這次香香回來探親,於慶突然發現,自己想象中的香香跟眼前的香香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印象中的香香,還是當年豆腐坊荊衣布裙的豆腐美人,雖然清靈秀麗,但容易親近。而現在的香香,錦衣華服、珠圍翠繞,她的容貌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那種氣質,竟然讓他有了一種近乎惱羞成怒的自慚形穢!

以前的她,就是個小女孩,整天在豆腐坊幫忙,為著兩個大錢一碗的豆腐腦好脾氣地應對每一個客人。那時候於慶覺得自己娶這個女孩,雖然是滿意,但算起來也是自己門庭更高。他在她面前,無形中一直有種優越感。雖然愛護,卻也有種以自己為主導的感覺。

而現在的香香,舉止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就比如她會很自然地對她的丫頭說:「碧珠,把我為母親繡的衣裳拿過來。」

於慶憤怒地發現,她成了那種傳說中舉止優雅、嫻靜端莊的貴婦,這個認知像野獸一樣撕裂著他的心,那個豆腐坊里跑堂傳菜、熬煮醬料的豆腐女,去哪兒了?那個會為他擦汗,為他所贈的一朵絹花而喜悅羞赧的郭香香去哪兒了?那個他從小青梅竹馬,自以為伸手就能摘得的女孩去哪了?他還在做著她歸來痛悔哀求的夢,可是那個女孩已經不在了。她變成了如今這樣做作虛榮、珠光寶氣的女人!

什麼飛上枝頭做鳳凰?她跟那個王爺有什麼感情?能抵得過自幼的兩小無猜?

他抬頭,又看了一眼看台上的香香,發現香香並沒有看他,而是盯著前面的戲台。郭田出去叫了果品,戲園子里的老闆親自給送了過來。又聽說香香也在,精神頭都來了,說什麼也要求香香親點第一齣戲。

香香對戲其實知道得不多,以前雖然偶爾也去看,但是畢竟是小戶人家,也就看個熱鬧。現在她還是照著戲園老闆遞過來的戲單,才點了一出《四郎探母》。

沒多久,戲台上鑼鼓鏗鏘,戲子踩著鼓點兒上場。香香喝了一口茶,轉頭跟郭蓉蓉說笑。郭蓉蓉往台下一看,突然說:「下面那個,是於家小子吧?」

香香嗯了一聲,笑意也淡了。郭蓉蓉怒道:「爹爹,你看下面那個於家小子,就這麼直不愣登地盯著香香看!他也真有這個臉!」

郭田看了一眼,也是怒,但到底年紀大些,老成,說:「別理他。」香香反正待個幾天就回王府了,現在跟他鬧將起來,傳到他人耳朵里更不知道說些什麼難聽的話。之前本就是有婚約的,前情舊賬再翻出來,難堪的到底還是自家女兒。有時候對的不一定就會被維護,有人艷羨自然有人嫉妒。他是無所謂,但自己女兒不能再被這些莫須有的人和事牽累。

台上戲子唱到某一處,台下哄然叫好,各種打賞的物什都扔到台上。碧珠和向晚站在外面伺候,畢竟人家家人難得一聚,站在人面前郭田等人也不自在。

香香笑著說:「唱得不錯吧,比前年那個好。」

郭蓉蓉說:「嗓子更亮些,妹妹現在是貴人了,要不要也打賞些什麼?」

香香對向晚說:「向晚,你看看咱們帶了些什麼東西,打賞一點吧。」

向晚答應一聲,夫人說賞,那不能小氣,她隨手就往台上拋了一錠金子。全場皆靜,這一大錠金子,成色十足,看個頭不下五十兩,按一兩黃金可兌十兩白銀,這五十兩黃金,可就是五百兩銀子!

香香根本沒看賞的是什麼,戲台上的人卻都紅了眼了——五百兩銀子啊!這豪門貴婦,隨隨便便就讓個丫頭扔上戲台了!

