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公
重新復會尚未開始,大家從高台的座位不同就已揣摩出定是又有變故。在眾人低聲猜測之際,第一項議題即猶如巨浪撞擊在岩石上一般,頓時激起片片波瀾。
這次在我席位旁邊添加了三把新椅。貼近我的椅子是空位,接下去坐著的是剛被我拜為三師中的兩位:楊涉、烏岑榮。那個空位自然是留給此時人在新羅,我實際上的老師崔致遠。烏老頭因昨日已得消息,對於受封沒有意外表現,從容受我拜禮;對比他的洒脫,楊涉的手足無措顯得格外明顯,看來被這當空掉下來的特大號麵餅砸得暈了頭,表情極不自然,臉上痙攣著稀里糊塗地受了太保的名號。
台上的說話被下面的隆隆嘈雜聲蓋了過去,有人歡喜有人愁。烏老頭的當選在渤海代表中雖是沒有疑義,但高、楊幾家家主看著不免眼饞,肝火大盛,而烏家子弟笑逐顏開,這時才知原來昨天卧室所談就為此事,甚是歡欣;對於楊涉父子雙登科,下面的人也是少不了道賀,把楊凝式美得飄飄然,如同身在雲中。
有了楊、烏兩位的金字招牌,保不準日後會有多少名人來投,是以三公的尊位沒有定下,但為了找些平衡,在三師三公之下又設一個虛銜機構資政院,比樞機房尚高,專門供養耆老名宿,略微滿足一下高、楊幾位的虛榮心。
此事一直紛擾折騰過了大半個午時,有人已是腹鳴陣陣,如此也無法繼續堅持議事,只好留作午膳后再定。
位高權重的宰相職位確實引人垂涎,後面的兩天半在爭論中匆匆而過,到了投票當日,與會者反而處之泰然。文士下筆甚慢,藉機賣弄文采書法的大有人在;相反的,那些武人大多落筆迅速,有在紙上寫名的,有在職事官預先發給的備選人名后畫圈的,總之一個賽一個的迅速。
當天結果就出來了:馮道領尚書省,烏光贊領中書省,外務省杜荀鶴。這三人正是最佳人選。
中書令就相當於皇帝的大管家,而烏家好幾代了都干這活,金字招牌,可以說是駕輕就熟,並且早先已經應允過要保留一個相位給渤海舊人的。
至於讓杜八支掌管外務省,更是無人反對,就他的名號,他的文采,誰也比不上。也是物盡其才,給他充分發揮其拽文癖好的機會。
原幽州別駕馮道,字可道,瀛州(今河北交河東北)人,沉穩忠厚,文才出眾,在河北,遼東盛名卓絕,其家鄉鬧飢荒,馮道便將自己家裡的財物全部拿出來周濟鄉親,自己住在茅草屋裡,重智慕名召作幕僚。為官時,馮道不攀言附勢,潔身自好,胸懷大志,誓要輔佐明君完成重振大唐,安定八方。最讓人稱道的是,此人做事正派,稟正直言,善於選官,常自言「口無不道之言,門無不義之財」,平生三不欺,「下不欺於地,中不欺於人,上不欺於天」。即使是楊凝式這樣的目空一切的狂妄之徒,對於選馮道掌尚書省也是毫無怨言,高聲稱賀。
一天後的第二輪,大家有了前面一輪的經驗,辯論秩序、層次大有提升,互相有推有讓,倒像是分贓六部的領軍名額。
尚書省下轄六部,一曰吏部,二曰戶部,三曰禮部,四曰工部,五曰刑部,六曰商部。左右僕射各一人,各部尚書一員。六部分三級:吏部,刑部為上級;戶部,工部為中級;禮部,商部為下級。吏部、戶部、禮部,左丞總焉;商部、刑部、工部,右丞總焉。官制大體與本朝現行之制度相同,惟商部替兵部。
吏部尚書擢取原安東建安州刺史孫修明,是由馮道與重文聯名舉薦的,我也是早有耳聞,此人為官清廉,任賢為用。
禮部尚書為李琑典,工部尚書為楊雍,此二人出自渤海五大望族。
戶部尚書為王正言,此公河南道鄆州人氏,曾任青州推官,魏州觀察判官,魏博節度判官,租庸使,戶部侍郎等職,為楊涉世侄,此次隨楊家一同而來。
