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被選擇和新選擇(5)

選擇、被選擇和新選擇(5)

同樣都是在講故事,而且同樣都是以第一人稱--「我」作為故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在但丁那兒,因為「我」在人生中途的一次幻游,而讓我們看到了地獄、凈界和天堂;可卡爾維諾的這個「我」,卻不再是作家本人了,而是那部小說中的主人公。而我們,卻在捧著那本小說迷惑地閱讀……這是多麼不同的敘述和結構!為什麼會有(色色小說如此天壤之別的敘述?就是作家在故事面前選擇、實施了不同的講述方式,有了完全不一樣的閱讀之結果(感受)。情況正是這樣,對我而言,我無權選擇講什麼,但我有權如卡爾維諾那樣選擇怎樣講。怎樣講的選擇,是20世紀偉大作家們的偉大之所在,也必然成為21世紀寫作的傳統之精髓,一如19世紀寫什麼是20世紀揚棄和繼承的精髓一樣。所以,當現實決定了我寫什麼以後,我面對現實,就由我來決定和選擇怎麼寫。語言、敘述、腔調、結構和立足在被現實決定過的經驗之上的想象等,這些都由我來選擇和定奪。現實的選擇和決定與我的選擇和決定經過醞釀、討論、合謀,寫作就開始了,小說就產生了。這像一首歌曲或一台歌劇的產生過程,現實完成了一首歌的歌詞或一台戲的腳本,而作曲家,完成的是那首歌或那台戲的譜曲的過程。只有這樣完整、完美地進行合作之後,一部作品才可以真正誕生並成熟。不然,沒有現實認定的內容故事,你講得再好,我都認為那是沒有真正歌詞的曲譜、沒有舞台腳本的戲譜,只是一半或一多半的創作。為什麼同樣一個故事,被成熟的不同作家講出來結果會完全不同?這是因為作家在怎樣講中有了他自己的新選擇;而在兩個不成熟的作家那裡,講出來則是大同小異,是因為在怎樣講中他們無選擇,或說沒有新選擇,講述的方式幾乎相同或類似。中國的萬里長城,在中國人那兒被講成「孟姜女哭長城」的古老傳說,而在卡夫卡那兒,則成了《萬里長城建造時》這部具有現代意義的新小說。為什麼?就在於卡夫卡在講述中選擇並實施了他獨有的講述法……

同學們,老師們,兩個小時快要過去了,關於「選擇、被選擇和新選擇」,我就講到這兒,剩下的時間,我們可以進行相互提問和交流。

2011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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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閻連科海外演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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