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2)
我對我的老師,肅然而起敬。
在一次課上,老師講著語文,提問我時,我答非所問,反賓為主,問老師說,你真的在家寫著比《紅夢樓》更長的小說?那姓任的老師沒有答我,而是從口袋取出一個旱煙包來,在講堂之上,他熟練地撕下一個紙條,捲起了一根「炮筒兒」煙捲,點燃后昂然吸著,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說你們都看過《紅樓夢》嗎?如有機會,都應該看上一看。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紅樓夢》一定就比《分界線》更為偉大,曹雪芹一定就比張抗抗和我們老師,有何過人之處。恰恰是後者和她的作品,讓我覺得所謂的寫作,並沒有多麼了不得的神秘,也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事情。
寂冷的光亮
我開始了寫作,並日日堅定地寫著。
白天到幾公裡外的高中讀書,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構思我的故事。星期天下地勞動,到了晚上就點上油燈,伏在一張陳舊而破損的抽屜桌上,寫著我的關於階級鬥爭和地主、富農、貧農,以及剝削與被剝削,反抗與被反抗,還有遠離家鄉之後,主人翁去找的那部長篇故事。
寫作成為我生活的秘密,使我感到在那青春年代里,我比別的同學和鄉村的人們,都過得充實和多了一份願念理想,似乎在生活中比別人有著更多的一束遙掛在未來的光明;使我覺得,正^H小說因為文學的存在,才有了我那時活著的意義,才有了我文學的昨天、今天,和可能是灰暗而艱澀的明天。
就是到了今天的景況,我的寫作或好或壞,已經寫有五百餘萬字的作品時,所有的記者見我都會千篇一律地問我世界上對你影響最大的作家是誰、作品是什麼時,我都是認真地答道,對我影響最大的作家是張抗抗;影響了我一生的作品,是張抗抗的《分界線》。
必須承認,我確實從心裡對抗抗大姐,充滿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激之情。
歲月如同有用無用的書紙,日子是那書紙上有用無用的一些文字。就這麼一頁一頁地掀著,彷彿我寫的無意義的小說一樣,到了我把那部長篇故事寫到三百餘頁時,因為大姐的腰痛日益病重,因為家裡確實需要有人幹活,需要有人去掙回一份維持油鹽藥物和零用的錢來。在讀高二期間,我讀了一個學期,便輟學回家去了。那年我還不到十七歲,在家待了數天,把我的被子、衣物,還有正在寫作中的小說書稿,一整一捆,就到了幾百裡外的河南新鄉,打工去了。
那是一段我人生中最為辛苦的歲月,每每提起,都會欷歔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