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龍息補魔境 奇雪掩層林
第二十七回龍息補魔境奇雪掩層林
一
哈克馬諾,亞蘭諾恩中部這座山城背依布爾利茲山脈,是進入亞述森林的主要門戶。這裡註定是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歷史舞台。
十七年前,哈克和他的族人應精靈庭之邀從這裡走出森林,開始了統一亞蘭諾恩的征程。
哈克本沒想過要在這場戰爭中謀取什麼,他希望自己能有功成身退的一天。他熱愛森林,和森林之上的冰原,那裡才是他的故鄉,那裡有他的家人,朋友、和青梅竹馬的戀人。
莎娜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他的初衷,他瞬間發現自己對這個女人的愛超過了生命中的一切。
本來這將是一個完美的郎才女貌、英雄佳人的故事,精靈庭和莎娜的父親格萊明都認為這是一件毫無疑義的事,就算不是報答,也沒有能比哈克更配得上莎娜的人,莎娜也沒有異議。
哈克一面精心構築自己的城堡,一面積極謀略亞蘭諾恩的早日統一,他知道此生已不能重回森林。莎娜比較喜歡靠海的城市,哈克馬諾是冰原與大海的中點,是個比較理想的地方,莎娜應該可以接受,如果她一定想要住到海邊,也沒什麼,可以在亞蘭諾恩這個海濱城市修一座別院,往來兩地間,相看兩不厭。
精靈庭的眼光要比哈克遠一些,他們不想將亞蘭諾恩局限於森林和海岸之間這塊有限的土地,在經營埃里古國時他們就知道海島的重要性,尤其是近海島嶼,對內陸的發展與安全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他們策劃了一起近海外交之旅,希望能通過這次和平之旅將沿海港口城市吸納到亞蘭諾恩這個新興的國家中來。這是一個美好的計劃,新大陸許多城邦正處於各自為政狀態,它們也正積極尋求靠山,亞蘭諾恩符合它們的要求。
格萊明是近海之旅的領隊,喜歡大海的莎娜當然要跟著玩玩。
艾文本沒有資格參加這種等級的外交活動,他的導師、精靈庭長老曼納薩特恰好身體不適,力薦他隨團增長見識,艾文終於有機會和莎娜近距離接觸,他和亞蘭諾恩所有的男青年一樣,早已暗戀莎娜。
兩個年輕人一見鍾情,雙雙墜入愛河。
格萊明並不喜歡艾文這個輕佻的浪子,何況他早已屬意哈克。
一個暗月之夜,為了避人耳目與莎娜悄悄幽會,艾文犯了一個彌天大罪,就在他施展「蜂群術」讓大家睡得昏昏不覺的時候,一群海盜前來偷襲。
危急中艾文和莎娜放下救生艇逃離船隊。
幾經周折,兩人終於在多芬雪島的海豚跳找到了幸免於難的格萊明一行。
艾文如願以償地跟莎娜廝守了一段時間,可這不僅惹惱了格萊明,也讓哈克殺心頓起。哈克決定除去這個勁敵,假手精靈庭給他安排了一個險惡的任務。艾文被派往虎牢山去解救白虎族,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何況哈克還在他的歸途中安排了一個萬無一失的陷阱。
白虎族一直遭到食人魔的屠殺,艾文熟悉食人魔,這些穴居惡魔本來以人為食,但現在它們手持虎骨棒,腰系白虎裙,只要一看到它們這身行頭,誰都知道它們已經喜歡上白虎這種上等野味。它們將年老的白虎煲湯,將幼嫩的仔虎生切。
白虎族的噩夢並不止於此,森林裡已有兩年沒有出生過一隻虎崽,虎崽一律胎死腹中,虎牢山的地穴里生活著一種更可怕的惡魔-食魂魔。
艾文查明了白虎族陷入絕境的原因,隨即發現自己也已身陷絕境。