刑部尚書是個鐵面無私的狠腳色,昂骨坤。他性直敦厚,不徇私枉法,剛正不阿,堪當此任。
而備受爭議的商部,尚書人選的選拔卻異常的順利,眾口一詞推舉去諸忠凱。他的經商天賦天下公見,當年奚族尚受契丹人奴役的時候,每年供奉朝廷一份、幽州一份、契丹一份,負擔極重,但也沒難倒他;才到顯德府幾月的時間,不僅本族興旺,帶動當地的商業亦是生機昂然。
六個三品大員中渤海三人,安東、幽州三人,看上去強弱明顯,實則本地人還是吃了暗虧,昂骨坤完全可以孤立出來,據我幾個月來時而的接觸,此人從不拉幫結派、趨炎附勢,若不是半路殺出一個楊瘋子,御史台的位子就是他的了。不過此人有一大短處——不是文官出身,難免有些愣頭青的意味,估計還要磨鍊一段時日才可展露鋒芒。
大半月過去,終於把政體框架定下,其他官職有三方協商。幾個高官大員雖是敲定,但真正的能人如趙無憂、朴在憲等謀士和王建一干武將都被雪藏起來。正值亂世,還未到刀槍入庫的時候,這些人全被我劃到分化出來的兵部,跳出三省管轄,保證及時調遣。
後面的時間,大致依照《唐律疏義》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進展甚快,只在討論特殊議案時稍微放緩。
在完善本朝原有政體的基礎上,在幾個方面做了大膽的變革嘗試。
田稅上,結合安東改革的經驗,首先收回或折價買回土地,由官府統一以均田制方式,從新向百姓授田,每戶以丁男計分發土地耕作,每人只發放五十畝口分田,永業田不再同發,僅有戶內男丁對於國家作出貢獻時以獎賞發放,如為國戍邊、出征,可視為勛田;另渤海境內男子以十八歲為成年,可授口分田,丁男年限提高至二十二歲,如此百姓可以在達到授田年齡后,四年不受課稅。
除渤海原有的四大世族外(大氏已經不包括在內了),其他所有豪富控制的土地超過現時按人頭應得田畝的六成必須歸還官府,餘下的可作為祖業;商人手中的土地一律折價賣給官府,這一變化極大限制了剛剛萌芽的地主階級發展。
為官吏授田劃為兩類:一則有實際職務的職事官可按職位高低額外分得職分田,可保有至其亡故,不得轉賣、繼承;二則無公務的散官一律不得多分田地。關於土地買賣,雙方需報請官府,立下文書,由官家畫押備案方可執行。
稅法仍然行使安東現行的攤丁入畝制度,不過略有改進。依國家統一規劃,剔除苛捐雜稅,餘下的各項收費攤派一律併入地稅,達到省費便民的目的。除國家另開稅科外,各州府不得亂立名目私設雜稅,若有必需,要申請朝廷評定。
教育方面,在先前安東實行的新政基礎之上,更進一步。
雖說本朝科舉制度上比較完善,但實際操作中,還是有弊端,如舉子私下結夥並湊錢宴請名人重臣以探聽題目的行為蔚然成風;『探花宴』雖使新科進士們揚眉吐氣,出盡風頭,但過於奢靡;中榜的進士齊去拜會座主(主考官),拜為門生,此稱之為『期集』。長此以往,或因座主與門生的特殊關係而易結朋黨之私,或因宴遊豪華而助長奢侈之風,故必須嚴令禁止。
嚴禁行卷之風,行卷是本朝科舉最大弊端。舉子應試時在試卷上署名,座主並不將試卷密封,品評時不僅要閱評試卷的優劣,更重要的,還要顧及推薦者的意見,說情者的面子,權勢者的人情。如此諸多因素的影響,作用於舉子,便是紛紛將各自的佳作獻給達官貴人,名家前輩,以求薦言。進而由此引發了一般很強的社會風氣,即行卷之風,也稱為溫卷。「舉子先投所業於公卿之門,謂之行卷」。久而久之,有的人竊取自己親戚所作詩文去行卷,竟然考中了進士;有的人抄襲他人的作品去行卷,竟撞上被抄襲者本人;甚至有進士及第者,乃得益於妻子所代寫的行卷,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這些盜竊行騙的勾當,弄虛作假的行為,偷梁換柱的伎倆,在此晚唐亂世更是普遍。