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尋他千百度（上）09

背著揣錢的書包，容凌一路走，心情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畢竟對這樣的結果，他已經有所預料。

在街上走的時候，他突然就瞄到了一大抹彩色。

「氣球咧……氫氣球咧……賣氣球、氫氣球咧……」

他腳步一頓，眯眯眼之後，大步朝那騎著自行車，其上扎著不少氫氣球的那人跑去，順帶出口叫了一聲。

「賣氣球的，等下！」

劉德那小子真是白對他好了，回頭弄了個大氣球來逗小奶包子，在他面前好一陣顯擺，惱得他當時真有踹那小子一腳的衝動！

怎麼，你弄過來一個大氣球，你就能了？！小奶包子沖你笑咯咯的，你就能了？！他想和自己比，還差得遠了！還有那些個不長眼的臭小子，得空就來逗小奶包子玩，有個還把自己吃剩下的糖往小奶包子嘴裡塞，那得有多臟！關鍵是，那是小奶包子能吃的嗎？！還有那沒腦子的，拿著新捏的泥巴過來讓小奶包子玩，簡直是毛病！她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奶娃娃，玩什麼泥巴，她只會看見什麼，就往嘴裡塞！這要是鬧出病來，看他怎麼收拾他們！

一想到那些胡來的，容凌就氣哼哼的，心思也就全往小奶包子上面轉了。

他這次趕得巧，這走街串巷地賣氣球的中年大叔，很是有一番手藝，那氣球都能讓他扎出花來，比如這當中就有一些頗為生動靈巧的小動物圖案，只是那些拼接成小動物的成堆氣球，價錢可是狠狠上了一個大台階。

可容凌不缺錢，這不，書包里剛揣了熱乎乎的兩沓錢呢！

「要這兩個吧！」

容凌隨手一指，指了一個毛毛蟲圖案的，一個小兔子圖案的。這可把中年大叔給高興的，嘴都快要合不攏地將那精巧的動物氣球給拿了出來。

回頭，拽著細繩，容凌扯著倆漂亮的動物氣球就去找小奶包子去了。

這兒會正是是放暑假的時候，家裡的孩子都被放養著，在家裡鬧、院子里鬧、巷子里鬧、街口鬧，容凌拽著倆這麼漂亮的氣球走過來，孩子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黏在那上面了。有平日里和容凌親近的，就得得得地跑過來了，大喊大叫，一副特想玩玩的樣子，有那不大親近的，則只能瞅著，一路溪流著口水，兩眼射出濃濃的渴望來。

容凌哪個都沒給，特自得地拽著那倆氣球一路朝劉大爺家走去，罔顧後面那越來越長的尾巴隊伍。這番景象，甚至驚動了一些個大人。

等容凌到了劉大爺家，將那氣球給系在了搖籃上，小奶包子的眼睛就有些不夠用了，嬌嫩嫩地「啊啊」著，努力抬著小胳膊小腿，想要夠。

容凌瞅著她那著急的小模樣，就想笑。尤其那說烏溜溜的眼睛，總有這種魔力，讓他一看再看。

「這得多少錢吶！」劉大媽在一邊嗔怪。容凌這孩子，還真是在養妹妹啊！

容凌也不回答，徑自逗弄著小奶包子。最後想了一個招，乾脆將那氫氣球給系在了小奶包子的胳膊上。於是，小奶包子的胳膊動一下，那氫氣球也就跟著動。幾次下來，可把小奶包子給逗的，一下樂咯咯的。房間內，一時間儘是她清脆的笑聲了。

一路跟過來的劉德瞧著這一幕，就特眼饞，又有些小小的嫉妒。

「哥，你對她可真好！」

一邊說著酸溜溜的話，一邊眼巴巴地瞅著那毛毛蟲氣球。

這氣球可真好看，而且，還帶擺造型的。而且，還是一直往上飛的，不拽著它，它都能直接飛走了。這可和他們在小賣店買的那種氣球不一樣，那種還得他們自己用嘴往裡面充氣，根本就沒法飄得太高，根本就沒這個好玩。