戲園子老闆忙又親自過來,還笑嘻嘻地試探著問:「香夫人,可要見見旦角?」其實是暗裡試探,那時候戲園子本就亂,遇到大主顧,小生、旦角出來陪陪酒也不是沒有的事。這一下子往上扔五百兩,老闆也吃不準夫人是不是有這個意思。只是畢竟是王府的妾,不好直說,就委婉地提了一下旦角,沒敢說小生。

香香不知道,死也沒往這方面想過啊!她就說:「能夠請過來坐坐嗎?我看唱得挺好!」

老闆自以為心領神會,將小生、旦角都請過來,跟香香說了一番話,自然是謝謝打賞之意。再者,令支縣飛出去一隻金鳳凰,那可是全縣聞名的事兒。老聽人說起這位昔日的豆腐西施是如何美貌動人,如今有緣一見,這些戲子們也都是好奇的,不免三不五時拿眼角直瞟香香。

這有男有女的,郭田一看不成樣子,也沒讓他們坐,說了幾句就客氣地將人請走了。然後訓香香:「王府雖然家大業大,但你身為妾室,也要恪守本分!一個人無論身居何等富貴門庭,也不能胡亂揮霍,不識柴米之貴!」

香香一怔,再一問,這才知道向晚打賞了五十兩金子的事,登時也是頗為不安,郭田見了,反倒是安慰了幾句,只說日後萬不可如此。

那於慶在一樓,眼見得二樓人家父女、姐弟說笑,全不把他看在眼裡,真是又羞又惱。恨得直磨牙,卻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置氣!當年郭田看見自己,那可是左一個賢侄,右一個賢侄叫得很順口的啊!再說那個郭陽,毛都沒長齊,也能到縣衙里跟著團練教頭學功夫了!以前他見到自己,一口一個於慶哥,叫得比親哥哥還親。現在看見可是眼高於頂,理也不理了。人在氣頭上,大多時候只恨他人過,不思自己非。他自動無視了自己的退親,自動無視了當年自己家裡遭匪時,於老爺子下落不明,郭田一邊收留他在家,一邊滿縣城跑斷了腿一樣替他尋找他爹。也忘記了當時於家錢財被土匪洗劫一空,於老爺子下落不明,無數媒人上門勸郭田退掉這門親事,將香香另許人家,而郭田卻稱舊誼難捨,豈因貧富論交情的事。

他只覺得一口氣咽不下,但又無可奈何!先前他還覺得自己現在家境好了,自己努力拾掇了於老爺子先前的產業,將生意慢慢做得又有了些起色,一年千八兩銀子是穩穩地跑不掉了。這個收入,在令支縣無論如何也稱得上一個富字了。然而原本以為可以用來炫耀的本錢,被向晚扔到戲台上那錠金子砸了個粉碎。

慕容厲打獵回來,香香有些心虛,說:「王爺,今天我跟父親、姐姐和弟弟去戲園子聽戲。」慕容厲嗯了一聲,見她支支吾吾地,不耐煩:「說!」

香香有些緊張,說:「他們都往台上扔東西打賞,我就讓向晚也打賞一點,但我沒想到……」怕慕容厲怪罪向晚,轉口說,「不小心扔了一錠金子。」

慕容厲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想了想他懂了,怒道:「陶意之,你要是不會管事,就滾回晉陽城,讓管珏換個會管事的來!」

陶意之腿一軟,人還沒反應過來,已是跪在地上了,跪是跪下了,但仍舊一頭霧水啊,轉而看香香。香香也摸不著頭腦。

慕容厲怒目,老子的女人要打賞伶人,身上竟然只有一錠金子,台上戲子那麼多人,一錠金子夠分?你想死啊!

當天夜裡,陶意之就急急命金鋪融了五百兩黃金熔成金瓜子、金葉子,出門時讓向晚、碧珠都帶上一些,以供香夫人賞人之用。

這頭於慶回到家裡,晚上就看什麼都覺得不入眼。不知道為什麼,錦衣華服的香香總在眼前晃悠。面前的妻子就怎麼也看不順眼了。忽而心裡又想——她真的完全忘記我了嗎?當然不可能,十幾年的感情,豈是說忘就能忘的?她其實不過是一直同自己賭氣罷了,然後又腦補了一出香香對他情深義重,卻又礙著王爺勢大,不能表露的凄楚來。輾轉了一會兒,總是睡不著。人總是如此了,放在眼前的時候可有可無,真要掛高了,就覺出垂涎三尺之意來了。

