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蜀山頑童（二）
小楊斐在飯桌旁坐立不安，剛吃了兩口飯後，就將手中一個鐵鑄的碗給扔在了桌子上。
那鐵碗碰在桌子上的一些瓷器盤子，發出『叮噹』聲來，楊命礙於母親和師傅都在這裡，不便發怒，只把眼神狠狠掃視了一眼小楊斐。
小楊斐卻毫不在乎的樣子反瞪了他老爹一眼，朝奶奶柳依人懷中偎去，卻翹起一個小嘴道：「奶奶，奶奶，爹爹欺負我，爹爹壞！」
柳依人雖然是四十歲不到的美婦人，卻對小楊斐尤為溺愛，她心中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楊命性格太過文弱，反是這不滿六歲的孫子楊斐卻自小聰明獨立，體格健壯，常常無意間流露出一種兇悍無匹、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這小小年紀就顯露出的英雄般氣概讓柳依人常常想起征服了自己的男人——衛王楊爽。
當年，衛王楊爽儀容俊美，瀟洒特立，英雄秉性，曾受隋文帝親命，三次率大軍北伐，與當時兇悍聞名的突厥匪軍相抗衡，而且三次都大敗沙缽略可汗大軍，從此威震塞北，真正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而這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卻誰也看不上，不管對方是出身再好的名門閨秀，還是皇親貴戚，他真的誰都看不上，直到有一天，自己去衛王府一口古井處打水時，想自己欣賞一下自己孤獨艷絕的芳姿，卻不慎將髮髻上的一枝銀釵給落入了井中。
當時，自己心中心急如焚，因為那枝銀釵不是一般的俗物，而是衛王府丫鬟的必備之物，當時，自己站在井邊，明明可以看到不算太深而且透明潔凈的古井下橫橫躺著自己那枝表明了自己身份的銀釵，卻無可奈何時，竟一下子急得嚶嚶哭泣起來……
當時，自己心中好是彷徨無助，只差就要輕生之時，只感覺到自己從未被男人觸摸過的香肩被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當時猶如一隻受傷的小兔般就要逃跑時，卻聽到那個儀容俊美的美男子溫柔地道：「小丫頭，你幹嘛在井邊哭泣，有誰惹了你，你可以告訴我！我幫你的忙！」
自己聽到了那男子好生溫柔的聲音，於是稍稍也定了定神，就說自己不慎丟失了那隻表示了自己丫鬟身份的銀釵，可笑當時自己竟未知道那就是威震塞北的大英雄衛王楊爽，還道他是一個容貌俊美的家丁呢，於是央求那男子跳下井去幫自己撈起銀釵。
卻不料那男子聽后發出了哈哈一陣爽朗之極的笑聲來，只是搖首道：「傻丫頭，區區一隻銀釵而已，何必如此當真？明天我保你無事，天色也不早了，快回你的寢宮去吧！」
可憐自己當時心急如焚，這男子竟還打什麼包票說明天保自己無事，自己卻知道，如果回到寢宮，找不到代表丫鬟身份的銀釵的話，說不定會被少主娘娘活生生打死的。
眼見那男子漠不關心地轉身就欲離去之際，情急下大聲道：「喂，喂，喂。」
那男子笑著轉了頭道：「小丫頭，還有什麼事？怎的，不相信我？」
自己一時情急下於是胡言亂語道：「唉呀，你肯定是新來的家丁吧，告訴你，我們的主人衛王楊爽殘暴不仁，你想想他帶領大軍橫征惡如虎狼的突厥匪軍，兀自把突厥匪軍殺得片甲不留，他可是個兇殘無禮之人，你，你這個新來的家丁如果不幫我的話，說不定主人會把我們都活活打死的！」
那男子微微一怔，道：「當真？你的主人楊爽當真是個殘暴不仁之徒？」
可笑自己還連連點頭道：「噓，小聲點，現在你如果下去打撈了井底的銀釵出來的話，那麼我就不告訴主人說你不幫我這回事，如果你不願意幫我，而我又非死不可的話，我一定會告發你的，到時候，哼哼，最多一拍兩散，大家一起死！」
只是當時那男子想了想，問道：「如果我幫你的話，你怎麼報答我？」
