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俳論中的美學問題(一)(8)
正如我在上文中所提到的,被懷疑是支考偽作的《二十五條》,作為芭蕉的傳書,「不易、流行」的概念完全沒有出現,這不禁令人感到奇怪。現在再看看這部《三冊子》,全書任何地方都沒有出現「虛實」的概念及相關問題,這同樣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尤其是,把「不易、流行」歸於「風雅之誠」的想法與「俳諧就是巧妙地製造謊言」這樣一種想法是相矛盾的,這一點恐怕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然而,即便如此,正如在《幻住庵俳諧有耶無耶關》和《二十五條》所見到的那樣,「虛實」論如果原本就是芭蕉俳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卻在《三冊子》中絲毫沒有提及,我想這一事實是決不能輕易忽略的。當然,這是權且將《幻住庵俳諧有耶無耶關》和《二十五條》作為芭蕉的遺著或近似遺著的東西而得出的看法。如果把這個看法徹底加以否定,那麼這個問題從根本上就不存在了。即便這兩本書並不是芭蕉的遺稿,那麼也至少是比較忠實地表現了芭蕉的思想的一個側面。假如連這一點都不承認,就未免過分了吧。在後來支考的俳論中,所體現出的關於「虛」「實」的哲學思考,是對「虛實」論的進一步展開,即便這已經超出了芭蕉本人所思考的範圍,但我認為從根本上看,支考所謂的「游於虛實之間」實際上也是芭蕉最初就有的看法。不過,從以上我們所引用的兩書中關於「虛」「實」問題的不同解釋來看,《幻住庵俳諧有耶無耶關》當中的「虛實正」的提法,與《二十五條》中晦澀的說明,不能不令人懷疑那無論如何都像是支考自己的看法。然而另一方面,在聲稱忠實傳達芭蕉思想的《三冊子》中,卻絲毫不談「虛」「實」問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虛實」思想在支考那裡具有一種哲學的意味,並且被某種程度地深刻化、晦澀化了,這一點我們在後文當中還將談到,在此暫且不論。就一般意義而言,「虛實」論作為藝@術論的根本問題,具有朝著「假象」和「實在」之類的美學概念發展的傾向性。然而,在最初的俳論當中(例如《幻住庵俳諧有耶無耶關》等)所考慮的這一概念,僅僅是虛妄和真實之間對立的意思。這一問題的形成是有著深刻的內在動因和歷史背景的。從語言層面而言,俳諧是從連歌當中分化而來的文學樣式,原本就與「滑稽」「諧謔」等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而在蕉風確立之後,則強調俳諧是一種嚴肅的、藝術性和精神性的文學樣式。而且,土芳在其《三冊子》當中,先是從俳諧史的角度讚美了芭蕉的豐功偉業,再從「誠」這一概念的角度,強調要尊重芭蕉俳諧的根本精神及俳諧藝術的嚴肅性,同時也努力說明蕉風和此前惡俗的滑稽趣味的俳諧是完全對立的。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原本與「滑稽」與「嚴肅」相對立的「虛實」問題就沒有引入其蕉風俳論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