一時睡不著,他披衣起來,見外面春月如鉤,偶爾有幾聲貓兒叫春。於慶只覺得心裡也抓心撓肝一樣癢起來,出了院門,不知不覺、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了郭家大宅外面。時間挺晚了,裡面燈火已熄,沒有人聲。於慶狗一樣來迴轉了幾趟,突然身後有個影子,鬼魅一樣貼上來。於慶突然轉頭,嚇得差點軟倒在地。那人身著黑色緊身夜行衣,臉上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半月之下狼一樣閃著寒光:「什麼人?」

於慶嚇得聲音都哆嗦了——他看見了對方腰間的刀。對方也是覺得他毫無威脅,連刀都沒拔,只是問問。若是遇到真有點身手的,只怕這時候已經血濺當場了。

慕容厲平素不喜歡呼奴喝仆、眾星拱月,他我行我素慣了,但是這並不表示堂堂巽王身邊就連親衛死士都沒有了。趙武吃白飯的啊!只是這些人平素都影子一樣,香香至少是完全感覺不到的。她就是覺得回家了,很自由啊,想去哪裡帶上向晚和碧珠就行了。

於慶目光遲疑閃爍,對方察覺了,二話不說,一招鎖喉!這時候於慶感覺到對方逼人的殺氣了,他只覺褲襠一濕,嘴唇抖抖索索了好一陣,終於說:「我……我只是路過。我沒想做什麼,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不知道為什麼就站都站不住了,兩腿麵條一樣軟,黑影一看是個孬人,冷冷丟下一句:「滾!」

於慶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裡,越想越氣——那不過是王爺手下一個狗腿子!自己怎麼就跪下了?要依著平時,自己也算是個人物。慕容厲就算了,肯定是惹不起,但是他手下一個人就能把自己嚇成這樣?一種深刻的恥辱在心裡反覆發酵,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就釀成了仇恨。那個女人攀了高枝了,我竟然還受她的惡仆如此羞辱!我於慶也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豈能容這見異思遷、朝秦暮楚的淫婦好過?

他換了褲子,躺回床上,徐氏還睡著,見狀只模糊問了一聲:「去哪了這是,深更半夜的。」

於慶罵了一聲:「閉嘴!」

這時候,身邊的女人突然就狗屎一樣了,他一腔憤怒,又想那王爺不就是投了個好胎?老子要是生在慕容家,指不定比他有出息多了!他憑什麼就可以這樣欺辱老子?

在外面受了羞辱,無處發泄,他將徐氏攥過來,覆身上去。只把她當作郭香香,又咬又掐,一邊剝她衣服,還一邊惡狠狠地道:「死淫婦,讓你浪,讓你浪!」

徐氏不知道他發什麼瘋,推拒了幾下,於慶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腰身一挺,開始逞凶。

徐氏的哭聲驚醒了於老太太,於老太太披衣起身,問了句:「什麼事啊三更半夜的?」

於慶如今是家裡的頂樑柱了,也不怕娘了,又想起當初就是她毀了自己跟郭香香這門親事,沒好氣地說:「睡你的覺!」

徐氏一直哭,於老太太本就偏心兒子,登時也橫眉豎眼地罵開了,一家子一夜也沒睡好。

香香是睡得很好,枕著慕容厲的手臂一覺到天明,慕容厲覺得縣裡不好玩,興緻缺缺,也還沒起。香香睜開眼睛,就見他一手攬著她,一手正看一本書,不免有些驚奇,慕容厲是很少看書的。

慕容厲是不覺得有什麼好驚奇的——皇子出身,即使不愛讀書,也上過太學、做過文章的啊。香香輕聲問:「王爺今天不出去?」

慕容厲不答反問:「身體好些了?」

香香啊了一聲,其實她並沒有什麼大病,只是受了驚嚇,又染了風寒。數日睡眠不好,人就顯得特別憔悴,如今在家裡,心情舒暢,又有人陪著說話,病勢竟然不葯而去了大半了。回來的時候還用胭脂遮掩病容,現在已經透出些健康的顏色。這時候聽見慕容厲問,她說:「謝王爺關懷,已經好多了。」