除去艾文這個障礙,哈克如願以償地將莎娜迎進哈克馬諾,在這裡哈克與莎娜舉行了場面盛大的婚禮。整個亞蘭諾恩都在慶祝,莎娜也興高采烈,慶幸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好歸宿。哈克在這裡渡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和莎娜的蜜月,蜜月里自然不捨得離開千嬌百媚的新娘,他沒空欣賞自己苦心經營的居城,此後再也沒有機會看一眼他的城堡。
哈克佔有了莎娜,並確信莎娜此生已非他莫屬,這才放心地率領自己的軍隊前往南方。他同時還確信另外一件事,艾文早已被食人魔嚼得屍骨無存了。
艾文沒有死在食人魔手上,他粉碎了哈克的陷阱,卻從俘虜口中聽到這個驚天噩耗,莎娜已成為哈克的妻子。艾文痛不欲生。
痛定思痛,艾文不相信莎娜會背叛誓言。獵鷹微風是他們愛的見證,現在微風就在身邊。莎娜哺育了微風,並將它送給艾文,到現在還不足一個月時間,艾文不相信莎娜會變得這麼快。
相似的命運使艾文和白虎族成為命中注定的鐵杆盟友,艾文決定暫時將個人的不幸拋諸腦後,將白虎族從滅亡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艾文的心已破碎不堪,但身體和意志已百鍊成鋼。他得到古巫瑪莉的幫助,一夜之間習得高深自然魔法,七天內將山中食人魔消滅乾淨,並最終找到虎牢山地穴的入口。
艾文在森林妖精和狼族的幫助下消滅了食魂魔。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領著殘存的白虎來到古巫瑪莉門前,瑪莉疑惑地看著他。
艾文淚流滿面,他不想將殘存的白虎族再次引入戰火之中,但他不能苟且偷生,不堪忍受心愛的女人坐擁別人的懷抱。
瑪莉告訴他,現在整個亞蘭諾恩都在通緝他,沒有人相信他,包括莎娜,她已被一種神奇的魔力迷惑。
艾文並不熟悉瑪莉,但他堅信現在只有這個女人能夠幫助自己。她是個不尋常的女人,瑪莉不是她真名,沒有人在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還要想上半天。
瑪莉果然想到一個主意,不過這比解救白虎族的任務更加困難。瑪莉告訴他莎娜中了很厲害的蠱惑術,也許一生都不能醒悟,除非得到「真愛之鏡」。
艾文在瑪莉的指引下找到了被困地穴的雌黑龍,並解救出被哈克的親信米瑞拉斯監禁的雄黑龍,雌雄黑龍在重返大海前用龍息鑄成了具有驅魔能力的「真愛之鏡」。
帶著真愛之鏡,艾文奔向哈克馬諾。
沒有人比艾文更了解哈克馬諾這座城市。
這裡是艾文的噩夢,他根本不願意正眼看這座城市,甚至不願想起它,但為了找回愛人,他必須日日夜夜仔仔細細地研究它,去發現它的每一處漏洞,直到心痛得難以忍受。
攻佔哈克馬諾對艾文來說已不太困難,他已研究得足夠透徹,何況哈克根本沒想到他能夠活著回到這裡,這裡沒設防。
在真愛之鏡的感召下莎娜如夢初醒,但接下來面臨的形勢卻更加嚴峻,惱羞成怒的哈克率傾國之兵洶洶而來。精靈庭長老們難辨是非,調解失敗,只能坐視。幸好格萊明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對哈克用下三濫的**迷惑莎娜大為震怒,而且哈克還一直在利用另一件事要脅他。
格萊明原是古埃里精靈王之弓的守護者,終結日他身負重傷,瓦里塔、一個神秘的森林箭手救了他,當他醒來時精靈王之弓已不翼而飛。格萊明不能懷疑自己的救命恩人,甚至不能對人提起神弓失落的經過,他寧可背負失責之罪。這是很大的罪責,哈克表示可以幫他找回神弓。格萊明相信也許只有哈克才能做到,一直覺得欠哈克一份情,之所以決定將莎娜嫁給哈克與之不無關係,但也覺得哈克在這件事上有要脅之嫌。現在他別無選擇,不得不將精靈王之弓的秘密告訴艾文,眼下只有奪取精靈王之弓才能與哈克一較短長。
