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和他的國家(4)

小說家和他的國家(4)

這裡就有一位南方作家,而且恰恰是南方生活培育了這種類型的想象力,這個事實會讓有些人藉機指責對怪異的迷戀。我寫過一些對我來說根本沒有畸形人物的小說,但是它們馬上就被非南方讀者冠上了怪異的標籤。我發現,很難相信在一個地區可以觀察到的行為,在另一個地區可能完全沒有對應物。至少在最近,南方作家有機會指出,不是我們發明了埃爾維斯-普雷斯利3①。與他的流行相比,那個年輕人本身也許不值得關注,他的流行不限於這個國家的南部。問題很可能會演變成這樣,發現不怪異的東西,確定我們在觀察中使用什麼樣的標準。

我自己的感覺是,在基督教信仰的光照下觀察事物的作家,在當下,將會擁有最為銳利的目光來識別怪異、墮落和不可接受的東西。在某些情況下,這些作家可能無意識地感染了摩尼教的精神,為備受爭議的感官與信念之間的脫節所苦。但是我認為,對於墮落的這種關注的更大原因,在於他們的信念與讀者信念之間的區別。救贖是毫無意義的,除非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存在著原因。可是最近幾個世紀以來,操縱我們文化的世俗信念認為,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原因。

有基督教信仰的小說家會在現代生活中發現令他厭惡的扭曲,他的問題是讓這些東西在一個習慣了將之視為自然的讀者那裡顯現為扭曲。他很可能被迫要採取較為激烈的手段,讓他看見的東西抵達這個有敵意的讀者。當你能夠假設你的讀者懷有與你一致的信仰,你就能放鬆一些,並使用較為平常的方式與之說話。如果事情相反,你就不得不用震驚來使你看見的東西明顯起來--對於近乎耳聾的人,你要大聲喊叫;對於視力不清的人,你要畫出大而驚人的人物。

除非我們願意按照他們本來的樣子來接受我們的藝術家,否則,對於「誰為今天的美國說話」這個問題,回答就必然是:這是廣告手段。他們完全有能力展示我們無與倫比的繁榮、我們幾乎無階級的社會,沒有人指責他們不樂觀。在藝術家依然得到信任的地方,沒有人會指望他做出保證。那些相信藝術源自一個健康心靈,而非一個病態心靈的人,會將藝術家展示給他們的東西視為一個啟示。這啟示與我們應該成為什麼無關,而是與特定時間和特定環境下,我們是什麼樣子有關。

這個啟示雖然有限,但畢竟還是一種啟示。

當我們談論作家的祖國時,我們很可能忘記了,無論那是怎樣特殊的祖國,它都內在於他,同時也外在於他。藝術需要一種外部世界與內部世界的微妙調節,無需改變它們各自的本質,它們就能通過對方彼此看見。認識一個人的自我就是認識一個人的地域。同樣,認識世界,就是悖論地從世界中放逐。作家一旦不再把國家視為自己的一部分,他就失去了價值,對於自己也對於他的國家。歸根結底,認識自己就是認識自己所缺乏的東西,要用真理來衡量自己,而非其他。自我認識首先帶來的是謙卑,這種美德在任何民族性格中都不是顯而易見的。

耶路撒冷的聖西里爾在指導慕道友時寫道:「巨龍蹲在路邊,盯著過往的行人。小心別被它吞掉。我們前往靈魂之父那裡,但我們必須要從巨龍身邊經過。」無論龍以什麼形式出現,這個神秘旅程都要經過它,或通過它的爪子。任何有深度的小說始終關心的是這種神秘,在這種情況下,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需要相當的勇氣,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從小說家身邊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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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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