慕容厲聽罷,鬆開她,又有些欲求不滿。香香笑著哄他出去玩,說:「王爺喜歡釣魚嗎?令支縣城外有一處深潭,今天天氣不錯,去釣魚好不好?」

慕容厲嗯了一聲,你說去就去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待到吃過早飯,郭陽就領著慕容厲,興高采烈地去釣魚了,郭田身為家主,自然還是陪同為上。香香跟郭蓉蓉沒有去,一則她推說身體不適,二則蓉蓉陪著去成什麼樣子。

香香還是想留下來,跟母親和姐姐說說話。一別多日,真是把人都想壞了。母女三人在院子里曬太陽,適逢桃花盛開,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紅。聊的也都是些瑣事,卻都挺開心小桌上盛著甜茶,放著些女人愛吃的蜜餞果乾,陽光懶懶地照在身上,從裡到外都暖洋洋的。

正說著話呢,外面突然有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說是陶爺採買的,三個女人都不以為意,陶意之經常買東買西送過來,有時候一天送好幾趟,大家都習慣了。香香讓向晚把東西都撿好放起來,繼續說著話,也沒細看。

慕容厲一行直到下午才回來,魚是釣了一大堆。家裡是吃不完的,郭田只好送給鄰居街坊,然而回來的時候,臉色卻怪怪的。只有見到慕容厲,才勉強恢復正常應付過去。

香香看出來了,等慕容厲不在,才輕聲問:「爹,怎麼了?」

郭田欲言又止,半天之後,說:「不過是些渾話,你不必知道。」

香香長吸了一口氣,笑著說:「爹爹既然知道是渾話,不如讓女兒知道,也免事出突然,女兒無法應對。」

郭田憐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令支縣多少人都看見她的風光,然而誰又知道她的不易?

他輕嘆一口氣,說:「說來說去也都是爹失策,上次讓馬敬山去王府給你捎東西。街上不知哪個混賬東西傳出流言,說你跟他……有首尾,還說什麼小郡主……這個該死的東西,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拎下他的腦袋不可!」即使是他這樣的正人君子也是怒火燒心了。

香香聽了卻只是說:「女兒知道了,爹爹不必上心。」

然而晚上,謠言就越演越烈了,甚至傳出馬敬山戲園傳情,私下裡給香香寫了情書,想要月下會佳人等等。

郭田當然憤怒,香香也聽說了,就讓碧珠去自己房裡找找。碧珠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有什麼情書,明明自從來這裡后奴婢就整天都跟著夫人……」

香香說:「如果沒有,就不會有人傳出這樣的謠言,多少總是有的。」

碧珠跟向晚過去找了很久,最後竟然在一把垂金小扇中找到一張紙條,還真是約香香夜半私會的。碧珠都愣了。

香香說:「送去給王爺吧。」碧珠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小聲道:「夫人……」

身邊郭田也急道:「這說的是什麼渾話!原本沒有影子的瞎話,你怎麼能……」男人心裡,多少人能不在意這個?

香香卻異常堅決:「去吧。」

慕容厲拿到那紙條,上下看了一陣,問碧珠:「夫人讓你送來的?」

碧珠便將流言、紙條的事俱都說了一遍。慕容厲只說了句:「知道了。」

於慶很得意,大凡流言這種東西,最是沒法查證來處,最好是慕容厲在香香房裡搜出這張紙條,再查查當初馬敬山是不是去過王府。這樣一來,看那個淫婦還哪來的好日子過!而就算不成功,這樣的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的,哪裡還能牽連到老子身上?