艾文擊敗瓦里塔奪得精靈王之弓,也贏得了精靈庭的信任和支持,並在與哈克的會戰中獲勝,最終獲得了精靈王之冠,成為第一任精靈王。
艾文帶著莎娜離開了哈克馬諾,他希望從此不再來。他並沒想過事情就會這樣順利結束,這些年來他一直兢兢業業,唯恐有負族人厚望,特別是岳父的期望。格萊明雖然沒有告訴他瓦里塔的事情,但艾文只要一看到他憂鬱的眼神就知道他內心深深的負罪感。
二
哈克馬諾的第二位城主是德魯依羅依德,這個忠厚長者駐守此地已經十六年了,他知道這裡已不是王國中心,也不是什麼戰略要地,除了森林防火似乎也沒什麼大事要做,樂得在此修身養性。當黑木的軍隊在此集結時他才發現世態的嚴重性。
不過黑木並沒有放手攻城,羅依德抓緊時間加強城防,一面急忙向精靈庭報急。
黑木如何不想攻入哈克馬諾,這個原屬於他父親的領地,但這不是他的目的。
黑木,一種在岩石裂縫中頑強生長起來的荊棘植物,布蘭伍德選擇了這個名字,註定要成為這樣一個人,堅韌而多刺。
布蘭伍德十二歲那年離開冰原,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能看一眼自己的父親,他不僅聽到了自己的生世,也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其實都在人間。他不想去看自己的母親,那個錦衣玉食、背棄了父親也拋棄了自己的女人,但他一定要找到和自己一樣苦命的父親。他覺得自己有責任為父親做些什麼,不管這有多麼難。
黑木獨自穿越亞述森林,來到亞蘭諾恩,他沒有見到父親,卻見到了很不想看到的母親。他氣憤地差點衝上前去責問她究竟把父親怎麼樣了,可是一個衣衫藍褸的小叫花子是無法接近那個高貴的女人的。他的眼中充滿仇恨,咬緊牙關。
黑木在亞蘭諾恩四處遊盪,悄悄打聽父親的消息,引起了守衛兵的注意,就在衛兵們企圖將他逮捕時,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師瓦里塔。瓦里塔將他救出,並將他帶到那個似曾相識的地方,亞蘭諾恩東部雨林。八年前狄爾加文將他從這裡救走,現在他又回到了這裡。他感到這裡的一切比冰原更親切,這是他童年生活過的地方。
他不知道瓦里塔曾經將他帶到這裡,只知道瓦里塔和父親是好朋友,於是拜瓦里塔為師,刻苦學習魔法與武功。在亞蘭諾恩的遭遇使他明白自己的能力太弱了,連師傅這樣的本領也無法獨自救出父親,自己必須增強能力。
瓦里塔的魔法武功都很好,但更讓黑木羨慕不已的是她神乎其神的箭術。
雨林里的修竹藤蔓可以做很好的弓箭,但附近島上有一種更好的做弓的材料,就是岩石裂縫裡生長起來的黑木。這種堅韌的黑荊棘能製作絕佳的弓架,卻沒有能夠與之匹配的弓鉉。
來自舊世界的瓦里塔弓箭知識非常豐富,她曾做過龍之友的後勤隊長,這是她一生最引以為傲的光輝歲月。龍之友是塔努在埃里時當地人給他起的名字,他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瓦里塔有幸參與了塔努和龍后穆塔之間的龍之戰爭。她說她見過比精靈王之弓更好的弓,她似乎一生都在尋找更好的弓。
黑木也不滿足於只擁有一柄黑木弓,為了替父親報仇,他也想找到更好的弓。師徒二人沿著亞蘭諾恩東部沿海到過許多島嶼,找到了許多奇特的材料,製作了種種功能各異的弓箭,眩暈弓、蛛絲弓、蛇弓,一直找到阿坎北部的角蝰島。在那裡他們發現了劇毒蝰蛇和劇毒蜘蛛,可以製作上好的蛇弓和蛛絲弓,而且那裡的蜘蛛成長得很迅速,塊頭越來越大,吐出的絲也越來越強韌。
黑木也越來越堅忍不拔,現在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哈克馬諾這座城市,但是他的目的是將整個亞蘭諾恩拖入戰爭中,令他們不能自拔,然後在森林中與之決戰。
