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圍魏救趙(七)
門口一眾唐兵見談吐素來溫文爾雅的瑞王居然罵出了髒話,心中知他定是怒極,而眼見此景,只要有幾分血氣之人,都是義憤填膺。眾人遂應諾而出,朝四周散去,緝拿罪魁禍首—尚葛祿。
李佑見眾軍依令而去,便找人喚過府中僕婦,找了些衣裳在放出地牢眾女之後,為她們披上,又尋了一塊清凈的地方,暫時安置下來。剛安頓完了,卻見一名親兵一臉慨然跑來,口稱那尚葛祿已被抓到,是同他手下一名親隨一起從大床底下被揪出來的。
李佑點頭答應,隨他前往先前那間大屋,一邊走,心中一邊道:好你個尚葛祿,我終究要你好看。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只見十多名唐兵分兩列站開,中間立著六人,其中兩人跪倒在地,腦袋被兩邊各兩名魁梧軍士分別扯住。李佑見狀,大步上前,問明了誰是元兇后,抬手一把揪過右邊一個絡腮大漢的發辨,喝問道:「你可就是這墨脫城的城守,尚葛祿?!」
只見這人卻是絲毫不懼,抬頭傲然道:「我就是尚家葛祿,墨脫城守。你這唐狗,若識相的便放我離開,府中財寶自會給你一份,否則我吐蕃大軍到來,必定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他出身吐蕃最著名的尚氏大族,雖然自己聲名不顯,但仗著家族強大,在吐蕃國中從未受過責難。而這墨脫城歸他所管,更是不受律法所轄,一應事務都由他獨斷獨行,所出號令在當地直與贊普無異。他只道世間之物莫不如財寶昂貴,又有吐蕃雄兵撐腰,一時竟不將李佑及一眾唐兵放在眼裡。
李佑見他先前躲在床底,如今又是這般強做英雄,知道此人若非外強中乾便是膽大包天之輩。當下他對著二人一臉獰笑道:「原來你果真便是尚大人,好!很好!今日我便當著墨脫城百姓的面,讓你嘗嘗被人殘虐的滋味。」言畢,也不理他,只回身令道:「將這人帶至城門口,府中其餘吐蕃人一律斬首府前,一個不留。」
尚葛祿眼見對方居然不理自己,這才有點著慌起來,只是他終究不肯服輸,對著上前一把將他扯起的唐軍軍官大呼小叫,軟硬兼施,希望對方能有一絲心動。只是眾人都不理他,一名唐軍校尉既惱他不知死活,又恨他禽獸不如,激憤之下,一掌切去,直把那尚葛祿的腦袋也劈歪了,這人一時動彈不得,卻再不敢多說。
李佑不去理他,卻找過一人,吩咐從府中多取吐蕃女子衣物,分發給那些慘受凌辱卻依然健在的女子,讓她們外出躲避。只因唐軍乃是輕裝突襲至此,之後更是勝負難料,決不能帶上眾女,是以他讓她們早做打算,最好逃出城去。但他卻未曾想到,這些女子既遭侮辱,又有傷在身,且語言不通,倉促間能逃去哪裡?望著一眾跪地痛哭的少女們,饒是李佑早已練得鐵石心腸,此刻也不由心下惻然。他喉頭哽咽,不便多言,只揮手命人將眾女遣去,自己則頭也不回地出了城守府,朝城門處大步而去。
城中吐蕃人見著唐軍入城,初時心中尚自惶恐,但之後眼見對方並不殺戮平民,又見城門口圍著許多士兵,而原本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城守尚葛祿此刻正耷拉著腦袋跪在正中央,他們心下奇怪,便站在街道兩側,靜看唐軍所為何事。
不過多時,眾兵眼見瑞王踏步上前,便閃出一條道來。而李佑看著眼前雖然害怕卻依然驕橫的尚葛祿,心頭反而安靜下來,他自忖對於這種牲畜尚且不及之徒,又何須動怒,於是便揮手召過一旁的吐谷渾通譯,命他將這人罪行用吐蕃話當眾宣講了出來,直將道旁的過往客商和吐蕃百姓聽得嗔目結舌,不敢出一言。
直到此刻,尚葛祿方才意識到情勢危急已非他所能控制,只怕立時便要身死當場,給那些賤奴贖罪。但他也不過想及此處罷了,卻不知那懲罰遠非如此簡單。
待吐谷渾人說完,只聽李佑沉聲道:「來人,給我將這吐蕃惡賊斬去雙手雙腳,浸入大缸,示威於此門前。賀校尉,此人便由你來監刑,若有失誤,提頭來見!」
站立一旁的玄甲營校尉賀從征大聲答應,隨即身子一轉,一聲大喝下,數軍齊上,大刀揮處,慘呼之聲不絕於耳,道路兩側無有不聞者。