他喝了點小酒,只覺得渾身鬆快。

其實這世界有些人,並不是過得不好,但是當他們發現身邊的人比自己過得更好的時候,他們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慶正悠然自得,然而突然之間,門被踹開,幾個人衝進來,二話不說,押了他就走!於慶嚇壞了,連連高喊:「你們要幹什麼?你們這是私闖民宅!你們……」幾個人不耐煩了,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於慶嗚了一聲,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再也說不出話來,黑衣人沒有下死手,因為王爺要活的。於慶的娘嚇壞了,也跟著尖叫。幾個人拎了於慶就走,她一個小腳婦人,也追不上,只得拍著大腿痛哭。

於慶嘴裡吐著酸水,兩腳再次落地的時候,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身後的侍衛將他往下一壓,根本沒用力,他已經撲通一聲跪地上。慕容厲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咦,這就是她的那個小竹馬?

於慶這時候哪還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頓時連連磕頭道:「巽王爺!」

慕容厲一句閑話沒說,他又不是來跟這傢伙嘮嗑的,還要問聲好啊?多大臉!

他看完了,說:「把他舌頭拔了。」

於慶整個人都傻了,他早就準備好一套推諉的說辭,正準備等慕容厲一訊問就招來,將馬敬山當然如何在店裡幫忙,跟香香如何暗中苟且等都描述上一通。然而——拔舌頭?就這麼一句話不問?直接拔舌頭?

他慘叫:「王爺!您請聽小民一言,這事跟小民沒關係啊,王爺!」

已經有侍衛撬開他的嘴,他牙被打出血來,突然意識到這是真的!這個魔王真的會一聲不吭直接拔了他的舌頭!他哭叫道:「王爺!你這樣貿然行事,萬一事情不是出自小民之口呢?」

慕容厲理所當然地說:「那就是拔錯了唄。」

於慶簡直是瞠目結舌,你他媽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

慕容厲冷哼,講什麼道理?老子出身皇族,十幾歲進入軍營,帶兵近十載,就是為了跟你講道理?你臉大啊!反正老子覺得你有嫌疑,先抓過來廢了再說。什麼?要是真不是你?那不好意思,廢錯了。反正父王是個賢明的君主,你不服你可以去告御狀嘛,對吧。什麼你舌頭被拔了說不出話?那關老子屁事啊!

於慶這輩子,自以為見多識廣,然而真遇上了慕容厲,才知道什麼是壞人!

那侍衛手往他嘴裡一伸,揪住那根惹是生非的舌頭,狠狠一拔。於慶只覺得嘴裡一痛,然後立刻滿嘴鮮血。他嗚了一聲,屎尿齊流,兩眼一翻白,昏了過去。

慕容厲回到郭家,香香已經張羅好了晚飯,見他回來,沒事人一樣為他脫了風氅,輕聲說:「娘做的麻婆豆腐遠近聞名呢,今兒個特地給王爺做了一點,王爺嘗嘗。」

慕容厲嗯了一聲,在桌前坐下。

郭田和郭陳氏俱都十分忐忑,香香在他身邊陪坐下來,拿碟子給他夾了菜。慕容厲掃了一眼——你們倆這樣木木獃獃地看著本王是什麼意思?

郭田和郭陳氏坐下來,忐忑不安地開始吃飯。一切如常,那件事慕容厲根本提也沒提。

有什麼好提的?老子的女人受了委屈,老子替她出頭。至於這事是不是真的——馬敬山若是真跟她有私情,還敢滿世界宣揚?若他不敢張揚,誰能說得這樣活靈活現,有鼻子有眼?一個人可以壞,也可以蠢,但又壞又蠢就是該死!

吃過晚飯,香香主動說:「令支縣夜市極為熱鬧,我陪王爺出去走走吧?」

慕容厲嗯了一聲,香香對郭田夫婦寬慰地笑笑,轉而跟慕容厲一併出去。三月春風似剪刀,柳樹開始發芽,在溶溶曉風中透出新綠。慕容厲走在前面,香香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輕輕握著他的衣袖。慕容厲腳步不由自主就放慢了。

那隻手柔柔軟軟的,五指修長細嫩,試探著從他的袖角攀到他五指之間。慕容厲從來沒有試過,有生之年這樣跟一個女人五指相扣,走在街頭。藍釉是從來不會的。也許多年以前,他的生母曾經這樣牽過他的手吧?