圍點打援,黑木擊潰了精靈庭援兵,專心致志地等待艾文親自領兵前來。
艾文並沒有進駐哈克馬諾,他在距哈克馬諾五十里的地方安營紮寨。親信和部下以為他沒有進駐哈克馬諾是不想鉤起當年痛苦的回憶。
羅依德非常希望艾文早日接管哈克馬諾,這樣他就能鬆一口氣,他並不擅長戰爭,否則不會被派到這個無所事事的地方來。幸好艾文清楚這些,給他派來了一位副將,神射手伊沃。伊沃帶來一對神射手,把守各路關礙,並以狼煙為號,與艾文保持聯絡。
黑木沒想到艾文會是這麼個慢性子,完全不急於回家過年,總算遇到對手了。他現在一樣可以奪取哈克馬諾,只是傷亡會大些,然後就會面臨艾文現在的處境,是冒著被圍困在山城的危險死守孤城,還是兵分兩路,成掎角之勢。這樣雙方勢必會圍繞著哈克馬諾展開拉鋸戰,也是一場消耗戰。這顯然比較符合艾文的心愿。要麼直接攻擊艾文的大營,在曠野與之決戰,這更是正中艾文下懷。總之,艾文不會如他所願在森林中決戰。
當然,黑木還有一個辦法,不過難收速效,便是派遣狙擊手四處襲擾。
黑木有一支以黑木弓和蛛絲箭武裝起來的狙擊部隊,射程比艾文所有的弓箭部隊更遠,可以在持久戰中保持攻擊的主動性。如果艾文難以忍受損失,也許會主動尋求決戰機會。
艾文早已猜到黑木身份,獵鷹微風帶來了冰原的消息。艾文一籌莫展,他曾經處於與黑木相似的處境,很清楚森林中的環境,沒有可能將藏身其中的部隊一舉全殲,不慎輕入的話,倒有可能全軍覆沒。
如今只有迫使黑木曠野決戰,並斷其後路,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但艾文能夠想象得到黑木的戰略能力,當年獲得了精靈王之弓,並逐步取得了整個亞蘭諾恩的支持,哈克僅數千親兵,憑藉森林掩護,卻屢屢攻擊得手,大量殲滅精靈庭的軍隊。要不是莎娜自願以身為餌,就沒有可能在冰雨湖畔將哈克俘獲。身為哈克之子,黑木的戰略水平絕不會差,目前的僵持局面就已表明黑木對戰爭形勢的認識程度並不比自己差。
艾文一直不清楚哈克當年怎會主動入套,也許哈克感到大勢已去,不想將部下拖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又或者是什麼別的原因。艾文記得當時莎娜淚流滿面,有些蹊蹺,不過莎娜一直沒有說起原因,自己也從來沒有問過。
艾文一面小心設防,阻止進攻,一面苦思良策。他最希望狄爾加文能夠出面調解此事,或者狄爾加文能夠說服他的族人退出這場戰爭,黑木孤掌難鳴,也就難有作為。
黑木的是驍勇,又精通戰略,總能覓得戰機,頻頻發起攻擊。激戰一月有餘,雙方均有傷亡,戰事漸入白熾化。
三
諾婭與凱恩的到來令艾文大為振奮,證實了黑木的身份又令他倍感頹唐。天意弄人,他並非容不下哈克父子,卻總得兵戎相見。
諾婭今非昔比,又決意化解與哥哥的隔世情仇,毅然勸說父親回京陪伴母親,願意代父領軍,相機勸退黑木。艾文思索良久,知道這是消弭戰爭的唯一機會,只好重重拜託凱恩,將戰事交由她兄妹處置,結果如何,只好聽天由命罷,便帶上親隨,黯然撤離戰場。
黑木不知情由,見艾文獅鷲帥旗已去,敵營中飄起簇新艷紅的鳳凰戰旗,心知定是新人出場,以為機不可失,乘機領兵叫陣,要將新人殺個下馬威。
諾婭軍中陣門大開,鳳凰衝天而起,狀極驕傲,諾婭端坐其上,美目含嗔。她早想看看這個不可一世的哥哥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竟讓這麼多人為之撓頭。此時諾婭居高臨下,敵陣中一匹體形健碩的獨角獸上端坐著一個黑盔黑甲的少年,大半個臉藏在戰盔里,只露出輪廓分明的嘴角和下巴,透出剛毅與冷酷。諾婭心知必是哥哥黑木,想到哥哥自幼孤苦伶仃,十二歲上又不知流浪何處,必然受過不少苦難,怒容稍齏。
