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月滿西樓(下)
揚春院坐落在青龍街夜晚最繁華的地段,整個近一里長的地段中,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攤位,來往人群穿插不絕,看其景象並不比日間冷清多少,甚至還有些更盛。
不過在今晚的行人當中,彷彿比往日多了些玄衫飄逸,腰垮寶劍或是手持摺扇的少爺公子,只有一人單單一襲勁裝,絲毫沒有任何裝飾,但卻仍然不失其出塵俊逸的氣質,最是能夠引來春心蕩漾的姑娘們頻頻側目。
這個人,正是蕭白。
隨著蔣貴來到揚春院,當高有四層,各色花燈玲瓏滿目的花樓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蕭白不由驚奇的張大了嘴巴,至始至終他都沒能想到,在這種絲毫談不上科技的世界中,單靠明火燈籠裝飾成的樓閣,其瑰麗壯觀的程度竟絲毫不次於前世中那些霓虹閃爍的高樓。
蔣貴看到蕭白的模樣,彷彿覺得自己頗有面子,這時哈哈一笑道:「蕭兄弟,請吧!」
蕭白從從驚奇中緩過神來,笑了笑道:「蔣大哥請!」
兩人一同向前走去。
門前龜公和迎客的妓女見到兩人,立刻諂笑著迎了上去,姑娘們自然免不了全都圍繞在蕭白身邊,香風蕩漾,讓蕭白感到香艷刺激之間,更是覺得不厭其煩,最後好算在蔣貴一聲怒喝之下解了圍,終算是走進了大門。
方一踏入樓內,突聽有人大喊一聲:「誒,兄弟們,蔣大哥和兄弟們來了!」
兩人尋聲望去,卻是營中幾個兄弟坐在訂好的位置上,正自己這邊招手,蕭白依次看過後不由一笑,這裡面竟都是日前在軍中與自己比試過的幾名兄弟,專好搗怪的周平笑吟吟的坐在那裡,方才的聲音正是出自他口。
蔣貴大笑著走了過去,叱道:「奶奶地,你小子到哪都不能安靜一會,可別嚇著了姑娘們!」
那幾個軍中兄弟登時大笑起來,蕭白亦不禁宛爾。
「哼,粗人一群,滿身俗氣,居然也有臉踏入這風月之地!」
這刺耳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的飄進了每個人的耳中,一眾軍官面部登時變色。
眾人紛紛看去,只見正廳中央的一個大席子上,正背向眾人坐著一名金衣公子,在他周圍,還坐著七八個滿臉配角神色的公子,正狐假虎威的陪著笑。
幾名軍中兄弟一看到此人,氣勢頓時降下半截,蕭白疑惑的看向蔣貴,後者有些頹喪的道:「這個人叫趙淳,蒼平王爺的孫子,武陽百姓所講的『一王二少』里的一王,便是他了。能不得罪還是盡量不要得罪的好!」
蕭白心中釋然,象這種王孫貴族最是得罪不起,動轍便會被降下欺君大罪,這些血氣方剛的男兒能有這番表現,倒也在情理當中。
又聽蔣貴含怒向其見禮道:「城衛營參將蔣貴見過王子!」
趙淳雙肩輕抖一下,冷笑道:「呵呵,見了本王子卻不下跪,將軍真是好氣概啊!」
蔣貴大怒道:「趙淳,別以為你身披皇氣便能跋扈天下,以你之能還未可讓我放在眼內,逼急了我,蔣某拼了性命也要跟你玉石俱焚!」
蕭白心中暗贊一聲,這蔣貴的確好氣概。
「哈哈……」趙淳大笑道:「將軍果然好脾氣!」說完頓了頓,冷聲道:「不過將軍不要忘了,本王子也是自幼受明師指點,上陣沙場或許不如你,但若是單打獨鬥,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話剛說完,突聽『嗡』的一聲亮吟,一點寒芒飛快向蔣貴射來,饒是這些軍中之人都在箭雨當中磨練過,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竟做不出絲毫反映。具都抽起冷氣。