宮人們說,那也是個非常溫婉的女人。他是沒什麼印象了,卻平生第一次,眷戀這種溫軟的觸感,微微出汗的溫度。他沒有甩開香香的手,兩個人沿著令支縣的護城河慢慢行走。路邊有賣餛飩的老人,風中還有豬腳面的香氣。香香指著河面,笑著說:「小時候我跟姐姐每年正月十四都到這裡放花燈呢。」

慕容厲看了一眼水面,嗯了一聲。仍然沒有什麼話,但是聽著這樣的廢話,卻並不覺得聒噪。香香輕聲說:「那邊橋上有時候會有人表演猴戲,猴子又聰明又好玩!我們過去看看!」

慕容厲跟著她走,心想猴戲有什麼好看的,只是想想,沒說。

橋上真的有人表演猴戲,那猴兒足有半人高,香香牽著慕容厲跑過去。慕容厲只是把步子放大一點便跟上她,心想沒見過猴啊?

耍猴人敲著鑼,一邊讓猴兒表演各種動作。有時候翻斗爬竿踏車輪,有時候穿上紅衣,裝成小美人,引得路人頓足圍觀,時而哈哈大笑。

香香一直牽著慕容厲的手,那猴兒端著托盤討賞錢。香香摸出兩粒金瓜子放在托盤裡。猴子見慣了大錢,不認識啥東西,站在她面前不肯走,周圍人一片哈哈大笑,香香尷尬得不得了。馴猴人過來,連連道謝,感激其出手大方,又引著猴兒再開啟箱籠,讓它表演了一回穿衣戴帽。

香香開心得不行,慕容厲看看她的笑臉,心想有啥好看啊,笑得跟傻子一樣。打開箱子穿衣服,放這裡誰不會啊?換成猴子就有看頭了?無聊加低級……不過如果她高興的話,嗯,看就看吧。

一直也沒催。

兩個人在橋上站了好一陣,黑夜會讓人覺得孤寂,也會讓人覺出安寧。區別只在於身在暗夜中的人,是一個還是一雙。

等到看完猴戲,慕容厲是不安排去哪的。在他看來,這整個夜市就沒一個值得看上一眼的地方!賣的東西都是什麼破爛玩意兒,還有這人來人往、擠來蹭去……

香香擠到豬腳面那裡,給他買了一碗面,人太多了,小攤沒地方坐。香香把碗放橋欄杆的小獅子頭前面,從小攤上拿了兩雙筷子,遞給慕容厲一雙。慕容厲哼了一聲,不接——你竟然敢給本王吃這個!

香香自己先吃了一口,那面還不錯,很有些筋道,有咬勁。她夾起一箸,餵給慕容厲。

慕容厲勉強吃了,覺得還可以,拿了筷子,兩個人吃一碗面,一不小心,叼到同一根麵條。慕容厲就不吃了。好肉麻,好噁心!

他居然跟一個女人在市井野橋吃面!

真是,威嚴何存!

慕容厲不知道香香今天為什麼這麼高興。心想你還不知道老子把你的舊情人給廢了吧?就那熊樣你也能看得上,哼,什麼眼光。

香香確實心情很好,慕容厲沒有問她任何事,這說話他並不懷疑他。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不管是妻還是妾,能讓丈夫信任,始終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而且這說明她和女兒日後應該會有一段安寧的生活,不至於一陣小風都能吹得她們七零八落。她感激慕容厲給予的信任,想著日後能安穩地撫養女兒,心情當然不錯。

慕容厲心情也不錯,不過他對女人表達心情不錯的唯一方式就是……算了,不說也罷。

兩個人牽著手回到家裡,就聽見消息——於慶的舌頭被人拔了!大夫去他家瞧過了,人已經是沒了半條命,這輩子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香香正在為慕容厲準備換洗的衣服,下人抬了熱水上來。香香為他寬衣解帶,對於慶的事充耳不聞。你就不曾想過,造這種謠,萬一慕容厲信以為真,我、我的女兒、我的家人,還有馬大哥,可能無一活路。兒時舊情早已成灰,你本就是個陰險惡毒之人,憑什麼要求他人慈悲為懷?她面上仍然帶著笑,慕容厲就想,咦,原來廢了他你會高興啊,早知道老子把他剁成醬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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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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