鳳凰既出,兩軍陣前禽獸情態各異。諾婭軍中鳥獸歡騰,士氣大振,黑木軍中鳥獸怯怯自慚,頗為畏縮。精靈族以馴養鳥獸為能事,軍中主力往往便是這些禽獸,此時情景顯示,鳳凰的出現對兩軍士氣有很大影響。
凱恩隨後出陣,馬背上勒韁坐定,已認出對面軍中少年正是曾有過兩面之緣的精靈族少年,一次是在角蝰島蜘蛛洞,另一次便是在亞蘭諾恩與阿坎的首航中。
黑木對諾婭和凱恩顯然並不陌生,雖然故作不識,卻也十分皺眉。他心中死敵乃是艾文,面對這個驕傲的小姑娘倒有些手足無措,他一直小心避免糾纏其它勢力,卻不知凱恩這個遲早要面對的敵人怎麼會這麼早就出現在眼前,更可惱的是諾婭先聲奪人,竟引出鳳凰這種傳說中的聖鳥助戰。
黑木軍中眾將紛紛交頭接耳,他們大多是狄爾加文的族人,此地鳳凰出現或與狄爾加文有關,果真如此,表明族中已因這場戰爭而立場不同了,都有些躊躇。
諾婭仔細打量黑木,試圖捕捉他眼神,黑木目光冷峻,卻不正眼瞧她。
諾婭驕喝一聲:「對面可是黑木哥哥,你為什麼跟我們作對?我告訴你,你父親不是我們殺的。」她心中實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如何措辭,憋得眼中蓄淚。
黑木冷笑道:「我雖然比你痴長半歲,也用不著客氣,攀什麼親戚,兩軍陣前,不要說不相干的廢話。艾文老賊膽小如鼠,避而不戰,自己夾著尾巴開溜也就罷了,卻讓你這個胎毛未退、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來這裡丟人現眼。快些滾罷,讓老賊前來受死。」
諾婭氣苦,怒道:「我知道你叫布蘭伍德,狄爾加文全告訴我了。他叫我告訴你,不要挑起精靈族內戰,叫你快回高原去。還有,我和你一母同胞,就算你不認我這個妹妹,但我還是認你這個哥哥,我絕不會讓大家為了我們兄妹的家事而流血犧牲。我答應過狄爾加文,希望你懸崖勒馬,及早回頭。」
黑木冷冷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小心玷污了你母親的名譽。你要替老賊打頭陣我不反對,要是敗了就給我滾遠點,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
諾婭忿恨道:「你真是死不改悔,為什麼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就算我們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要怎樣才肯罷手?」
黑木冷笑道:「你少羅嗦。要我退兵不難,你把老賊首級拿來,我拍馬便走,否則便在戰場上見個真章,休呈口舌。」
諾婭沒想到黑木如此絕情,完全不把兄妹之情放在心上,惱羞成怒。她本少年心性,極易動怒,此時見黑木嘴角閃現一絲狡詰,幡然醒悟,轉向黑木身邊眾將道:「我知道你們是狄爾加文的族人,曾經是哈克的部下,但戰爭早就結束了,精靈族不能再打內戰。狄爾加文希望你們儘快回到高原,只有在那裡,你們的靈魂才能永享安寧。我不想你們為了我們的家事流血犧牲,這不值得。我哥哥執迷不悟,但他一個人也不能有什麼作為,你們不要幫著他,這樣反而害了他。」
諾婭侃侃而談,黑木身邊眾將有些動容,忽然對面軍中一支冷箭激射而出,直奔諾婭座下鳳凰,鳳凰眼明身快,倏地飛起,霍地一個鳳點頭啄去箭矢,諾婭猝不及防,險些跌下,驚得花容失色,羞怒交加。
凱恩一直袖手旁觀,見敵方突施偷襲,一聲冷笑,飄然而出,直奔對方陣中,要將發箭之人拿下。
黑木知他了得,向後一招手,陣中彎刀齊舉,箭如雨發。
