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得失事韶華歸流水

182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得失事韶華歸流水

這張銘益早已訂婚,當然不是自薦,而他如今在京中能提的人……

薛蝌一怔便明白過來,苦笑著擺了擺手:「柳兄前程遠大,舍妹實高攀不上。」原是同鄉之人,又交好數年,他自曉得這柳舉人柳知清的底細。然則,那梅家難道就不知根知底?那還是兩代世交情分,又有大恩在,一日那梅家的小子中舉,薛家勢不如前,也就到了這地步。

更何況這柳知清!

這一番思量,原是人之常情,張銘益一聽即明。然則,他卻與柳知清自幼相交,從父母祖輩上便極好的,深知其心,這會兒見薛蝌直言相拒,心內考量片刻,就道:「是我疏忽了,沒得說起這些來。自來這些姻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見這姻緣,頭一條就是從父母祖上論起,若說這些,倒是我那柳兄弟高攀。自來娶婦低娶,嫁女高嫁,果有些不合式。」

這一番恭維,說得薛蝌有些歡喜,他口裡還道:「當不得這話,當不得這話。」心裡卻有幾分斟酌起來。這柳張兩人原是打小的情分,言行舉動便是嫡親的兄弟也有不如之處。現今這張舉人說了這些個話,莫不是那柳知清當真有些意思不成?若真是如此,此事倒有可慮可想之處。

他心存此事,言語行止便略略緩了緩,張銘益看在眼裡,心中便知有三五分拿準了。又知現今薛家女方被退婚,並非趁熱打鐵的好時節,他就將話頭一轉,又尋了些旁的閑話言語。

薛蝌也是世情上經歷過的,自是應承如意。這你一言我一語的,倒將這一壺酒四樣小菜皆吃盡,足有半個多時辰,方才相互告辭而去。

臨去前,那張銘益又笑道:「今日得蒙盛情,盡了這半日興緻,恰好三日後正是知清那小子生辰,於京中也無旁的知交,倒要請薛兄一聚。」

薛蝌心中越發猜疑,口裡卻自應下,下樓結賬不提。只回去這一路上,他吃那涼風一陣輕一陣重吹得酒意皆是散去,實將那柳知清的種種翻來覆去咀嚼了半日,猶自猶疑不定。

說來柳知清著實是好的。年歲相當,他如今已是中舉,日後生計再無可愁。且柳家原也是小富人家,從曾祖起便讀書,其父亦是舉人,原做著學正,現年老歸鄉,又掌著一家書院,也說得詩書人家,雖不比梅家富貴,論說鄉梓名聲未必遜色。自家亦是祖上有業,家資富饒,論說倒也般配的。

可短處也十分明白。一則,與柳家一般的人家,兒女婚事大約都是尋那等書香人家,富貴兩字倒在其次。二來,吃了梅家這一擊,薛蝌私心也不想與妹妹尋這等讀書上進的人家,實一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只捨不得這三個字,又著實讓薛蝌心中煎熬:依著妹妹寶琴這般人才,難道竟還不能尋一個情投意合的好女婿,且往下面尋去不成?

由此思來想去,薛蝌倒有幾分日夜懸心,只不敢顯露出去,平白讓妹妹感傷。然則,他卻不知,那邊張銘益早尋了柳知清,笑著打趣兩句,便將吃酒一件事道來,又斜睨了神色如常的他一眼,自倒了一盞茶吃盡:「好兄弟,我們自小一處,旁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又有,這君子淑女之思,也是人情,難道我還能攔著?你且收了裝模作樣的心思罷。」

柳知清咳嗽一聲,卻沒做聲。

那張銘益便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懶洋洋著道:「怎麼,倒是我看錯了你,這事都是子虛烏有?真這樣,我明兒便尋那薛家……」柳知清忙拉住他,苦笑道:「哥哥,且繞過我這一遭。」

得了這一句,張銘益才算滿意,又將與薛蝌之約道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真有心,你可得仔細準備了。」柳知清聞說,心裡十分歡喜,當即點頭應下。

此後種種,暫且不表。

真箇到了那一日,薛蝌往柳知清所賃之所去時,固然是有些懸心。這柳知清也有幾分坐不住,只吃兩口茶,便往門口看一眼。張銘益看得好笑,卻也聽憑了去,不曾言語。

及等薛蝌登門入室,柳知清卻越發言語端正,半點逾越也無。薛蝌看在眼裡,心裡幾分斟酌便漸漸消去,又窺張銘益含笑在旁吃酒,不免有些惱意,只妹妹名聲要緊,到底不曾顯出,面上卻越發淡淡起來。柳知清見狀,心裡一緊,只說自己言語有失,正要尋個由頭岔開。那邊張銘益已是笑著用指頭敲一敲桌案,與薛蝌道:「薛兄莫要著惱,我這兄弟近來攻讀詩書,外頭一步不出。這不,讀書讀得有些呆了,在你跟前,倒似見了岳父大舅子,竟連著話也說不明白了!我代他賠罪三杯!」

說罷,張銘益自倒了三盞酒,一一吃盡。

薛蝌哪料得他說出這麼一番話,念著這岳父大舅子幾個字,怔忪片刻后又細看柳知清形容。見他麵皮微紅,舉動竟也有些失儀之處,又想到方才他種種言行,端得正派,卻也透著小心謹慎,薛蝌便有幾分明悟過來——這可不是有些那樣的意思!