而削去了四肢的尚葛祿一息尚存,卻被有心的唐軍士兵高高舉起,待友軍將大缸取來后,這才放入其中。城中眾人眼見原本身材高大的城守大人瞬間便成了圓鼓鼓的一團血肉,一時但凡觀者莫不心驚肉跳。
李佑知道時候不早,也不理眾人反應,只朝著一眾吐蕃人喝道:「三日之內,如有施救者,我必屠滅此城!」待通譯將話譯出之後,他又取了塊木牌,上書「吐蕃狗賊尚葛祿戕殺於此」幾個大字,想了一想,又加上「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一句,這才扔掉了筆,翻身上馬,召集眾軍,從長街上賓士而過,往北門去了。
此事後史有載「三月下,瑞王騎軍至墨脫,擒城守尚葛祿,削其四肢於東門,脅以不救,復又立牌警之。三日內果無人救」。後人相傳「當是時,尚賊手足俱斷,呼聲若梟,數里可聞;后童子若啼,家人每以瑞王名恫之,哭立止」。
當然,現下李佑自然不知這些,他率領三千鐵騎飛奔而至墨脫城郊的苦拔海子,卻發現黑齒岩剛已經率軍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雙方寒暄過後,略述了彼此經歷,隨後便跟著李佑來到一旁樹陰下,只聽他道:「依眼下形勢,馬重英部必在我軍之後,我既大鬧墨脫,吐蕃豈有不聞之理。現下敵人分做兩處,一為馬重英,二是姚州城下盆達延,我軍必須力斗二敵,方能將戰局轉危為安,也只有如此才能救人救己。情勢緊急,大伙兒一起議議,該當如何?」李佑說完,便抬眼望向眾人。他此刻心中雖然早已有了計較,但身邊諸將都是久經沙場之輩,所見非比尋常,即使不得善策,也能從中領悟一二,修正自己所想。
卻見眾人黑齒岩剛沉吟片刻,乃道:「殿下所定各個擊破之計是目前唯一之法。而此去匹播之後,便是吐蕃國都邏些城,如今我等將此地攪得一塌糊塗,定已引起吐蕃警覺。數日之內,必會遣使往各處告急,而其中尤以姚州城下兵馬最重。如此一來,圍魏救趙之計也當奏效。只是盆達延所部雖重,但長途跋涉之下,容易有機可尋,末將所慮者惟馬重英部。此人擅戰,頗富心機,眼下又不知他麾下之軍所在何處。萬一他趁我等伏擊盆達延時殺出,則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偵知該部,當為急務。」
高秀岩聽他所講,也點頭接道:「黑齒將軍所言甚是,末將也以為必須儘快找出馬重英部的所在,否則一旦彼軍出現於此,只怕我軍尚未會合,反會被其先行各個擊破,那時可就當真大事去矣。所以,以末將淺見,或查或誘,當先得其所蹤,方能決定如何破敵。」
李佑聽罷,微微一笑,卻道:「兩位將軍所言深得我心。此番情勢必以馬重英為先,只是眼下大家都是盲人摸象,不知彼此蹤跡。此地茫茫千里荒原,若以巡哨而探,不知所費幾何。所以依本王所想,與其無的放失,不如專心引敵上鉤。只要安排妥當,不怕他馬重英不露行跡。」
「殿下的意思是…」二人聽李佑所說,似有所悟,卻又聽他斷然道:「正是!所謂攻敵之必救,一旦邏些有難,無論馬重英再怎麼冷靜機智,形勢都會迫得他立即揮軍急救,否則國都有失的重責又豈是他區區一介武夫所能擔當的?!而彼時,便是我軍破敵之機,黑齒將軍你立即領一千騎兵,帶足乾糧,從現時起一刻不停趕往邏些,作出佯攻之態。而高將軍你領些人去聯絡後面的步軍,我率其餘兵馬在瀾滄江西面的大石渡等你,這裡是從氂牛河以北回軍最快捷之處,與另一渡口青瓦渡也相距不遠,乃是馬重英返程時必經之路。二位須謹記,此戰勝敗關乎大局,萬勿大意。」
二人聽他布置,雖覺大膽,但不失為眼前可行之計,當下便凜然應諾,正欲邁步而去時,卻被李佑又叫住了,只聽他向黑齒岩剛道:「黑齒將軍此去兇險萬分,到時吐蕃人定會抽調全國之兵,圍剿於你。本王知你智勇俱全,但凡事還須多加小心。接到本王軍令,即可退軍,得勝之日當與你痛飲一番。」言畢,拍了拍他肩膀,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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