趙淳聽到眾人抽氣的聲音,含笑坐在原地,突然臉色一頓,他沒想到不但沒有聽到蔣貴的慘嚎聲,更是傳來了廳中眾人的叫好之聲,回頭看去,只見蔣貴身邊正坐著一個星眸玉面,氣勢不凡的青年,此刻右手擋在蔣貴面前,自己扔出的酒杯,正穩當的握在他的手裡,看他手上的乾爽程度,杯中之酒竟是一滴也未能流濺出來,不禁心中大驚。
蕭白將酒杯放在鼻前聞了聞,贊道:「蔣大哥,這酒香啊!」
蔣貴也不愧是在戰場上打拚多年的好手,很快從方才的驚懼中冷靜下來,也上前聞了聞,道:「的確是好酒,此酒名為玉玲瓏,單是這一杯的價錢,就足夠咱們兄弟今晚半夜的消費!」
蕭白聽的一驚,自顧搖頭嘆道:「世事無償,子承父殷,想不到幾個跳樑小丑,竟也能喝得如此好酒!」接著哈哈一笑道:「謝王子贈酒了,只是我們兄弟粗俗,這香而無勁之酒,實在無福消受!」說完將手猛地一抖,酒杯立刻又倒轉卷回,速度飛快,趙淳一桌人等皆都抱頭竄開,害怕這杯會失了準頭而打在自己身上,只是還沒等他們坐出一半動作,酒被早已經飛至桌子上空,卻不是飛向任何一個人,而是自顧旋轉起來,杯內液體飛濺的眾人滿身都是,這一手,又是不知道比趙淳高明了不知多少。
能做出這樣的效果,不但眾人皆驚奇讚歎,連蕭白亦忍不住欣喜,從坐晚領悟到太極奧義開始,蕭白雖然沒有訓練,卻一直不停暗習駕馭真氣,此刻能夠將太極手法融於真氣當中,實是一大進步。
趙淳聽到蕭白方才話中暗示自己是徒有外表,內則無能之輩,早已大怒,這時又見其如此羞辱自己,登時拍案而其。
氣氛頓時緊張到了極點。
「哈哈,今天可真是熱鬧,若是玩來一步,連好戲亦難以看到。」
聲音剛畢,立刻從外面走進了一個滿身富貴之氣的胖子,這人一踏入樓中,眾人立刻紛紛上前見禮,連趙淳亦是含笑招呼。
蕭白見到此人,頓時一愣,這人他是見過的,正是武威鏢局的那名主顧。
後者看到蕭白,也是眼睛一亮,大笑著穿過眾人走了過去,見禮道:「哈哈,真沒想到,竟會在這裡見到蕭白公子,日里公子武藝,實在另李某仰慕的緊啊!」
蕭白微笑著還禮,蔣貴見他臉色彷彿並不是很熟悉此人,在一旁提點道:「兄弟竟然還會認識他,這人叫李宵,是個大兵器商,全**中兵器百分之八十都要由他供應,連皇上亦要禮讓三分。」
蕭白心中一驚,卻聽李宵又對趙淳道:「王子賣本人個面子,這筆恩怨就散了吧,這小兄弟我是認識的,改日李某親向王子賠罪。」
趙淳身軀微微一震,問:「哦?公子可是『將進酒』的作者,武陽大賢蕭先生的獨子,蕭白?」他此話當中滿是恭敬,在看不到先前的跋扈,不由讓人感到奇怪。
蕭白卻不奇怪,他心裡明白,單一首詩詞,還不至讓如此眼高與頂之人,但趙淳如此必定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心中頓悟,別人不知道,但這王孫家耳目眾多,卻怎也不會不知道父親在京中擔任何職,從前晚跟爺爺的談話中,蕭白知道自家的兩個長輩已經成為皇帝對付世家的唯一棋子,這趙淳要還想繼續享受,已經跟自己的父親如何為官拉上一定的關係,對自己,多少還是要禮讓的。又一見他身邊眾人,一個個橫眉豎立,心中暗贊,看來趙淳也不是什麼頭腦簡單之輩,並沒有冒失的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其他人!當下回禮道:「正是,方才多有得罪,還請王子見諒一二!」
眾人大嘩,紛紛議論起來,沒想到一日便能風靡武陽的佳作竟是出自如此年輕少年之手。蕭白心裡也在嘩然,他沒想到一首詩竟在這麼短的時候便會全城皆知。
趙淳聽他說完,大笑道:「誒,無礙,蕭先生大才,我早已仰慕已久,今日又聽聞公子傑作,真是汗顏啊,有機會還請蕭公子到府中小舉,賜教一番!」