凱恩急以天堂之盾格避,去勢被阻,揮劍斬落幾支快箭,左手捏訣,「死亡之手」徑襲黑木座下獨角獸。黑木識得厲害,危急中急忙施展「抗魔咒」,卻只護住自身,可憐那匹驃悍健碩的獨角獸頓時骨肉俱消,化作一團濃血。凱恩飄然而退。
黑木面如死灰,眾將駭異非常,眾鳥獸兔死狐悲,更加怯怯。
諾婭初次見到死亡之手魔法,恍然想起鬼龍王必也像眼前這匹獨角獸一樣身化膿血,總算明白了當時凱恩按住她的頭乃是不想讓她看到這恐怖場面,此時大開眼界,本欲歡呼,卻見黑木面如土色、神情憂傷,便笑不出來,但諾婭軍中眾將士可沒有這般顧慮,頓時歡聲雷動,群情振奮。
黑木本以為敵軍臨陣換將,正好給他一個下馬威,豈料鳳凰先聲奪人,挫動士氣,諾婭一番聲情並茂的演說又撓動軍心,此時凱恩含怒出手,威不可擋,前排將士已生怯意,偷雞不成蝕把米。他雖灰頭土面,略一思量已有計較,將手向後一揮,眾兵將按弓而退。
諾婭也不追趕,收兵回寨。
四
初戰告捷,卻不足為喜,諾婭知黑木鬥志正旺,必不會善罷甘休,凱恩無言寬解,亦恐他兄妹二人僵持不下,曠日持久,誤了歸期。
是夜,天近二更,林中風起,眾將士剛入夢鄉,忽然漫天飛入無數火箭,營寨四處點燃,風助火勢,頓時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精靈族一向依林而居,視火為邪惡力量,禁止族人修鍊火系魔法,戰鬥中也禁止使用火攻。凱恩初入軍營時已覺出不妥,心想似這般依林紮寨若遇火攻該如何是好?但艾文豈不知兵法,此時見擔憂已成事實,急忙去找諾婭。
諾婭渾沒想到黑木竟然使用火攻,氣急敗壞,怒沖沖地騎上鳳凰,衝出大營,凱恩驚呼「不妥」,急忙跟上。
艾文部將久經沙場,他們雖不打算採用火攻,如何沒有防範措施,此時眾將各就各位,各施其責,一面組織盾甲兵守住要衝,一面命箭手據塔死守。另一些人急忙移動營內輜重,組織滅火。
諾婭衝出營寨,本想找到黑木質問,漫天火箭飛來,如何出得去?隨行親兵已有多人著箭。
幸好鳳凰乃火屬性,並不畏火,而弓箭輕易不能傷它,此時箭如雨下,鳳凰倏地飛起,堪堪避開。諾婭居高臨下,見營內獅鷲亂作一團,畏火而不敢出擊,箭手們在衝天火光中如熱鍋上的螞蟻,中箭著火者無數,只有箭塔上的箭手能夠居高還擊,效果甚微。
諾婭焦急莫明,卻手足無措,座下鳳凰卻已振奮,猛地撲向敵陣。諾婭大驚,唯恐鳳凰著箭,卻見鳳凰口中「呼」地噴出一排怒火,橫掃敵陣。
黑木軍中箭陣謹嚴,火箭、快箭夾著獨角獸騎兵和盾甲步兵,原也能攻能守,奈何火箭手身邊許多浸油火箭,面前更有一桶油火,此時反被鳳凰火擊中,頓時起火,陣勢便亂。
諾婭大喜,渾忘了軍中禁忌,正想驅鳳凰進擊,黑木軍中許多快箭往高處射來。諾婭雖不知敵箭能否射到這樣的高度,卻知這些箭矢必是蜘蛛箭、眩暈箭、毒箭一類,一旦擊中悔之晚矣,急忙引鳳退後,卻也想到一個主意。
自然魔法以生物召喚術為能事,以召喚野外生物為主,須因時因地施為,自從元素族出現,自然魔法大師很快掌握了這類生物的召喚方法,不過對施術者能力要求甚高,諾婭出使冰原前本沒有這等能力,如今卻已能夠。此時諾婭無暇多想,鳳背上急忙運起冥想能力,施展出火元素召喚術。
諾婭魔法能力今非昔比,頓時便有數只火精靈從火中躍出,在諾婭法力驅役下一起向敵軍射出火矢。德努依兵團中也有一些能力高強的法師具有元素召喚能力,此時便一起作法召喚。
諾婭加緊施法,額上汗珠涔涔而下,營中大火不斷分出許多火精靈,火勢頓弱,而黑木軍中反被許多火矢擊中,火勢暴長,頓時大亂。此消彼長,戰場上空火光掩映,艷如霞光。
諾婭正有些得意忘形,黑木正驚慌失措,卻見漫天火星隨風起舞,逐漸散入森林,林中四處火起,風助火勢,四散開去。
黑木大驚,恐被森林大火斷了去路,急忙整隊撤退,諾婭卻嚇出一身冷汗!