「今子弟之求名者,大半假手也。苟袖一軸,投知於先達,靡不私自衒耀,以為莫我若也。」至於卑躬屈膝以叩拜達官貴人,阿諛奉承以干謁名公前輩,投獻行卷,希求知己,則更是常事:「王公大人巍然於上,以先達自居,不復求士。天下之士,什什伍伍,戴破帽,騎蹇驢,未到門百步,輒下馬奉幣刺再拜以謁於典客者,投其所為之文,名之曰『求知己』。如是而不問,則再如前所為者,名之曰『溫卷』。如是而又不問,則有執贄於馬前自贊曰『某人上謁』者。嗟乎!風俗之弊,至此極矣。」杜八支身受其苦,將行卷罵的一文不值。如今頒布新制,禁止行卷,科舉實行糊名、謄卷、鎖院。(好像少年包青天中有一集提到了這種制度。)
於各州府增開公學,免費接收學生,教授數術、地理等學科,與儒學並重;在公學之上,擴建龍泉府國子監,仍然是分六館: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和算學。增加律學,算學生員。需要經過層層篩選,國子生由朝廷給予俸祿。
本朝科舉本分為十三科:進士、秀才、明經、孝廉、三傳、史科、崇玄、明法、算學、明字、童子科、制科和武舉。至太宗朝,秀才科廢絕。而自僖宗朝以來,明法,算學兩科已經荒廢了,現安東重刑罰,商業,所以需重開二科。並且提高及第舉子的官職,與進士、明經兩科級品持平。
此外國技館遷至龍泉府,安東,幽州建立分館。繼續招徠中原與治下的能工巧匠,派專員前去江南一帶聘請造船工匠,同時鼓勵發明創造。
軍隊的劃分礙於當前形勢,不宜變動過大,惟有大致分為三鎮。西面以重文為節度使,節度幽州、西奚,總稱河北北道;安東仍是重智坐鎮,更名安東道,轄下掌管安東、契丹;東面自然以我為尊,統轄遼東全境,特管渤海道、室韋、靺鞨等地。
這次大會歷時四十餘天,制典定法,開了古往今來親王私立律法的先河,實為自立門戶之宣言。當然,三鎮盟會是以穎王名義召開的,不能凌駕於朝廷之上,所以對外只是宣稱穎王轄下三鎮齊會龍泉府,商議發展大計。
大會一了,重文重智各自帶領手下將官返回幽州、安東,只留下馮道、杜荀鶴等新任文官謀士,繼續協商三省六部的具體內容,以及接下來的選官事宜。
註:歷史上確有馮道其人,(882~954)五代時歷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和遼的大臣,自號長樂老,卒謚文懿,追封瀛王。
王正言也是歷史人物,五代時做過後唐的戶部尚書和吏部尚書,以及節度使。山東通史隋唐五代卷中有其詳細記載。
對於文中所寫的改革,各位大大不要過於在意。本人現在國外留學,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研究史料,大家提出的真知灼見,永恆都能虛心接受,在將來的修訂中,一定會重新思量。首先,以千年前的客觀背景,不宜倉促即於現在文明社會掛鉤,就是現在民主制度也是十三世紀才出現的萌芽,因此跨度不會過大;其次,為符合中國國情,就封建社會而言,永恆認為唐代三省六部制可謂極致,以上的改革還是基於渤海、安東原有政體,僅在人手上,司法廉潔上很注重;最後,本人一不是學政法、歷史出身,二沒有從商經歷,文中提到的改革,大家還請海涵,在下先行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