「不敢!」蕭白笑道:「王子過獎了!」
李宵在一旁看著,臉色顯得有些尷尬,他沒想到自己出來做和事老,居然還沒發揮什麼用處兩人便相安無事,這時笑道:「嘿,兩位都是豁達之人,我又顯的什麼欠了!」說完又邀請蕭白道:「李某在樓上安排了雅閣,公子可願意上來一舉!」
蕭白道:「李先生好意,蕭白心領了,只不過今日已經有約,實在為難!」
李宵看了一眼蔣貴等人,和氣的一一見禮過後,對蕭白道:「呵呵,好吧,我就不打擾各位了,不過這次放過了你,下次可不行了!「
蕭白笑道:「蕭白又怎是不通事故之人!!」
李宵哈哈笑道:「那各位玩的愉快!」說完轉身走了。
再次坐下的時候,蕭白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發現軍中兄弟看他的眼神不光是有之前的崇敬,更是多了拜服。
周平難以置信的道:「沒想到蕭兄弟只剛剛到了武陽不過一日,竟能引起如此風波,連李老闆亦要禮讓,真讓我佩服!」
其他人紛紛附和,蔣貴道:「呵呵,兄弟今日因為蔣某竟然開罪王子,但是這副膽氣和仗義,你大哥我佩服你!」
蕭白心中苦笑,回想這兩日里與自己打交道的儘是些大人物,武陽的人物彷彿快被自己得罪光了!
「咚!」
正這時,突然一聲悅耳的琴音響起,大廳前的一個檯布被掀開,立刻從裡面出現了一個絕色傾城的美女,此女輕紗羅衫微盪,乍一出現蕭白眼前,立時讓後者看的呆了起來,只感覺此女出塵飄逸,如九天仙女下凡人間,又似深谷幽蘭驀地現出,處處透著神秘凄憐的色彩。
廳中立刻安靜下來,除了眾人粗粗的喘氣聲音,在也聽不到一絲其他。
緊接著,咚咚之樂連響,一個個樂符如清水般流進眾人耳里,此女又輕合櫻口,凄迷婉轉的歌聲瞬間滿載大堂,使喝彩之聲連綿不絕起來。
然而,如此被眾人推崇的音樂,蕭白卻是聽著聽著便感覺厭倦,唯一能夠吸引他的,也就只剩下那歌女惹人憐愛的嬌影和幽盪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轟天喝彩響起,所有人都忍不住誇耀起曲子的意境和奇妙。
蔣貴忍不住贊道:「嘿,這曲子端的好聽!歌聲里勁是暢言歡娛,連我這個粗人亦能聽的出來!」
蕭白不已為意撇撇嘴:「也一般而已,這歌女聲音凄迷,唱這類歌曲實在不怎麼適合!更何況曲詞內流露的意境無非是一般市井榮華享受感覺,放在朋友聚會時聽聽還不錯,放在這裡,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蕭白原本想說這歌難聽至極,但想一想自己除了聽,卻是根本不懂別的,當下便沒敢說出。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絲毫沒有掩飾聲音,並且正趕上一波喝彩剛畢,結果這句話清晰的傳進眾人耳中,惹來紛紛側目。
那歌女當聽到蕭白說到自己並不適合唱這樣的歌,頓時睜大美目,隱約間流露著恰逢知音的喜悅。
其他人卻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譴責蕭白徒說大話,唐突了佳人。
趙淳詫異的回頭一看,喜道:「哎呀,我怎麼忘了,蕭公子能作出『將進酒』如此佳作,相信音律亦是通透,何不即興作上一曲,讓我們開開耳界!」
那歌女聽后,面上立刻露出驚喜之色,明顯也聽說過『將進酒』,並且還非常仰慕,此刻美目如清水流動,含羞看向蕭白。
蕭白心中一陣暗恨,忖這趙淳端的是能給自己添麻煩,但美女在前,關鍵時刻有怎能丟臉。心下不由緊張起來,腦中記憶電轉,搜索著前生有哪首自己聽過的歌曲能夠適合此時此景。驀地心中一亮,突然想起早年聽過鄧麗君唱過的『月滿西樓』,裡面歌詞不但取材李清照的『一剪梅』,盡透商女憂鬱,樂聲更是婉轉凄涼,與這歌女的聲音唱來,實在再好不過了。