劉德可眼饞死了。那一副盯著毛毛蟲造型的氣球看的樣子，完全顯露了他也想要的渴望。因為，這可是有兩個啊。妞妞一個，他一個，多好！

這小子，心裡打的好算盤呢！

容凌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不咕噥了。不過你還別說，打這氣球注意的人，還真是不少。大概是聽說了容凌買來氣球是逗那個被遺棄的女嬰的，就有那家長在外面罵自己的孩子！

「吵什麼吵，那氣球貴的要死，一個就得一兩塊，家裡哪有這余錢！」

「不嘛，我要，我要……」那小鬼好像是哭了。

那當媽的就繼續罵。「我可買不起，誰有，你管誰要去！」

「媽，容凌不會給我買的，你給我買吧，給我買吧……」

「你當這錢是大風刮來的，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

那小鬼坐地上開哭。

「哭，哭，你就知道哭，你再哭，我就揍你啊……」

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猛地插了進來。「迅子他媽，可別，你還真是打啊！」

「這臭小子，不打不爭氣！」迅子他媽氣呼呼地回著。

「哎呀，這小子哪個不是這樣的，看著好東西就想要，你瞧瞧，我家小子也吵著鬧呢！」

「哎！」

「我可愁死了，你說，容凌怎麼想的，給那小女娃買這個，買那個的，看得我都眼紅了，都恨不得把自己這娃子也扔劉大爺門口得了！」

「呵呵，你這扔，也得扔到容凌家門口才是！」

「也對！也對！」頓了頓，那個中年婦女的聲音繼續說著。「哎，你說容凌這孩子也真是的，那小女娃和他認識才多久啊，他就給那小女娃買這個買那個的，咱們和他又認識了多久，這些孩子們，又哪個沒在他屁股後面追過呢？論親近，那個小女娃哪有咱們的孩子和容凌親近啊！」

「對啊！」

「他買了兩個大氣球呢，都給那小女娃送過去了，你說，你買一個也好啊，逗逗孩子也行，還一下買兩個，搞得我家孩子都眼饞了！」

「可不！那小女娃那麼小，懂個什麼啊，他買那個給她玩，還都送過去了，累得我這邊被孩子鬧，這些個孩子啊，可真是鬧人……」

屋裡面的劉德就有些站不住了。他年紀小，又是怕大人的年紀，聽得外面的對話，這心裡就有些怕，也有些憂慮。

「哥！」

他小聲地叫了一下。

容凌「嗯」了一聲，劉德就舔舔唇瓣，期期艾艾地說：「要不，我們拿一個氣球去外面吧……大家一起玩，就沒事了！」

容凌嘲弄地嗤了一聲。「不用理她們！」

這兩人特意跑到這地兒來教訓孩子，還說得那麼大聲，就是想說給他聽的，就是想讓他做出表示的。可這是他買的東西，他想給誰，就給誰！

外面那別有深意的對話還在繼續著，間或夾雜著大人訓斥孩子的聲音，還有孩子因為被訓斥而哭嚎的聲音，這般動靜過大，大到劉大媽也出馬了。

「容凌，要不你把大氣球借出去一個給其他人玩可好，等他們玩夠了，再給你還回來？」

這話縱然說得比較委婉，但意思還是那個意思，容凌聽了之後，終於是冷下臉來。他年紀雖小，可那一身的氣勢卻已是不容小覷。劉大媽一大把年紀的人，瞅著全身帶冷的他，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了起來。好在，容凌動了，他輕柔地抱起了小奶包子，出去了。而那兩個漂亮的五顏六色的大氫氣球，因為被分別綁在小奶包子的兩隻胳膊上，所以隨著走動，一甩一甩的。小奶包子咿咿呀呀，很是努力地想要抬頭看，不過這般大的她，脖子很難借上力，只能在那發出一聲聲像是小動物一般的叫喚聲，聽著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嬌。

