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安回憶錄》的前言(6)

《瑪麗·安回憶錄》的前言(6)

她和教導她的修女們從她面容的殘缺中學會了死亡的課程。基督徒一生的創造性行為就是為自己在基督裡面的死亡做準備。這是一個持續不斷的行動,其中最大限度地發揮了這個世界的善,既是積極的天賜,也是皮埃爾·泰亞爾·德·夏爾丹6①所說的「消極的縮減」。瑪麗·安的縮減是極端的,但是她天生聰明,加之適當的教育,就不再是單純地忍受了,而是在它上面進行建設。她是一個富有非凡的小女孩。

死亡是很多現代文學的主題。我們有《死在威尼斯》、《推銷員之死》、《下午的死亡》、《一個男人的死》。瑪麗·安之死是一個孩子的死。它比上述那些死亡都要簡單,但又無限地確定。當她踏入亞特蘭大聖母瑪利亞永久救助院的大門那天起,迎接她的是那些不會被任何東西震驚的修女的手,她們如此熱愛生命,把自己的生命都獻了出來,照顧那些被宣布為不可治癒的患者。她的預后壽命是六個月,但是她活了十二年,長得足以讓修女們教會她對她唯一重要的東西,這便是死亡的教育,但不是強加給她的。她的日子充滿了狗兒和晚會的裙子,充滿了修女和姐妹們,可口可樂和多層三明治,還有眾多各種各樣的朋友--從斯萊克先生和康諾利先生到園丁路修斯;從和她一樣遭受疾病折磨的患者到來救濟院看她的孩子。他們在離開時可能會想,真要感謝上帝把他們的臉造得平平的。可是值得懷疑的是,他們中是否有人比瑪麗·安更幸運。

修女們把這一切都樸實地記錄了下來,很大篇幅詳盡描述了瑪麗·安的許多虔誠的行為。我忍不住對它們做了大量編輯修改。她們很情願地賦予我刪改的權利,我可以努力讓自己滿意,但是沒有什麼事實來填滿我製造出的空隙。我也感覺到她們的風格受傳統聖徒傳的影響過大,甚至有一點受帕森·威姆斯的影響7①,她們寫下的都是發生過的事情,沒有任何地方繞彎子。這是一個由十七名修女撫養的孩子,她就是她本身,容不得我們小說家的手發癢。我只能應付另一個威利。

後來,有一天下午,幾位修女來和我討論手稿,我藉機向那位福音派修女提起,考慮到她所處的環境,瑪麗·安不可能更好了。福音派修女從她的椅子扶手上探過身子,看了我一眼。她眼鏡片后的藍眼睛里,充滿了不可預測的神色。她把眼鏡微微提了一下,「我們遇到了一些魔鬼!」她說,她做了一個手勢,驅散了我的無知。

與她們盤桓了一個下午之後,我斷定,她們什麼都知道,不會在任何事物面前退縮,甚至有一位修女在來訪期間曾問我,為什麼寫了那些怪異的人物,為什麼寫怪異(所有的怪異之事)是我的天職。她們那時候考察過我的寫作。我正在努力掙脫她給我下的鉤時,另一位客人提供了一個答案,馬上讓她們全都明白了。「那也是你們的天職。」他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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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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