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4)
最早問世的大乘經典是《般若經》(Prajnaparamita,「圓滿的智慧」)。
當大乘佛教開始發展時,大乘修行者稱呼不屬於大乘的派別為「小乘」,等於是說:「你們的車子無法承載許多人,頂多只能載運你們自己而已。相對地,我們的車子大,載得動成千上萬人。」此處「大」、「小」字詞的選用,顯示當時大乘的追隨者有較勁與自負的意味。
隨著佛教僧團組織的發展,保守派變得相當僵化、心胸狹隘,出家僧團非但未尋求可用於日常生活的教導與修行方法,反而傾向全力投注於抽象哲學教法的要點分析,並著重阿毗達磨(亦即「論藏」)的研究。《論藏》是額外添加的典籍,著述的目的是將佛教教法加以組織分類,並進一步闡釋。一根毛髮能被割裂許多次,阿毗達磨乏味的議論,就充滿了割裂極微的毛髮,分析層出不窮,而學問僧開始為分析而分析,樂此不疲。在這種環境中,正念的修行是存在的,但可能相當機械而枯燥,無法導致當下的平靜、喜悅、快樂與自在,以強硬態度詮釋、理解與踐行教法的方式變得很死板,而讓其他人難以接受。
既然出家僧團被封閉在這種保守的形態中,就無法完全履行它對社會應擔負的責任。佛陀入滅數百年後,出家僧團其實並不入世,未考慮到僧院外整個社會的種種困境。但為了持續作一個有生命的傳統,佛教必須改變、成長,所以大約在公元前1世紀,有個偏向革新的部派--大乘,自大眾部的傳承中發展出來。這是佛教內部的改革運動,向外延伸,以包含僧、俗二眾的一項革命性運動,是一部能載運一切有情眾生到達解脫的大型車輛。
小乘最高的宗教理想,是通過一己的精進與修行,而達到解脫的阿羅漢(arhat,意即「值得尊敬者」);出家僧團的焦點都只放在個人的救贖,單從個人的角度思考涅槃。大乘提出的理想,則是與其他一切眾生分享其修行成果的菩薩(bodhisattva,bodhi意指「智慧、覺悟」,sattva意指「眾生」)。菩薩一達到覺悟,就立誓放棄進入涅?,直到其他所有眾生,小至最後一片草葉也都解脫為止。這種洞見非常深刻,所以大乘觀點表現的佛教是入世的,相當積極,且非常美妙。
大乘始於這種洞見,且進一步加以增長,當有關它們的研究與修行夠成熟了,經典就開始出現,起初是《般若經》,這些經典極為深入地探索「不二」的原則與「空性」(shunyata)的智慧。不像早期某些西方的佛教學者所認為的,《般若經》中的「空性」概念並非一種虛無主義,而是表示一切事物都缺乏一種本有、不變而恆常的本質,無一物獨存而永遠不變,萬物的生起皆由於一套不斷改變的因緣,這種洞見就是「相互依存」(interbeing,互即互入)。
我們可看出,《般若經》中的這種洞見起於如「緣起」12這樣的基本佛教教義,重要的是,我們應謹記,大乘運用的教義正是上座部作為基礎的教義。然而,大乘思想家並不止於此,他們繼續詳細說明這些教義,添加新的洞見與詮釋,以因應瞬息萬變的情況與人們心靈上的需求。所以,我們不該認為大乘排斥早期佛教聖典,而應視之為早期佛典洞見的一種延續與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