容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作為安撫。

那頭看到這一幕的劉大媽鬆了一口氣，以為容凌這是聽進去她的話了呢。可哪裡想，這人容凌是抱出去了，這氫氣球他也是帶出去了，可他根本就沒有分出去，反而抱著小奶包子，很是得瑟地在外面的院子里走上了一圈。小娃娃就跟聞到了香味的螞蟻般，急慌慌地朝他聚攏而來，而他目不斜視，就這麼抱著小奶包子，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

這非但是把劉大媽給看呆了，也把那兩位別有所圖、意有所指的中年婦女給看呆了。

這……這……這孩子根本就是故意的！他這是炫耀，赤裸裸地炫耀；他這是挑釁，赤裸裸地挑釁！太過分了！

「容凌，過分了吧！」後到的那位中年婦女終於出了聲。「這麼多孩子都眼巴巴地看著你呢，老師教導要尊老愛幼，你這當哥哥的，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弟弟們在一邊干看著啊！」

容凌給了她一道冰冷的目光，嘲諷道：「你這麼尊老愛幼，那麼不妨給在場的每個孩子都買個氫氣球？！」

那婦女一下就漲紅了臉。

容凌再度冷聲道：「對了，我就不要了，也算是給你省點錢。尊老愛幼，我還是懂一點的，這個應該算是尊老了吧？」

那女人的臉龐越發漲得通紅，是被氣的，也是被頂的。一邊站著的迅子他媽有些急，趕忙出聲支援：「容凌，怎麼說話呢！魏子他媽是你的長輩！」

長輩？！

容凌不置可否。生性桀驁不馴的他，只認可值得尊敬的人才是長輩，其他人想以年紀大來壓他，沒門！

「長輩，就得有長輩的樣子！」

這話說得迅子他媽沒聲了，同樣面上也有些不好看。這會兒那位中年婦女，也就是魏子他媽緩過勁來了，沉著臉，不悅地說道：「是，長輩就得有長輩的樣子，小輩們做錯了事，我們就該批評出來，也免得小輩們長歪了！」

容凌覺得可笑。「小輩們做錯什麼事了？！最關鍵的是，想要批評別人，先擺正你自己再說吧。自己若是個歪的，又哪來的資格教訓人！」

魏子他媽一下子又被氣到了。她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孩子如此地嗆聲、如此地指責。當著這一院子的小孩的面，她覺得自己的臉面都快要丟盡了。

因為她是私心地想要容凌照顧劉德、照顧那女棄嬰一樣地照顧自家的孩子，所以，她實在想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訓斥容凌，最後一怒之下，乾脆口不擇言。

「小孩子家家，眼睛卻像是掉錢眼裡去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讓你分出氣球來和大家玩，也是為你好，為了你能和大家培養出感情來。人生在世，情誼才是最重要的。小孩子，就應該做小孩子的事，別眼睛只盯著錢了，也別那麼自私自利。再有，那小女娃那麼小，能玩個什麼。她本來就是被拋棄的，你給她買這個、買那個，給她那麼多，小心這天大的福分她承受不起，反而還折了她的福分！」

容凌一開始還能淡漠地聽著，反正類似如此的說著是「忠言逆耳」，實則總少不了羨慕嫉妒恨，以及帶著某些「自己得不到也不希望別人得到」的酸溜溜的話兒，他也聽過不少。可魏子他媽拿小奶包子來開刀，容凌就不能忍了！

一個小孩子，你說什麼折福！這就像是詛咒！

他瞬間沉下臉，冷眼如刀，疾步就朝魏子他媽走了過去。

那氣勢洶洶，且帶著陰狠氣息的模樣，有些嚇到魏子他媽了。不自覺地微微後退了一步之後，她略略有些結巴地問：「你……你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來到他跟前的容凌，低聲來了一句，又很突然地笑了，臉上的表情也是一下就和煦了起來。

「咱倆談談！」

「談……談什麼？」容凌這般表情上的劇變，越發讓魏子他媽心裡發毛，口氣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音調也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