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說中的某些怪異方面(4)
現如今,人們普遍認為,作家絕對需要同情心。同情心在任何人嘴裡都是一個很好聽的詞,任何書的封面都少不了它。它是一種品質,任何人都不能在嚴格的批評的意義上加以染指,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安全地使用它。我通常以為,它意味著作家原諒了所有人的軟弱,因為人類的軟弱是人的本性。要求現在的作家具有這種模糊的同情心,會使他很難對任何事情提出反對意見。當怪異以一種合法的方式被使用時,隱含在裡面的知識和道德判斷肯定就會凌駕於感情之上。
在十九世紀的美國寫作中,有大量的怪異文學源自邊疆,並被認為是有趣的。但是我們現在的怪異人物,儘管可能是滑稽的,但至少在本質上並非如此。他們似乎背負著一種無形的負擔,他們的狂熱是一種恥辱,而不僅僅是一種古怪。我相信他們源自對任何小說家都很罕見的預言式幻象,在當下,這種幻象獨獨屬於那些關心我正在描述的事物的小說家。對於這樣的小說家,預言是用延伸的意義來看待近旁的事物,這樣就能把遠的看成近的。預言家是遠距離的現實主義者,你在最好的當代怪異小說中發現的就是這種類型的現實主義。
每當有人問我,為什麼南方作家尤其嗜好寫古怪的東西,我說那是因為我們有能力辨識出古怪。為了能辨識古怪,你必須對完整的人有所認識。在南方,對人的一般觀念,主要仍是神學意義上的,這是一個很重大的陳述。這樣做是危險的,因為有關南方信仰你所說的任何事,下一刻就會遭到同樣得體的否定。但是從作家的立場來接近這個主題,我認為,我們可以放心地說,整個南方几乎並不是以基督為中心的,但它肯定是基督最常出沒之地。不信基督的南方人,非常害怕他是按照上帝的形象和樣子塑造的。幽靈可能是非常兇猛和有啟發意義的,他們投射出陌生的影子,尤其是投射到我們的文學之中。無論如何,只要畸形能被感受為我們本質錯位的一個比喻,它就能在文學中獲得某種深度。
有另一個原因促使南方文學趨向怪異,這種趨勢流行於優秀的南方作家之中。我認為作家最初投入創作的動力來自於文學更勝於生活。
當有很多作家都在採用同樣的土話,都在尋找或多或少相同的社會場景時,那麼,每一個作家就不得不比以往更加小心,以免在已經被做的接近完美的事情上出紕漏。在一個作家可以和不可以做什麼方面,單是福克納的壓力就在我們中間造成了巨大的差異。沒有人想讓自己的騾車停滯在迪克西高級快車正在呼嘯而來的同一條鐵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