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 第一節
第一節沿街閑逛,望見了她。
走近她,她會禮貌站起,現出長長的身子。
明天他將與另兩組的優勝者,確定三士歸屬。自從遇到她,便開始轉運了,國士必為他所有。
「我還有一天。」
她始終是規矩婦人模樣,盛完刨冰,就縮回椅子里看畫報。不知她只是看圖,還是識得幾個字……
他三十二歲,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一年前在中央軍事學校長沙分校任教官,因「思想落後」遭學生抵觸而離職。
好在結果好,國考賦予前三名以「國士、俠士、武士」稱號。國士,一國最優人才,《史記》中是輔佐劉邦打下漢朝天下的戰神韓信,所謂「國士無雙」。
南方軍的帽子比北方軍漂亮,他背離保定軍校體系,投奔長沙。原以為會戴一輩子……
國士。
國考分為三組,組內抽籤對打,雙敗淘汰制,不按體重分級,沒有統一護具。三十二歲,站在擂台上,有著嚴重恥辱感,他的對手多是小他十歲的人。
除了刨冰,他今天多買了三盒煙,她丈夫說:「大哥你怎麼抽上煙了?」他:「給別人買的,還個人情。」
每次比武前,他都會買刨冰,處得熟了,她丈夫會跟他聊天,頻頻發出善解人意的笑音,弟弟向哥哥撒嬌的神情。
南京街頭,香煙是論根賣的,三盒已是禮物。她丈夫「噢噢」應答,發出和善笑音。
獎牌鏤刻「武士」二字。
她一直站著。
這長長的身子,是他的好運。
他向她走去:「有紙給包一下么?」
國考執行部安排有選手招待所,但選手多是師兄師弟裹挾而來,得本地富紳政要資助,一入南京,便移遷高級賓館。他是一人而來,空蕩蕩招待所里,僅幾個鄉野拳手,實在俚陋,說不上話。
她丈夫發出嘖嘖讚歎:「大哥,原來你是個當官的!」他以將領風度點頭,看向她。她站著,一雙累了的眼,沒有驚奇。
1928年的南京10月,國考正隆。國考全稱全國國術考試,「國術」一詞是主辦方發明,排除琴棋書畫中醫曲藝,自此只有武術可稱國術。
還有一天。
郝遠卿步入刨冰店時,內心如是說。
要了碗刨冰,坐下,一勺勺吃完。
她是個小臉長身的女人,垂地黑裙不現腿型,但身材比例已很醉人。她做刨冰,店裡兼賣煙酒,她丈夫是個英俊小伙,大眼白膚,言語和氣。
「送你了。」他走出刨冰店,再沒有回來。
可以洗刷三十二年的所有不快……
塔尖形獎牌,肥實,白銀鑄造。
次日黃昏,郝遠卿穿一套藍灰軍裝步入刨冰店。長沙軍校教官服,大檐帽內置銅絲綳出的型,富於雄性威嚴。
她仰臉,眼累了的倦容,站起身。
從仿蘇黑牛皮軍用挎包掏出一物,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