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 第三節

第三節石風滌：「是個禮儀，讓他走得有面子。人有面子，便無怨氣。」轉眼看向艾可丹，她伏在畫案上，在細鉤葉脈，由於近視，臉頰逼近紙面，臀部高翹。

供水獨立，井深674尺，英商中華鑿井有限公司承鑿。水暖、廚房、滅火設施由亞洲合計機器公司承製。日租金按房屋規格3元～12元不等，郝遠卿住12元房間，交預付款時，才知旺季淡季均打4折，4.8元一日。

住客消費，可打四折，郝遠卿看電影、看展覽、吃西餐，無論幹什麼，均有人結賬。

全羊席是清朝皇室招待回族貴賓的菜品，清滅后流入民間。本地鴻賓樓主廚已走，無力做此宴。鯰魚眼老人彙報，郝遠卿說做成什麼樣都成，看重的是這席菜的禮儀性質。

訂的是全羊席，羊的每一部位，至少做出三道菜。如羊耳朵，耳尖做「迎風扇」，耳中段做「雙鳳翠」，耳根做「龍門角」。從頭至尾的菜名不用「羊」字，文雅多趣。

郝遠卿訂的菜單，在十分鐘內到了石風滌案頭，艾可丹在趕製一副扇面，他在斟酌題款措辭。送給南京中央國術館的名譽教務主任，一位在陝南擁兵五萬的軍總。

尊重一個女人，是如此有趣……或許，是自己老了。

郝遠卿點了桂花羊肉、蔥爆羊肉、炸牛排、鍋燒雞，配清真小吃涼糕、撒糕、切糕、甑兒糕、芙蓉糕、蜂糕各兩塊。

遒勁蒼雄，筆墨功力在艾可丹之上。

吃幾口，扔了筷子，走到老人桌前：「今天你結賬，明日我請客。」

轉開眼光。

鯰魚眼老人：「他會去？」

街上最大飯館為天津鴻賓樓分店，樓高三層，清真菜肴。這一代鴻賓樓主人雄心壯志，但本店經理有言，選地有誤，物流昌盛地畢竟不同於經貿繁榮地，新縣人不愛吃。

老人眼中黏液鋥亮，咧嘴一笑。

老人翻開眼，眼白一層非哭非淚的黏液。

結賬時，夥計告知，已有人代結。

「懂事。」石風滌嘆口氣，讓艾可丹停手，在她畫的紅綠花葉上，補了兩道枯藤。

謀划正確，年輕人的銳氣不能持久，很容易消耗。不是石風滌的主意，是從北京趕來的一夥老哥們的謀划。讓他的錢花不出去，日子一久，他便會重新思考手裡的銀兩，冷靜下來的人不會不在乎銀兩……

郝遠卿：「明日宴后，我離開新縣。白吃了你們這麼久，算作答謝，總得讓我花點錢吧？」

菜價低廉……郝遠卿坐人鴻賓樓，點了八魚翅、一品宮燕、燒大烏參、紅燒魚唇、兩色廣肚、紅燒乾貝、清蒸原桶鮑魚，想到清真菜肴以牛羊肉為本，又點了清燉牛肉、油爆肚仁、芫爆散丹、燉牛舌尾、烤羊腿。

此地居民多不會炒菜，習慣煮食，伴以玉米餅，少見肉類。本店主廚調去了瀋陽分店，那是正確選擇。

民國地捐按地基面積徵收，不算樓層，酒店越高越合算。新縣頂級酒店名「耶麥托霍推羅」，高達八層，本縣前所未有，為英式建築，聘葡萄牙經理。

他退回耶麥托霍推羅，不再出門。酒店內設電影院、餐廳、展覽廳、舞場，空寂無人，稍稍興盛的是改為茶館的咖啡廳，聘請了評書藝人開書場，六十人座位，每場不足半數。

跟鴻賓樓主人一樣，酒店主人也擇地失誤。

一周后，大小解皆惡臭難聞，漢人體質不適於西餐，再去了鴻賓樓。鯰魚眼老人仍在，一碗羊肉泡饃、一碗爆肚、一壺花茶。

開平是經貿繁榮地，堪比省會廣州。

成名之後，做了半輩子風流才俊，看一個女人的日常儀態，便知她在床上能有多好。這是個好女人，跟在身邊四五年了，未曾越過僱主與代筆的關係，彼此保持著職業尊重。

老人有著水族的雙眼，如鯰魚青蛙，令人極不舒服，一笑：「不認識，交個朋友。」

整個餐廳，除郝遠卿，西南角還有一桌，是位謝頂的矮胖老人，穿著樸素，食用簡單，一碗羊肉泡饃、一碗爆肚、一壺花茶。

低頭吃飯，無意攀談。

郝遠卿走近：「你我認識？」

此地沒有旺季……石風滌給的是銀票，700兩。1兩銀子摺合1.3個銀元，如何花得完？

想交朋友的人很多，此日之後，郝遠卿來鴻賓樓吃飯，均有人結賬。

此事，如此解決了？鬆口氣，也隱隱有些失望，石風滌拿出一個信封：「明日赴宴，這個給他，我的親筆，去廣東開平縣圍術館任教的推薦信。」