而當地風俗一般就是以身相許，那時的自己忙亂下，眼見這家丁模樣的楊爽倒也是容貌俊美，舉止有禮之人，在他逼視的目光下，自己胸中直如小鹿一般『砰砰』亂跳著一顆少女之心。
於是默然良久后，方輕咬嘴唇道：「如若你幫了人家，人家就，人家就以身相許！」
卻不料這句話剛落，那獨立特性的男子卻哈哈一聲大笑，竟想也不想，連人帶衣跳入了那口古井中，只是當時高高濺起的水花一時迷亂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少女情懷……
此時小楊斐緊緊依偎在自己懷中大叫著自己『奶奶，奶奶』時，柳依人心中一時升起一股暖流來，倘若那個他也在的話，該有多好？
柳依人忙輕輕抱起了小楊斐，朝楊命瞪了一眼道：「命兒，斐兒還小，你怎的如此用眼神瞪他？如果把我的斐兒給嚇壞了的話，娘絕不饒你！」
楊命剛委屈的叫了聲娘時，小楊斐卻拍掌笑道：「爹爹怕娘，娘也怕娘，奶奶好樣的！」
這一來，楊命和秦卿同時萬感羞愧，這孩子真是沒法管了！
風穀子在一旁瞧著熱鬧，倒也感到萬分有趣，他呵呵樂道：「小楊斐悟性高啊，倘若跟老道我學逍遙道的話，他日說不定真會得道飛升也未必可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風穀子這一句本是打圓場而已，卻萬不料楊命心中卻大力贊同兒子跟他一樣學道，秦卿也期盼著兒子以後一世逍遙，所以希望兒子學道，而柳依人本出身於官宦人家，她由於家境貧寒，自幼在別人家裡當丫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她心底里知道這個孫子楊斐之性格，從小就桀驁不遜，學文怕是不成的了，但學武的話又怕他惹事生非，說不準哪天會惹上強敵，現在看來也只有跟他爹爹楊命一般拜風穀子老道學那逍遙道去，說不準這一生倒落得是逍遙自在……
小楊斐那時卻不知道大人們說這番話的確切含義，聽得大家都叫他學道，他便聽成了學刀，高興得直從奶奶柳依人懷中掙扎了下來，跑到這大木堂屋中的角落裡，拿起那把木製長刀大聲喊道：「風爺爺，奶奶，爹爹，娘親，你們看，斐兒天天都在學刀呢？」
說著，竟自怒目圓睜，往虛空處連連劈了數刀，道：「斐兒不怕苦，天天學刀，有一天，一定能夠做爺爺衛王一樣的大英雄，保家衛國！」
原來這楊斐幼時，不知道什麼原因，常常驚做惡夢，大哭而醒，問他為何哭泣時，他卻常說：『血，有血，好多血，好怕人！』，但是偏偏又說不出什麼所以然，於是柳依人一家無可奈何下經常陪伴其左右，跟他擺故事，這故事擺的卻是當年他的親爺爺衛王楊爽陣上殺敵無數、威震塞北、保家衛國的故事……
這小楊斐從小耳濡目染，竟自入迷，天天纏著大夥跟他講保家衛國的故事，說來也怪，他聽了如此多陣上殺敵的故事後，竟也慢慢適應了惡夢，自從他爹爹楊命有一日心血來潮給他做了一把木製長刀后，小楊斐如獲至寶，愛不釋手，天天抱著長刀而眠，隨著年齡增大，那幼時常做惡夢的習慣竟也兀自消散去了。
現在大夥看著小楊斐一臉悲切，朝虛空連劈幾刀的氣勢，各自暗暗心驚道：「此子好大的殺氣！」
小楊斐的娘親秦卿其實最為關注這頑劣小兒的成長，只因為她心中留著一個永遠無法訴說的秘密——那是剛懷上小楊斐只四個月左右的時間，有一日，秦卿挺著一個半大不小的肚子獨自一人前去十數裡外後山一處叫『悔之崖』的地方採桑葉喂蠶，當時，明明還是萬里晴空，一望無雲的天際，竟不知怎的下起了瓢潑大雨來，秦卿慌亂下躲到了那名為『悔之崖』的一處石頭斜斜長出一米有餘的地方避雨之際，竟自躺地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有一把很奇怪的聲音道：「咦？不對！不對！」
另一把奇怪的聲音卻問道：「什麼不對？我們難道也會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