想到此處,薛蝌也不由一笑,提壺倒了與他們斟酒,又道:「這話從何說來,原不過吃酒說笑罷了。再有,若有柳兄這等妹婿,我是求之不得!」

有了這一句話,柳知清不覺心頭一喜,知道這裡頭透出意思來,當即也顧不得旁的,忙道:「故所願爾,不敢請耳。」

三人各提一句,倒將這事隱隱說定三分,卻尚未明言。柳知清自有父母,婚姻大事焉能全然自作主張?張銘益便是親兄弟,做媒倒還罷了,做親卻也不成的,何況他到底是張家人。至如薛蝌,他考量只有更多的:柳知清所求為何,果真能託付?妹妹又是如何思量,能否點頭?

一樁樁都未能說定的事在,薛蝌不敢再提真切,只三兩句話含糊了去,依舊吃酒作陪。張柳兩人也非一等讀書讀腐了的,饒是心中各有所思,到底不曾漫出,照舊而行。然則,一等薛蝌離去,張銘益令人撤了酒席,又邀柳知清於書房說話時,他不免詢問幾句:「我雖早知你心有所想,然則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且薛家姻緣早定,你也並非那等浪蕩子,便也不覺如何。現今情勢陡轉,我瞧那薛蝌也心有所動。現今又是如此,我便問你一句,究竟緣從何起,又情深如何?須知道,那薛家姑娘經了梅家這一遭,再不能有一絲風言風語加身了。」

柳知清聽了,不覺面上赤紅,又深知裡頭干係頗深,必得明說。由此,他便咳嗽一聲,說出一段往事來。卻說早前薛家為紫薇舍人之後,又領內府帑銀行商,端得豪富鉅賈,且有權勢。且賈、史、王三家皆盡上京,獨留一個薛家於金陵,越發顯得不凡,自官衙起至大小官紳人等,不免奉承。何況薛家那時當家人亦是不凡,端得上下齊心,常有往來聚會之事。他便因此曾與薛寶琴有一二面之緣,且曾親聽得她吟詩作賦,心中早已存了欽慕之意……

末了,他終究還是道了一句:「念茲在茲,又唯恐唐突,不覺已是情根深種,常留心在意。」

那張銘益聽說如此,倒是撫掌一嘆:「罷了,你既有此心,且薛家如今雖不如前,卻也是大家大族,沒得十分挑剔的理。我自會為你周全。現今旁的不提,先與我一道將此事書信傳回,稟報父母長輩才是。」

柳知清自是點頭應下,又想多年心愿今番許是能如意,不覺歡喜起來。他卻不知,另一頭的薛蝌,實還有六七分猶疑,難以取捨。不想他在寶琴院外徘徊,裡頭寶琴卻也自心中嗟嘆,屏退丫鬟,獨在院中徘徊,一面走一面思量,又不覺傷感,一時駐足半日,竟就聽到薛蝌的聲響。

她隔牆聽了一陣,便猜出六七分,又感念兄長一片心意,由不得輕嘆一聲,從內里走出來:「哥哥,你我嫡親兄妹,自來親密友愛,原是深知我的。現今怎便不信我,真能將那梅家棄如敝履,誓不回首?」

薛蝌猛然驚醒,一見寶琴於月下燈側盈盈而出,雙目楚楚,偏眉梢眼角卻帶出三分凜然,不覺開口道:「我自是信你的。」吐出這一句,他也回過神來,心知此時必要分說明白,便道:「只為兄私心不舍,不願你舊傷未平,又生波瀾。」

寶琴方自默然不語。

那邊薛蝌卻又嘆道:「只是如今你既是知道,許也是緣法使然,說不得我便要與你分說一二。」說罷,他便往屋中而去。寶琴見他言行如此,越發明白是應了自己猜測,不由垂頭跟隨而去,心裡卻有幾分複雜莫名。及等薛蝌一一道來,又將那柳家種種事體細說明白:「我原與這張柳兩人相交有五六年之久,自也往柳家去過幾回,端得嚴父慈母,兄友弟恭,門風端謹,並非那一等輕薄人家。若是往日,我必是點頭的。然則經了梅家這一遭,我實有幾分不敢信人。想那梅家,舊年祖父父親何等恩情,卻逼得我送你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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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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