只是自己不懂彈琴,這一時間又怎麼能夠演奏,一想到這裡,登時頭痛不已,但面上卻強做冷靜的笑道:「呵呵,王子盛情難卻,蕭白也只好獻醜!」
這時一個頗有氣質的婦人從內堂走出,笑道:「蕭公子能夠贈詞,實是『如煙』之幸,還請公子來內堂相授!」
蕭白這才知道眼前這絕美的歌女叫做如煙,心中贊了一聲好名字,對眾人一笑,尾隨那婦人而去。
蕭白走後,由於還要教授,如煙便也在一曲歌后隱入後堂,立刻引來眾人嫉妒的議論聲,有人說『這蕭白可真是好福氣,竟能與花魁親近!』
還有人不屑的說:「看他作不出好曲,還有什麼面目出來,咱們等著看笑話吧!」
過了片刻,那婦人走出對眾人道:「還請各位先欣賞其他姑娘的才藝,如煙很快就會出來!各位大爺公子見諒!」說完又轉了進去,換出來的,卻是一眾輕衫薄著的舞女,眾人雖然無奈,但也只能耐心等待下去。
蕭白心下惴惴的坐在後堂,坐在他對面的,正是佳人如煙,方才如煙把古箏交在蕭白手中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都是一呆,並且無意間蕭白又觸碰到對方的柔夷,此刻兩人都是大紅著臉。
有如煙在旁,香風陣陣,惹的蕭白心中一陣酥麻,實在沒什麼心情回想曲子,這時道:「如煙小姐,我還要研究一下曲子,把詞交給你,請你先到一旁溫習一下!」多年來自己並未練習寫字,此刻雖然有些難以啟口,但還是開口讓如煙代筆,因為他知道,自己寫出來或許效果更差。
如煙微微點頭道:「妾身謝過公子!」說完拿來筆紙,等著蕭白。
蕭白沉吟一下,擺了個自認為比較瀟洒的姿態,開口道:「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啊……!」方才**畢,突然一聲嬌呼響起,如煙手中毛筆登時墜地,此刻跪在地上激動道:「公子大才,讓如煙敬佩!」
蕭白連忙上前將她扶起,柔弱無骨的嬌軀方一入手,心中不禁又是一陣**,強自靜了靜心問:「你……記下了嗎?」
如煙此刻也是一臉嬌羞,垂首道:「如此佳作,如煙聽后便映在腦中,相信這一輩子也難以忘記!」
蕭白被說的臉紅,強自笑了笑,當下也未說話,低頭專心研究音律。
他心裡苦惱之極,這臨陣磨槍,根本不可能成功嗎。但還是按照自己的辦法,先是挨個地方都彈一下,既通了每個地方都什麼音調,然後回想著』月滿西樓『的伴奏,嘗試著去彈奏出來。
正在這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蕭白驚奇的發現,自己的雙手竟能夠根據腦中的印象準確的彈奏出應有的音符,彷彿腦中有兩個專業的控制人士在控制,一個控制大腦,一個控制自己的雙手,不住傳出命令,一道道指令下,這音樂竟彷彿是自己的一部分般,隨著手指的不停撥動,美妙的樂聲也隨之跳了出來,心中不由大奇。
他卻不知道,由於兒時的開發,他的大腦反映速度和記憶挖掘能力簡直就是超級,此刻能夠作到這樣,實在不足為奇。
如煙看著蕭白,精通音律的她並不難看出,這蕭公子是不會彈古箏的,一下一下的撥動著琴弦,每下都生澀無比,但卻非常認真,不由輕輕嬌笑起來。
可是到了後來,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發現,就是這麼個不通音律之人,卻彈出了有如天籟的樂曲,芳心大訝下,不由越聽越是入迷,慢慢陶醉在其中,美目神采流離的望著蕭白,漸漸的,竟看的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