諾婭雖不曾見過森林大火,卻知道精靈庭三令五申的法規,任何人任何原因導致森林大火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戰場上也一律禁止火攻。
縱火容易,滅火卻難,諾婭此時比遭遇火攻時更加著急,卻更手足無措,此時大營內余火未滅,卻如何組織森林滅火?
諾婭正手腳冰涼、心急如焚,忽覺得臉頰上一點冰涼,卻見火光中夜空上彤雲密布,飄揚起漫天雪花。諾婭乍驚乍喜,連聲歡呼,營內將士歡聲雷動,人人興高采烈,疑有神助。
凱恩與傅爾相處日久,戰鬥中得她屢屢施展火計大敗敵軍,又知道埃德妮故事,本對火攻不甚反感,此時總算體驗了精靈族忌諱用火的心情。此地的一場大火不比別處,若不能及時撲滅危害豈有窮盡?可嘆黑木不擇手段,若不是引火燒身,如何肯退?諾婭若放棄火攻反擊,卻如何與之作戰?
諾婭乍驚乍喜,神色憂鬱。
折騰一整夜,凱恩尚不覺得如何疲憊,諾婭施法過渡,加之心情激蕩,風雪中感染風寒,頓時身體不適,病得沉重。所幸連日大雪,黑木不能前來挑戰,將士們加強戒備,軍中平安無事。
諾婭一面養病,一面愁苦,若不是凱恩陪伴在側,時時寬解幾句,幾欲崩潰。
數日後,雪霽放晴,凱恩隨諾婭營外走走,將士們一面清理道路,一面將殘雪壘築成冰雪掩體,營中輜重也掩在厚厚的積雪之中,似這般光景,積雪消融之前黑木當無法施展火攻。諾婭稍稍安心。
次日,黑木引兵叫陣,諾雅急忙整兵,一馬當先衝出大營。凱恩拍馬緊跟。
黑木騎一匹高大的獨角獸,依舊黑盔罩面,嘴角略有一絲訕笑。諾雅氣憤道:「黑木哥哥,你喪心病狂,死不改悔,竟敢用火箭!精靈庭追究起來,絕饒不了你!」
黑木冷笑道:「我的火箭只燒你的糧草,火燒森林的可不是我。哼哼,精靈庭要是追究起來,艾文老賊就有難了。看你這點伎倆,遲早葬送了老賊。要是怕了,趁早滾回去,我不趁機追殺就是。讓老兒自己來受死吧,識相的話留他個全屍。」
諾雅氣噎,頓時臉漲得通紅,氣憤道:「你!你包藏禍心,不是好人!就算我們倒了霉,精靈庭也不會信任你這樣的人。」
黑木冷冷道:「走著瞧。你不識相,那就戰場上分個高低,說什麼廢話。」
諾雅氣道:「我們的家務事為什麼要連累這麼多人?你、你,你想怎樣只管說出來,大不了,我拿這條命賠給你!」諾雅一時氣噎,憋得眼淚直流。
黑木冷笑道:「艾文老賊丟人現眼,自己夾著尾巴逃也就罷了,卻弄個黃毛丫頭在這裡甩鼻涕,這也叫打仗。哼哼,別以為大雪天躲在營寨里就高枕無憂了,我一樣有辦法攻破你的大營。若是老賊自己領兵,我倒有些顧忌,你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有多少斤兩自己不知道嗎?憑什麼跟我對陣?口口聲聲精靈族的家務事,卻弄個外人攙和進來,亞蘭諾恩的將軍們只會吃乾飯嗎?怪不得十幾年裡毫無建樹,不僅未有寸功,連我父親辛辛苦苦打下來的獵人福地都弄丟了。精靈庭這幫老糊塗,只顧自己養老,就不替子孫們想想嗎?今天丟一片,明天丟一片,哼哼,艾文老賊八成打定主意全家移民阿坎尼亞了吧,別人卻怎麼辦?」
諾雅又氣又羞,急切之間難以措辭,急道:「你、你,你胡說!」
兩軍將士卻有些動容,心知以能力言諾雅實不及乃兄,而艾文之所以托以重任,一方面自己難以措手,另一方面確也寄厚望於凱恩,這對精靈族將士來說當然有些難為情。
凱恩也深明此節,並不想在精靈族的這場內戰中陷得太深,只是盛情難卻,一直也比較低調。
更有一些老將軍已從黑木身上分明看到當年哈克的雄風英姿,果然是個少年老成的將才,更不在哈克之下。只可惜天意弄人,父子終成為精靈庭的敵人。
黑木逞口舌之利,佔了上風,其實已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此時乘勝追擊道:「哼,你不要仗著精靈庭的軍隊做自己的家務事了,我卻不忍心殺傷那麼多同胞兄弟。你既然不滾蛋,非得丟人現眼,那也別耗著,耗到派拉達的軍隊打進來,我可不想做亞蘭諾恩的千古罪人。趁早劃下道兒來,一戰而定,我要是輸了,自此決不踏入亞蘭諾恩半步,你要是輸了,趁早全家移民,也別禍害精靈族了。」
諾雅氣急敗壞,知道大戰不可避免,可自己的確不會用兵,之所以自報奮勇,一方面希望動之以情,另一方面確也仗著凱恩撐腰,此時被黑木尖酸刻薄的一番話擊中要害,騎虎難下,可兩軍陣前豈容示弱,只得道:「我不怕你,你有什麼花招只管使出來,不信打不贏你!」
黑木哈哈笑道:「不知天高地厚,我何須用什麼花招,打仗,講究的是仁勇智信,仁就斗將,卻不必連累士卒。勇就斗兵,兩軍交戰勇者勝,放開手腳大戰一場。智就斗謀略,各逞其能,卻不要談什麼禁忌,一切後果自負。信就是斗陣法,雙方嚴陣以待,勝負各憑真本事,不屑混戰,卻不許耍賴。我看你是一竅不通,要是沒有主意,儘管回去問老師,想好了再答覆,免得說我欺負你年幼無知。」
諾雅果然一無所知,卻怎能真得回營商議,豈不墮了士氣?可斗兵斗將顯然不行,斗兵傷亡必重,殊非所願,斗將必然依重凱恩,贏了也落下話柄,又豈能讓凱恩涉險?斗計謀顯然不是黑木對手,如今之計只剩下斗陣一途,卻不知如何鬥法。慌不擇路,忙道:「你不要逞口舌,我就和你斗陣,你說怎麼鬥法?」
黑木笑道:「你懂什麼陣法!斗陣,就是雙方各用些時日布下陣勢,陣中立桿帥旗,一攻一守,帥旗被奪就算敗了。若是一戰而定,守陣破陣隨你挑。」
諾雅瞠目結舌,略覺得似乎上了黑木的當,此刻騎虎難下,硬著頭皮道:「好,我就看看你有多大本事,我來破你的陣!」諾雅尋思布陣有所不能,破陣或者容易些,難道一桿大旗也搶不到嗎!
黑木道:「好,半月布陣,半月破陣。口說無憑,擊掌為誓。」
諾雅退無可退,見兩軍動容,只得引鳳上前,與黑木在兩軍陣前打個盤旋,互擊三掌。兩軍齊聲歡呼,士氣高漲。
黑木冷笑,更不答話,引軍退出。
諾雅憋得俏臉通紅,不知是禍是福,只得收兵回營,且和眾將商議如何破陣。
凱恩苦笑不語,卻想起與尼姆巴的一場比試,輸得一敗塗地,而眼下諾雅的這個賭注也很不小,黑木顯然有備而來,明知諾雅必然落套,豈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